李承启退了烧也便没事了,于是,他起了床去外面招呼焦氏、焦怀玉等人。焦怀玉像一只迷失的羔羊,活在人群中,小心而谨慎。见到李承启,她行了礼,恭敬地尊了他“表哥”,而后破天荒关心地问起沈嫣来,“表嫂嫂好些了吗?”
    李承启和焦氏,还有焦怀卿皆为之震惊,魏敏则告诉他们:“昨儿下午我去撷芳阁看了表小姐。冲撞了嫣儿妹妹,表小姐很是自责,所以今早才央求了我带她一同随婆婆来看看嫣儿妹妹。”
    失去了记忆的焦怀玉,就如同一张白纸,若能好好用笔,那她即可成为一副理想的画卷。李承启心生高兴,当即像大哥哥一样和颜道:“表妹无须自责,昨儿你也是不小心才冲撞了表嫂,更何况,你表嫂嫂现在已无大碍了,只需好好调养身子便好。你随我来。”说罢他走向了内室。
    焦怀玉随了他进了内室,焦氏便埋怨地看魏敏道:“你如何教怀玉管沈氏叫表嫂嫂?”
    “婆婆……”魏敏左手捏着右手,胆怯解释:“嫣儿妹妹为平妻,表小姐喊她一声表嫂嫂,也不为过啊。”
    “平妻?那也是个妾!”焦氏大怒。
    “姑妈,”焦怀卿笑着上前,“我倒觉得这是好事。您发现没有,怀玉敬沈氏,表哥无论是看她的神色还是说话的口吻都比以前温和得多?”
    “这又如何?”
    焦怀卿看一眼魏敏,搀着焦氏来到了一边,方才低声道:“乖巧的怀玉,更能得表哥喜欢。表哥一喜欢,还会专宠沈氏吗?”
    焦氏思虑着,终于点了头,“也罢。”她看向魏敏。吩咐道:“我们也进去看看沈氏吧。”
    魏敏随焦氏进去之后,焦怀卿轻松自在地笑了。他想离开,却看到李承茂远远地走了进来。
    “表哥,听说昨夜大哥高烧不退,现下可好了?”李承茂一来便是关心问询。
    “好了。”
    “那……嫂嫂可好?”他此番来,其实主要为的就是慰问沈嫣的身体情况。
    “都好。姑妈正带着怀玉,还有大表嫂在里头看她。我想,她应该好得很。”焦怀卿说罢就要离开,“年关将至,我店铺里生意正忙。先走了。”
    他走后,李承茂也走了。知道沈嫣无恙,他也别无牵挂。
    内室里。焦怀玉拉着沈嫣的手,因她原谅了自己因为回忆往事,而头痛发狂冲撞了她,害她险些丢了孩子而欢喜不已。焦氏对沈嫣的态度也比往常温和多了。
    “表嫂嫂,以后我可以常到御……御香苑看你吗?”焦怀玉问沈嫣。
    沈嫣虽有犹疑。终是点了头。不过,面对这么些人,她实在觉得心累,因此,她露出了一脸的疲态。李承启见状,忙打发了焦氏等人。
    待她们离开后。沈嫣不禁问李承启:“表小姐真的失忆了?”
    “这岂能有假?”李承启为沈嫣这样的怀疑皱了一下眉头,他还道:“在此之前,怀玉说话做事都十分莽撞。她那样的性子,哪里装得出现在的乖巧和温顺?”
    一个从鬼门关转过一次再活过来的人,即便之前再无城府,之后也会多出一些心计吧?焦怀玉失忆是真是假,于沈嫣看来尚未可知。不过。她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答案,所以,她没有跟李承启多争论半个字。
    养身子期间,李承启对她半步不离,焦怀玉时常在魏敏的陪同下来看她,而焦氏,也总让人给她送些珍贵而滋补的药材来。宁安侯府的后院,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温馨过,以至于沈嫣在某些时刻,都以为这一切是真的。
    她的身体很快复原了,而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她的肚子也见大了。没有争端,没有祸事,她吃得痛快,睡得安稳,看起来精神奕奕,美极了。
    过新年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一起吃了年夜饭,好不欢和。而就在这一天,魏敏因为过分地劳碌,突然晕倒了,但实际上她晕倒还有其他因由。大夫诊断,她怀孕了。这无疑又给侯府添了一桩喜事。
    大家都很高兴,李承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牵强。就在焦怀卿想要有意问询的时候,他突然道:“那这两个月侯府的庶务,就交由嫣儿暂为掌理罢。”
    “这岂能行?”焦氏几乎跳起来反对,但她很快一脸好意地笑道:“我的意思是沈氏也怀着孩子,不宜过度操劳。”
    “无妨,就两个月的事。”李承启看一眼沈嫣,又看一眼魏敏道:“待嫣儿快要临盆了,你腹中胎儿也稳健了。如此由你二人交替管理后院事务,又加之有钟管家辅助,也不会太辛劳。”
    “我一切都听侯爷的。”魏敏说。
    焦氏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她该早些将焦怀玉与李承启的婚事提出来。不过,她先且答应了让沈嫣暂理后院事,心念抓紧时间让焦怀玉夺权,日后便有机会。
    是夜,李承启在御香苑留宿。他告诉沈嫣,他只在新婚之夜才与魏敏行过周公之礼,孩子的到来,定是那一次结下的缘分。
    沈嫣很意外,她知他经常在东苑过夜,谁能想到他与魏敏不行房事……魏敏却从无表露抑郁之色。这样,她真的不介怀吗?
