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借着那点微弱余烬,打量着他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山洞,大约有四米多高,面积约二十五六个平方,洞口不远,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隐约人声,洞内还有空间,拐了个弯看不太清楚里面。
    山洞一角堆着不少吃剩下的骨头和乱七八糟的皮毛、脚爪之类的东西。
    这是哪里?严默想要站起,却发现下半身有点不对劲。
    低头一看,一双皮肤黝黑、细得比麻杆好不了多少的双腿映入眼帘。
    这只比某洲饥饿难民好一点的双腿是他的腿?
    摸了摸,有触感,真是他的腿。
    再往上看,没看到短裤,属于男孩的物件缩成一团,大腿根和腿部都有青紫痕迹,腿一动,屁股就裂开似的阵阵做疼,似乎还有什么怪异的东西正在往外流。
    严默脸色一变,作为医生,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具身体不久前刚遭到过侵犯。
    这不是他的身体,不对,这是他的身体,他新的身体。
    他怎么会有一具新身体?他原来的身体呢?
    难道他的研究已经突破到可以给自己换一具身体?
    似乎有什么不对,他昨天还在实验室给嘟嘟配药。
    嘟嘟!严默一下按住额头。
    不,不对。嘟嘟已经死了,死了半年,这半年他一直在设法想让嘟嘟复活,研究所的事情他都没有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
    昨天还有什么人来找他问话,但问了不到两句,就给他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等等,还是不对,他怎么记得他被人带走了,他……
    他现在应该在坐牢!
    回忆总算连贯起来,他被关进牢房,单人间,明显受到优待,期间还有人从外面来找他看病,有人隐晦地说可以帮助他,但要他交出所有研究成果和资料。
    呵呵!当他是傻子吗?
    那些研究资料是他的成果,也是他的罪证。他交出去,对任何人都有好处,唯独对他,却是索命的令签。
    那个人跟他说,如果和国家合作,他的行为就属于国家允许的医学研究范畴。
    严默想笑,那个人到那个时候了还把他当傻子耍,国家为了大义,确实会和研究所合作,只合作对象不是他而已。他把研究资料交出去,他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那人想要彻底洗白自己,就需要一个顶罪的人,而这个顶罪对象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
    他死了,研究所和那个人不但都可以洗白,还可以完全占有他的研究成果,从此他们功成名就,而他则背着一世骂名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一个个想得都挺美,他以前不管事,只是懒得管,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害他,还想占他便宜,也不看看他是不是那心慈的老好人。
    他拒绝了那个人,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严默捂着脑袋,仔细回想。
    后来他的单间待遇被取消,他被送到一个全是邪头的牢房。
    那有怎样?他又不是丝毫没有自保之力的弱鸡。
    想到那个人带着一身病痛再次来见他,却看到他在牢里混得如鱼得水的模样,那时他那表情……哈哈!
    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凭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弄死他。
    他死前是把研究资料交出去了,但谁都想不到他交给了谁,国家收到资料后派人来看他,给了他活的机会,问他想不想戴罪立功,他拒绝了。
    他并没有把全部的研究资料交出去,还有一部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也不会传授给任何人。
    那是他的原罪。
    他罪有应得,罪无可赦。
    你妈!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严默正想得脑袋疼,外面有人进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脸上纹有诡异刺青、下半身就围着一条短短皮裙的野人般土著。
    野人?!
    严默一看到这个人,心中突然冒出熊熊怒火。
    他认识这个人,这个混蛋!畜生!
    他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但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头牲口侵犯了他,三番五次把他当奴隶、当家养的畜生一样,按倒就上。
    他要杀了他!
    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体,对他伸出手,刚张口:“默,你怎么……”
    男人低头看向胸口。
    一柄锋利的骨刀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严默不知道那把骨刀哪里来的,但他在想要杀死这个男人时,手中就多出了这把骨刀,而男人对他毫无防备,这时不捅更待何时?
    男人表情古怪,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整张脸似愤怒又似不可置信,表情扭曲到狰狞,“你到底有多恨我?见我一次就杀我一次,操!你给我记着!”
