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大神,您听说了没,咱们村王二花和邻村的曹大壮明儿成亲了!”
    田翠怀里抱着肥猫儿发发,坐在自家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晒太阳。
    距天劫已经过了三百二十年,田翠老家的凡人已经活了十几拨,又死了十几拨。唯有田翠和她的爹娘得到珠子大神的恩典,吃了长生不老药,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虽然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财产已经足够他们当个大员外享受生活了,可老辈人做活做惯了,一日不干活全身都痒痒。于是乎,种田、放牛、砍柴,他们依旧过着从前粗茶淡饭的日子。村里人都晓得他们一家长生不老,受神仙庇佑,因而格外尊重他们。
    田翠见爹娘过得如此欢悦,越发感激珠子大神,誓要做三界最佳“铲屎官”。
    这不,田翠一边说着话,手指的动作可没停,忙着给发发顺毛呢。噫,怎一个兢兢业业得了!
    “王二花长得挺好看的,可曹大壮五大三粗的,真不明白她为啥那么喜欢。”田翠兀自念叨着。
    肥猫儿舒服极了,在她怀里蹭了蹭,又仰面朝上躺着:“脖子,脖子,对,就是这儿……”田翠赶紧依着大神的吩咐,往那肉嘟嘟、毛绒绒的脖子下轻挠。
    突然,田翠大叫一声“糟了”,把发发唬得白毛一炸,险些从她身上滚下来。
    “怎么了?!”
    “俺的天呐,珠子大神原来是只公猫!”田翠又惊又愧地道,“这可不得了,俺本来觉着您长得这般白润富态,想给您寻只漂亮的公猫作伴来着。俺还特特儿让王二花出嫁前把她家的猫儿留给俺……”
    “……”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田翠每日里“珠子大神”的叫法,发发不知纠正了多少遍,可都没有用。听着她叫得越来越甜,它甚而觉得很是受用,便也懒得再去纠正。称呼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搞基”不能忍!原先作为一面镜子,它没啥性别可言,现在好歹是个公的,岂能……
    唔,找只母猫?寻常母猫哪里配得上他凤鸾山老五发发的名头?
    唔,找只母猫仙?想想天界那些成日里抓来挠去的猫仙,它就觉蛋疼。
    再说了,那些母猫仙化成人形,都没有田翠好看呢。
    发发一怔,又专注地瞄了瞄田翠。噫,从前只把她当自家一个“铲屎官”,现在才发觉,她还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挺好看的姑娘。
    再想一想,虽则她没脑子了些,但它足够聪明,娶个没脑子的老婆,压力也不算大。再者,这没脑子的丫头还有些优点,譬如性子单纯、热情开朗、孝顺心善,关键挠痒痒的本事一流。嗯嗯,极有做老婆的发展潜力。
    于是乎,发发重又躺下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四只猫爪,懒洋洋地说:“甭麻烦王二花了,本神准许你来做本神的老婆,选个甚么日子成亲,你自个儿定罢。”
    田翠愣住了,呆呆地盯着珠子大神的猫脸,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惊叫一声,双手那么一抡!下一瞬,发发被抛出去老高,活生生地挂在了院中的大枣树上。吧嗒,数颗枣子很给面儿地砸下来,正中发发的脑门儿。
    接连几日,发发都没见着田翠,本以为她是去帮王二花筹备婚礼了,或是不好意思见它,谁承想,全不是这么回事。田翠分明诚心躲着它,能在外头晃悠绝不回家,回家就把自个儿关在卧房里绝不见它。
    发发一个人,哦不,一个猫窝在院子里,只能自个儿给自个儿舔毛顺毛,着实难过。它唉声又叹气,颇似个怨夫。
    “哎呀,田大娘,不是我给你吹,人家林家是在丹都做大官儿的,林公子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绝对是一表人才。”老媒婆又来说媒,还拿来了林公子的画像,大吹特吹。
    田大娘颇有些动心,便叫田翠出来瞧瞧。田翠只是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画像,确乎是个俊朗公子,也没说好坏,瞥见发发在看她,她立马又躲回房里,“嘭”地一声关了门。
    老媒婆吃了闭门羹,有些不快,压低了声音对田大娘道:“大娘,不是我说。四野乡邻都晓得,您家闺女都三四百岁的老姑娘了,就算是神仙庇佑,那也没人敢娶不是?幸而人家林公子嗜好修仙,人不介意这个。您家闺女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啊,女儿家,再老下去可真嫁不出去了啊~~”
    老媒婆话音刚落,便觉浑身冷得发颤,一低头,瞥见一只白色肥猫儿浑身炸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俺家闺女要容有容,要貌有貌,还有神仙庇佑,长生不老。你个早晚老死的货,也敢糟践俺闺女?!”田大娘是个悍妇,撸起袖子便要撵人。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有个白影儿先她一步,扑上老媒婆的脑袋,把老媒婆抓得满脸血口子。
    不发狠不知道,一发狠吓一跳,发发一路撵一路抓,把老媒婆整得不轻。
    这下好了,乡野传言更多了。说什么老田家的闺女找不着正经男人,跟了一只猫。
    田大爷、田大娘为此很是苦恼,姑娘的名声坏了更难嫁,总不能真嫁给一只猫吧?