    “你因何这样待敏敏姐?”沈嫣明知故问之下,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恼怨。
    “我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懂?”李承启轻轻地抚住她的肩弯,话语里满是温和,“我想这辈子,只对你好,只疼你一人。”
    再无意的心,也会被这样浓厚的承诺感染。沈嫣其实,也不过是平常女子,只是她做不到不管不顾罢了。她双手抱住他,侧身依偎在他怀里,许久才道:“我怕你这么做,敏敏姐也会视我为仇敌。”
    “我会以其他方式好好补偿她。”李承启说。
    “那不是敏敏姐想要的。”沈嫣抬眸,忽而开朗地笑了,“跟平常人家一样吧。哪个大户人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我本不在意这些。”
    李承启脸色霎时僵住了,接着,他嗤笑一声意欲离去。他似乎很容易因为这种事生气。
    “承启,”沈嫣忙叫住他,“你一心向我,便是我最大的幸事。”
    李承启顿步,终于折回到她身边。
    新年一过,宁安城家家户户就开始计划春耕事宜了。侯府良田,该如何耕种,还要有人拿主意。沈嫣代掌后院事,自少不了她的主张。
    沈嫣发现,虽然新皇刘卓登基在时间上提前了两年,但他登基后所行政策都没有大的变化。上一世,刘卓登基后不久便开始广征粮饷,意欲与南昭开战。为此,在春耕计划中,她拟出将寻常谷物播种减半,另一半栽种桂圆、榛、核桃等果树的想法。当然,她的计划遭到了焦氏等人的强烈反对,就是李承启对她的想法,也存在疑虑。
    “先皇赐我李家万顷良田,这几年都是种粮食,收成都好。”焦氏说,“你怎提出要用一半的田地去种果树?这果树栽种下去,可是要到第二年,甚至是第三年才有果子可收的。你年纪轻,不懂农事,莫要多嘴惹人笑话才是。”说罢她嘴角闪过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讥讽之意。
    “一半良田收获的粮食可供侯府吃三年。”沈嫣不慌不忙解释,“过往侯府秋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仓储就是贩卖,保侯府上下温饱之时,还可挣来额外收益。但大家有没有想过,我大周与南昭若发生战争,会是何样的光景?”
    听言,李承启一惊。好似就在这一瞬,他终于明白了沈嫣的深意。
    众人只听沈嫣接着道:“战事一发,朝廷必征粮饷,且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们。我们在田里都种上粮食,那这粮食,我们莫说能得到三年的仓储,只怕是一年的仓储也得不到。所以我们要种果树。你们应该看得出,我提议要种的果树,并非寻常果树。桂圆、榛子、核桃、杏仁……这些都可以烘干,且是南昭没有的果子。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这些干制的果子卖到南昭去,这挣回来的钱,就是被朝廷收刮一些去,剩下的,也都是赚来的。”
    听得她一番话,魏敏、李承茂等人对她的赞同之意和佩服之情,尽写在了脸上。
    “万一战事吃紧,制出来的干果还如何卖到南昭去?”焦氏还是质疑。
    “万一战事吃紧,可找我干爹想法子。”沈嫣不以为这是大问题,“两国交战,商旅之路虽有坎坷,但并不意味全无出路。历朝历代,就是朝廷颁布了禁止与敌国通商的法令,不也还有商人私下交流?”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到时候朝廷禁止与南昭通商,你也要做违反规定之事?”
    “我只是想说明,就算战事吃紧,我们把干果卖到南昭也非难事。”沈嫣知焦氏有意刁难,倒不与她多做辩驳。
    “嫣儿,今年春耕计划,就按你说的去办。”李承启高兴地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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