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沈嫣顿步。是“儿女情怀”的“情”吗?她似乎不需要了,只愿有那么一个能够信赖的人,可托付终身便好,安阳平就是不错的选择。想想比起柏仲,她选了安阳平也未必全都是父母之命。只是,安阳平作何感想?柏仲又作何感想?
    她辜负了柏仲直到最后一刻才狼狈说出口的“喜欢”,一定伤他不浅,甚至比上一世还要残酷——至少,上一世的她,从未给过他希望。
    “沈小姐对安阳无情无爱却愿嫁安阳,图的只是一世宁安。”安阳平淡淡地说着,又淡淡地加了两个字:“也罢。”
    这种事于平常男儿来说,是万万不愿接受的,而安阳平不一样,他甚至连一句无奈地叹息都没有。
    “那安阳公子愿意娶我,除了善心,可还有旁的因由?”沈嫣直到今时今日,才问他这样的问题。问过之后,她心生忐忑。
    “我愿相信,”安阳平回眸,噙着一点浅浅的笑意看她,“日久生情。”
    沈嫣抱之以笑,脸却不觉有些羞红。这个面如冠玉、举止文雅,心性又如此纯良的温存男子,就要是她的夫君了……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喜欢上他,正如他所言:日久生情。
    婚礼在即,知州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由于沈家一族人丁单薄,就只有沈世充这一根独苗,长辈都过世了,父族、母族、妻族一些近亲也都不在人世,那些个远房的亲戚各奔前程,早已是少有往来,因此,沈嫣和安阳平婚礼操之过急了些,也无碍亲戚送福。
    这天,沈嫣凤冠霞披加身,盖着红盖头,步步婀娜生辉。安阳平着一身大红色金丝勾勒的喜服,也给他平素里那一身恬淡,增添了许多喜气。人人见了他那英气逼人的面貌以及那眉眼间不染俗尘的气宇,皆于心中遗憾生叹:若不是身有残疾,他于沈家千金而言,倒真是难得的如意郎君。
    事实上,由于安阳平腿脚不便的关系,这场婚礼,也注定不会张扬。沈世充只请了几位好友,以及相熟的一些达官贵人到场,其中包括宁安侯。
    看着新郎和新娘牵着花绳来至高堂之时,宁安侯李承启眼里闪过了一抹不屑,但他心里,实则因为沈嫣突如其来的出嫁消息,早就有几分不自在。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又对拜过,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知州府外面,咏絮戏班子的班主严挺广和当家花旦严咏絮久久伫立。
    “你不是说,你不贪图沈家的钱财吗?”严挺广遗憾在心头,口里不免奚落严咏絮,“现在好了,”他哼笑一声,“人财两空。”
    严咏絮美目一瞪蹙了眉头,正要还口,他却看到后街富商之子柏仲往知州府里头跑了去。
    “有好戏看了。”严挺广也看到了冒失的柏仲,不禁幸灾乐祸发笑。
    “我们本就是唱戏的,何须看旁人的戏?”严咏絮说罢一句,甩袍离去。
    柏仲的到来,让知州府主客皆哗然。他喜欢沈嫣一事,在宁安城也已经传开了。在场的人见他来,无不认为他是来扰婚的。看他眼眶深凹、面无精神的模样,他们都知道,他这几日定为了心爱之人吃了不少苦头。
    李承启见状,心里竟生了一股子期待——他似乎很希望柏仲能好好地闹一闹。
    “仲儿?你……”沈世充来到堂下,走至他跟前,生怕他闹事,当即好言相劝,“嫣儿与安阳已成婚配,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再胡闹。”
    “我不胡闹,我只想问嫣儿一句话。”柏仲越过沈世充,飞快地来到了沈嫣跟前,他看也不看坐在轮椅上面如春色的安阳平,伸手扯去了沈嫣的红盖头。
    沈嫣朱唇粉面,不同寻常娇媚的容颜,顿时惹了许多人注目。她微蹙眉头看向柏仲,见到他才两天便削瘦了的面容,心中却立生震颤和羞愧,“柏仲哥……”她低唤一声,声音轻得几乎不被听见,感到宾客的目光,还有安阳平望着自己平和的脸容,她更是有些局促。
    “来人呐,请柏公子出去。”沈世充当即下令。
    冯管家忙上前,一边拉扯一边劝柏仲离开。可柏仲哪里肯听?他推开冯管家,便是大声问沈嫣:“你不是跟你爹说,要嫁就嫁后街的柏仲哥吗,现下怎么就变了?”
    当初一句话,竟不知怎地传到了柏仲耳里。而且,看这样子,他像是知道才不久。是谁在这个时候给他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是有意而为……沈嫣错愕万分不知所措。
    “请柏公子出去!”沈世充只怕这笑话要闹大,喝声吩咐。
    三名小厮便听了冯管家的暗示,上前要将柏仲拖走。柏仲拳头硬,冲动之下便砸在了一人脸上。
    “柏仲哥你闹够没有?”沈嫣大声制止,狠心道:“你行事这般鲁莽,怎就不知为我想想,为我沈家的颜面想想?”
    听言,柏仲诧异地看沈嫣。他自知自己鲁莽冲动,但被沈嫣说出来,显得他却是那样的不堪。他终于后退一步,反身往知州府大门外跑了去。
    现场气氛好一阵尴尬。
    这时,李承启站了出来,嘴角噙笑道:“沈小姐俏丽大方,不知惹了多少翩翩公子爱慕,恐怕如柏公子这般只能抱憾于心的男儿,也不止一二。”
    “是啊,还是安阳公子有福气啊。”
    他这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倒让宾客纷纷逢迎,解了沈世充的难堪。
    不过,他这话往深处了想,谁都会想到,正常人家的闺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沈小姐却招了不知多少的桃花,自是她不守礼法之过。
    他话外之音,沈嫣再是明白不过了。可笑的是,这话竟出自他的口,宁安城谁人不知,沈家刁蛮成性的女儿曾立誓非宁安侯不嫁?沈嫣自身已坦然,她怕的是,今次一闹,自己的夫君安阳平心中会生芥蒂。他本不明不白娶了自己,又遭人议论讽刺,他会否觉得颜面尽失?
    重新盖好红盖头的沈嫣,低眸看到的却是安阳平带点淡笑,接受宾客祝福,一脸轻松自在的脸容,一时间,她不知感激好,还是忐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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