    发发总算搞明白了,敢情自个儿在田翠眼里就是一只猫,压根儿不算个男人。正如同从前田翠在它眼里就是个“铲屎官”,压根儿不算个姑娘。想明白这些,发发通体舒泰,睡了个好觉。
    又过了些日子,王二花回门,田翠去探望她。去的路上,遇到一伙儿强盗。田翠吓了一跳,拿出发发给她的法宝,把强盗全揍趴下了。她还把强盗押送至衙门,得了很多赏银。回家路上,忽又遇到一伙妖魔。这会子可麻烦了,对方人多势众,她用法宝也不顶事儿。
    突然,一位白衣侠士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打退了妖魔。
    那侠士黑发飘逸,白衣翩然,脸型稍圆润了些,可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格外引人注目。当他笑望着田翠的时候,田翠感觉到心儿砰砰直跳,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上回有这般感觉是什么时候?哦,那可太久远了,远到三百二十多年的鹤鸣山上,初见八皇子殿下的时候。
    “姑娘,你可还好?”侠士关怀地问。
    田翠傻傻地点头,连句话也说不出。
    “那便好,告辞。”
    “等……等……等一下!”田翠鼓起勇气大声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侠士摇摇头:“有缘自会相见。”
    侠士消失在路的尽头,田翠很是沮丧,失魂落魄的回家,忽然很想念珠子大神。从前她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总要抱着珠子大神念叨念叨,虽然大神不是很爱搭理她,可是,每每念叨完,就觉得心情妙不可言。
    她四处寻找发发,里里外外找了四五遍,却还是找不到。
    田翠更加沮丧,瘫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把脸埋在膝盖中间,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哭。珠子大神一定是生她的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阵沁人心脾的枣花香飘逸而来,令田翠抬起了头。这个时节,树上的枣花儿早就谢了,结出了青色的枣子,怎会有那么多枣花从树上翩然而落?但见院中那棵三百年的老枣树上霎时间开遍了淡黄色的小巧枣花儿,风一吹,树一摇,落下簇簇香花,美得那样温暖。
    而老枣树的枝桠上,正趴着那位白衣侠士。
    侠士似乎装B装过了头,身上落满了淡黄枣花儿,弄得全身直痒痒。
    “田翠,快过来,痒,忒痒了!”
    田翠下意识地奔过去,要爬上树去给他挠。
    岂料他坏得紧,立马来了个倒挂金钩,双脚攀在枝桠上,双手揽住她的脖子,嘴唇印上了她的唇。唔,果如他所料,她的嘴唇挺好吃,有枣花儿的味道。他吃了一口、两口、三口,怎么也不过瘾。
    田翠羞红了脸:“你……你是珠子大神?”
    “……”发发立马纠正,“叫我夫君。”
    “什么呀,咱们没成亲呢。”
    “本神还是那句话,选个甚么日子成亲,你自个儿定罢。哦不,你太慢,还是本神来定,就……今晚。”
    说完,发发立马又吻住了她。怪道每次老媚都被风千霁吃得嘴巴肿得老高,这玩意儿当真上瘾。说到老媚,这回还真得感谢她。空灵宝镜可以看到后世许多事情,以前师父和老媚经常用它看后世的好玩物什。发发从宝镜中找到许多所谓“现代人”的追女宝典,可是种类太多,不知该信哪个。于是乎,发发找到老媚,做了一番咨询。
    老媚只告诉他三句话:
    “要帅。”
    “要很帅。”
    “要特别帅。”
    发发取出宝镜,看看自个儿修炼出的人形,噫,怎一个“帅”字得了。
    “珠子大神……”
    “我是夫君。”
    “……夫君,”田翠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里头一块红色的布稠,“我在集市上看到这个,很软又很暖和,就裁了一块给你做垫毯。可是……”她瞄了瞄他现在的身材大小,羞涩地道:“现在瞧着,好像有点小了。”
    发发总嫌凳子又冷又硬,独自晒太阳时,喜欢垫个毯子,却总碰不上最舒坦的料子。没先到,田翠一直记着他的喜好,确乎是最佳“铲屎官”,哦不,最佳老婆。
    “不小。”发发跳下来,背靠着树干,一把将她扯到怀中。他使了个灵诀,布稠忽然变得又长又宽,硬是将俩人儿牢牢裹住,绑在枣树的树干上。
    他背靠着硬实的树干,怀里一个柔软的小人儿。
    她背裹着柔软的布稠,身前一个硬实的胸膛。
    “这下,你甭想再逃了。”
    发发俯下身来,猫儿般****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唇……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般美好?过去的三百多年,真真儿是白瞎了。
    “可是,夫君啊~~”
    “又有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猫还是镜子?”
    “我是神仙。”
    “你怎么变成人形的?”
    “修炼啊~为你修炼啊~”
    “那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会是猫还是镜子?”
    “……”(此处省略一万匹草泥马……)
    “如果生下来的是镜子,要不要送去熏池元尊哪儿修炼?哦,顺便带点儿美容圣水回来……”
    “这么想给我生孩子?”发发笑嘻嘻地道,“那咱们先生一个试试呗。”
    田翠脸一红,贴进他怀里。
    枣花儿簌簌地落,落满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襟。
    空气里,乡野中,枣香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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