    什么意思?严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在他面前瞬间沙化,塌陷,消失。
    骨刀落地,严默捡起骨刀握在手中,不顾身体疼痛,从地上站起。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沙化,但他杀了人,不想别人发现,他就得赶紧逃走。
    山洞外面有人,他伸头悄悄看了看,没敢出去。
    外面有火堆,一群长相奇怪的类人怪物围着火堆烤火,那些怪物就像蜥蜴!
    火堆上架着一只烤得焦黄的猎物,一股烤肉香不住往严默鼻孔里钻。
    可严默不但没有因为这股肉香产生食欲,他还差点泛起恶心。
    那被架在火上烤的猎物就算没了头部,他也能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具属于人类的身体!
    火堆后面还绑了不少人,那些人发出哭声和哀求声,可围坐在火堆边的蜥蜴人却毫无所动。
    指南在上,他这是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指南?那是什么玩意?
    严默没有多想,缩回洞中,转身看向洞深处。
    不能往外走,那就只能往里走走看。
    严默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拐弯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那是一个很幽深的空间,不过在很远的地方有个亮点,似乎这个山洞另有一个出口。
    严默发现他的视力似乎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那么黑暗的环境,就借着远处那一点光,他竟然能清楚看见洞内环境。
    往里走了两步,踢中一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滚了两滚。
    严默不知为何,就觉得那块石头特别有吸引力似的,特地弯腰捡起来仔细查看。
    黑色坚硬的石块,这是煤块吧?
    为什么这么肯定这是煤?
    好像之前他也捡到几块,当时确定后他特别高兴,甚至忘记不要发出声音,而回头对谁喊了一声。
    奇怪,他当时既没有燃烧它,也没有对它进行化验,他用了什么方法确定那就是煤块?还那么肯定!
    他又回头喊了谁?为什么那时不能发出声音?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默脑中一震,身体晃了晃,再次昏倒。
    骨碌碌,煤块从他手上滚落。
    严默感到有谁趴在他身上,耳边传来男人的粗喘声,后/庭传来怪异感觉。
    疼痛,羞耻,愤怒,让他紧紧抓紧了身下的皮毛。
    是谁这样对他?
    是哪个王八蛋敢这样对他!
    他们不怕他的报复吗?
    他知道牢里不会是天堂,这种事也不是传说,可是他明明记得他已经把那些邪头都摆平了。
    没有人会愿意得罪医生,尤其这医生还会认穴截脉,一根缝衣针就能让监狱里大多数犯人对他退避三舍。
    为什么这里会这么黑?
    他被关禁闭了吗?
    那是谁把压在他身上的畜生放了进来?
    他的针呢?他一直藏在身上的缝衣针是不是被搜走了?
    刚这么想,他手里突然就多出了一根细小尖锐的物品。
    严默捏紧那根针,他动了动,想要翻身,可压在他身上的畜生力气特别大,死死压住他,更用力地捣腾他。
    严默咬紧牙根不再动弹,他在等待机会,他的双手被绑住了,他在等那畜生发泄后放松的一刹那。
    那时候他会掀翻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针插入他头部会致死穴位。
    忍忍,再忍忍……
    就是现在!
    可是他还没扎中那个畜生,那畜生就消失了。
    外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严默瞪大眼睛,这里不是他以为的禁闭室,也不是牢房,而是一个山洞?!
    强忍着身体不适坐起,借着洞内一点余烬,仔细查看自己身体。
    咦?这具有着健康小麦色肌肤、四肢年轻有力的身体是谁的?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身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具身体是他的。
    可是他都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就算平时保养不错,也不会有这么一具一看就才十几岁、还在发育中的矫健身体吧?
    有什么不对,似乎什么都不对。
    有人从洞外走进来。
    严默一看那人的身影,还没看到脸,他就被怒火淹没。
    是那个畜生!
    别以为压着他,他就不知道他是谁!
    一次又一次,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就算救了他,也不能这样对他!
