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务所,那几个老内监果真在此处打发时日,我见着他们,先行了一礼,望向刘内监道:“常侍,你可知我姐姐去往何处了?”
    刘内监眉头皱起,缓声道:“她不是在芜殿吗?”
    我道:“我方才去芜殿未见着姐姐,这才来寻您来了。”
    刘内监啧声,问道:“莫不是又往浣衣所去了?你知道的,她一向与浣衣所的李主事十分熟稔。”
    我细想着,浣衣所的李主事倚重姐姐与银花,银花心气高,凭借美貌青春与柔和性情,获得帝王垂青,一跃成为人上之人,而姐姐亦因为因缘际会而入住芜殿,不必再受日夜浆洗之苦楚。
    李主事手下唯有如燕一个得力的,可是,听闻如燕前段日子害了一场大病,差些儿把命丢了,现在也是身体羸弱,呈现出危如累卵之态。三姐姐提及要去探望她,但是我们一直未得空,难不成三姐姐先去了?我一福身,预先告退,刘内监一招手,道:“你且等等。”
    刘内监冲着座上的几位同僚一抱拳,呵呵笑道:“我先随着这女娃去寻寻她姊姊,过会儿再来。”
    一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刘老头儿,你这一局眼见着要输了,就忙着逃遁了。”
    刘内监将攫住他的手,一甩,尔后道:“哪能啊?我确实要去瞧瞧。”
    另一个也道:“我来替他下吧。”看向刘内监道:“你速去速回。”
    刘内监应了一声,戴上他的襥头帽子,往我这来。我道:“多谢。”他摆了摆手。
    男子要是入宫,须得入蚕室,受宫刑,老了大多要惨遭溺尿之苦,身体病痛,自是不必多说,老来膝下无子无女,空空如也,无人可承欢,孑然一身,孤苦寂寞。
    刘内监看守的芜殿,是圣上与皇子王爷们的一份念想。能保住他衣食无忧,可以和老友们相聚,却难敌岁月摧折。
    三姐姐为人良善,她时常为他缝制衣裳,待他如同家中长辈,平时若是有些小错,刘内监也不至于责罚与她。如眼下这般,倘若一宫一院的宫人去往其他的宫苑,那么,作为管事之人必然会训斥,严重者,甚至会责打。但是,刘内监从未因此而训斥过三姐姐。
    我们虽一起走,但是,再无半句多言。我心中实在忧虑,愁苦加身,难以摆脱。四哥尚且还在门外等候,如若被其他人瞧见,问起情由,则又是一桩麻烦事。
    三姐姐,三姐姐。我千回百转地念叨着,只怕她出了事情。
    前往浣衣所的路从来没有似这般迢迢漫漫,捱过长街之远,我瞧见了浣衣所的檐牙。
    浣衣所门前无人,如同鸦雀寂静而无声,我踮着脚,轻轻推开门,门扉随着轻轻的吱呀一声而被启开。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皂角气味,好似很熟悉,自我离开那日起,便自始至终藏在我的记忆深处。院内隐隐可闻捣衣之声。
    门侧的女子逆光站立,她身姿瘦弱,好似大病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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