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住景春宫后,常常会想起那一场泼天的大雨,好似天河倒泻,将人从头浇到脚。
    花木吮足了雨水,愈发显得娇艳碧绿。院角的蔷薇开了几朵,剩下的大多含苞欲放,花瓣之上沾着雨珠,如同美人泣泪。
    我望着那一丝香药焚烧成烟,飘上九天,循着它的归途。我的宿命也许就如这香料一般被烈火焚烧,烨烨火光,是我一生的指引。
    璋儿年龄尚小,我细心呵护,也只是为了他能健康长大。宁王登记,宫中孩子稀少,不似从前,枝繁叶茂。
    但凡生育过孩子的皇室之人皆知道,若为江山千秋万代计,子嗣断不可少。
    我当日虽然有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但现如今已然将他带到这世上,就是为其忧患思虑的再多也是必要的。
    时间的车轱一圈一圈地往前行进,碾碎了无数人的岁月,也使得许多人渐渐长成。
    有多少人落寞、有多少人热闹,繁华过后,徒留一地鸡毛蒜皮。
    我就是从炙热和寒冷之中蹒跚而至的,像是舂与磨之间的稻米,被捶打、被折磨、被损耗,也许有一天我会筋疲力竭,觉得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太沉重了,而我负担不起,可能我也会选择退出这一盘棋局。
    但,入了深宫,选择权并不在自己手上,若想自己顺遂心意,势必要拆骨剥皮,鲜血淋漓。
    聂容曾是宫廷的一抹纯白,她与宁王有了牵扯,也是月老误系红线、乱点鸳鸯谱,致使她香魂消散。说来也是前缘相误,我艳羡过聂容享有的自由。可现在的我算是看清了,宫廷是一座金雕牙铸的鸟笼子,而宫外不过是比它更大一些的笼子。芸芸众生,随波逐流,最后都是汇入东海。百川东到海,或许,说的就是如此。
    众生皆苦,并不单单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撇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璋儿,想等到开春就让下人们把王府里养着的蔷薇花移植过来。我还想再种些山药,花开时绚丽烂漫,花败时落英缤纷,花开,蒸一炉沸水,沏一杯茶,静观繁花,花落,无需清扫,任它自己个儿零落尘泥。
    眉凝近来常说,我的心思淡了许多,也许吧,我似乎看透那些名利的虚无,也似乎是我站到了眼下的这个位置才说这种话。若我还是掖庭里任人鱼肉的小宫人,怕是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心思。
    我原以为我忘记了那些日子被他人予以白眼的日子,但是它们都着着实实在我的记忆中,如同千年寒冰一样,从未消融化水。
    我明知,我一路过来,手刃的仇人不少,包括当年陷害沈府之人,至今,我尚未能为沈府翻案。
    在他人眼中,我并非沈家四女沈嬿,而是澹光院副使宁氏。
    我将昔年的屈辱洗刷,也将原本的自己抛弃了。
    阴差阳错之中,我成了皇帝的后妃,时光更迭之中,我已然见过三朝帝王。宫中的争斗不休,我的日子也在这一日日的争斗中慢慢地消磨殆尽,不似年少时候的模样。

章节目录

尘鸾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程灯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程灯月并收藏尘鸾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