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他们一般欺瞒了四哥,我同他说,三姐姐已经离宫了。四哥如何能信,可又有李主事、刘内监在一旁作证。我原不想让四哥搅入这滩浑水,世事多磨,我也唯有欺瞒到底了。
    四哥脸色疲惫了许多,他说:“嬿儿,我何时能救你出去?”
    我沉浸在三姐姐去世的悲伤中,尚未思量过何时出宫。暮色渐次浮上朗朗晴空,泼染赤橙之色,我望着一行鸟雀掠过长空,由衷地黯然。燕雀归巢,我何时还乡。
    四哥别过脸去,半张脸隐在光影交接之处。
    我潸然泪下,仿佛这一生的泪水都要在这一日流尽了。
    四哥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不得已,我也知道,三妹或许已然惨遭不测了,你不愿说予我,我也不愿去追问。”
    他缓缓停了半晌,续道:“只是,这座皇宫是怎样的腌臜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的,我带你走吧,去北疆,去寻我们的亲人。”
    我点了点头,我所向往的自由,终有一日能觅到的。
    然而我的命途如堆垒起的木块,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滑落,筑就了我的前行之路。
    在我和四哥商议用何种方法能安安全全,速速离宫,我被召回漪澜殿。
    玉蕊曼笑道:“往后少见了。”
    我恍然想起另有一桩心事,还待了却。宫中侍女宫人少有习字读书的,那是主子们的尊荣。惟有一处院所为特例,即澹光院,澹光院里皆是女官,她们饱读诗书,如一团团开在宫廷里姹紫嫣红的花儿。
    澹光院的女官左不过十数个,是陪妃嫔公主们品茗、对弈、阅经、焚香等风雅之事。有时也会帮着后宫嫔妃审理事务,如看些账目之类。
    前朝谢氏,为人淑敏,擅辞工,言语又机锋,颇得皇室之青眼。
    这样的女子又有才学,又见过世上顶尖的繁荣富贵,轻易不肯嫁了人的,老了多是去皇家修筑的寺庙带发修行。
    所以,有些宫人满心欣羡她们,又有些不屑一顾,认为自己会有一天飞上枝头。
    我自知道澹光院女官一事,便一心想要脱离此处,往澹光院去。因而,在十日之前,我听闻澹光院有一个位侍奉女官的侍女,抱病而亡,至于因何抱病则不得而知了。我费了点银钱,去收买钱氏,她又为我活动一番,我有机会见着澹光院的掌事宫女。
    此女年过三十,家中尚有儿女,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瞒天过海,竟当作良家子送进宫内,还一步步攀升至澹光院掌事。每月她都将所收贿赂与自己的月例托守门的内监送还家中,为孩子买衣添物。
    原本收点小钱,行个方便也就罢了,谁知,她家儿子刚及冠,还未成亲,于是,她越发贪婪起来,狠狠地搜刮了一笔钱财。宫里许多人耳闻,但真切掌握了蛛丝马迹可令她伏罪的,却没有几人,而我是那几人其中之一。
    功劳非在我,而在三姐姐。
    三姐姐的谋划在今朝有了用处,只可惜,伊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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