    救他?严默愣了下。这畜生救了他?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男人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地,对他伸出手,似乎想抱他起来,嘴中还道:“我找你半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严默忍着恶心被男人抱起。
    男人抱着他,似乎放心了般,让他坐在他腿上,自己很随意地坐到地上,搂着他,拍拍他系在腰间的腰包,“拿点吃的出来,我快饿死了。奇怪,就半天工夫,我怎么会饿成这样?你饿吗?”
    严默本来不饿,被男人这么一提,顿时也感到饥肠辘辘。
    手碰到腰包,刚想着这里面会装有什么食物,手里就多了一块烤肉,还是刚烤好、冒着油、触手滚烫的那种。
    严默猝不及防下被烫得松手,被男人一把接住。
    看男人撕开烤肉,分给他一半,张口就咬。严默心中一动,手再次摸到腰包上,“喝水吗?”
    “喝。”
    严默手里又多出一个石罐,在把石罐递出前,他当着男人的面,打开一包用叶子包着的药粉,把药粉洒进石罐里,晃了晃,这才递给男人,“喝吧。”
    那男人明明亲眼看见他洒进一包药粉,可他竟然连问都不问,接过水罐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
    严默心中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他神色复杂,“……你就不问问我在水里放了什么?”
    男人抬头,舔舔嘴唇,有点懒懒地问:“你放了什么?好像有点苦。”
    “□□。”
    男人,“……”
    “会让你五脏六腑全部烂掉的□□。你会死,死前大概会疼上整整一天,在你五脏六腑全部烂掉前,你就会因为极致难忍的疼痛而硬生生疼死。”
    男人捂住胃部,面皮抽搐,他开始感到疼痛了,同时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我操……又来?这是第几次了?”
    “嗯?你在说什么?”严默挑眉。很奇怪,男人中毒后,他那滔天的恨意就一下消散了。
    男人抓住他的下巴,恨恨地道:“我说你到底有多恨我?啊?针扎刀捅□□,一次比一次狠,每次还变着花样来,上次挖我眼珠,上上次揭开我的头盖骨搅拌我的脑浆,这次还想活活疼死我,你连死都不想给我个痛快了是吧?”
    严默,“……你在说什么?听不懂。”我根本就不记得杀你那么多次。
    “给个痛快,一刀扎死我!否则强/奸你!”
    “哦。”严默发现自己竟然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脸,这怎么可能?
    可他的动作完全不受他的思想控制,最可怕的是,他坐在男人怀里,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对他出手,明明这个人还有余力杀死他。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摸出了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骨刀,递给男人,“你可以自己捅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己脸上还带着笑。
    太奇怪了,一方面是刚刚消散但还能感觉出来的恨意,一方面又是对这个男人的信任和熟悉,而男人那愤愤中带着点委屈和不满的扭曲表情,他竟然不觉得狰狞,还觉得可爱?!
    他怎么了?变态了吗?
    虽然他原本就不太正常,可是觉得一个五大三粗、长相一看就凶残野蛮的野人可爱?
    他是抽了吗?
    男人默默地把骨刀塞回他手中,抓起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捅,只留下一句话:“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好像只有你才能杀死我,我自杀没用。”
    男人消失了,变成了沙土,从他指尖开始塌陷。
    严默盘坐在地上,把玩着骨刀,把脑中所有能回忆出的记忆全部串联起来。
    他的回忆在那个人拖着百病缠身的病体来监狱看过他后停止,之后他没有任何关于现在的记忆,但有意思的是,他对这个山洞、对现在这具身体、对那个死在他手上的男人有着无比的熟悉感。
    同时,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有种“似曾相识”感,似乎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过,但他却毫无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严默起身,脚踢到什么,弯腰一看,就见地上躺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这是煤?
    为什么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是煤?
    严默把煤块捡起,莫名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山洞外面有人在说话,严默走到洞口,向外看了一眼,正准备躲回山洞,又停住。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他似乎也曾这样回到洞穴,走入那个拐弯的洞道,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那么这次他不再进入洞穴深处,而是走到外面会如何?
    严默一手握着煤块,一手握紧骨刀,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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