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默得到了一瓢水,扑上去抱住水瓢就……忍住,要慢慢喝。
    在严默喝水的同时,男人跟过来的肥犬说话,从腰间的草绳上取了什么东西给肚子微凸的壮汉。
    肥犬收起东西点点头,直接走进草棚挑了一头看起来像狗的重伤野兽出来,剁头、断肢、剖腹。
    男人看严默把木瓢里的水喝完,上去夺过木瓢接了野兽脖颈喷出的鲜血,再次递到严默面前,“喝!”
    喝兽血……好吧,这也是补充身体流失盐分和营养的一种方式。
    严默忍下恶心,默默无声地捧着木瓢把里面的兽血喝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体已经习惯这样的饮食方式,严默发现自己心理上虽然无法接受,但身体上并没有出现作呕反胃的现象。
    期间,男人去把大蓟的叶片采了不少下来,卷巴卷巴让严默拿着。
    抹抹嘴唇,严默表情特诚恳地对男人说了声谢谢,反正不过一声谢而已。
    男人抓起严默的胳膊,瞅瞅他的断腿,把扛改为了夹。
    严默在心中谢天谢地,他以前被人扛过,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如果男人现在敢扛着他走,他搞不好就会吐他一身。
    被人夹在腋下走也舒服不到哪里去,严默忍着痛苦一路注意观察周围景象。
    这不是一个和乐融融的部落,这是严默对此的第一印象。
    在广场上,男人除了和肥犬说了两句话,周围那些男女,他连多看一眼都没有,自然也没人跟他打招呼。
    从广场过来,就能看到一个占地颇为广阔的寨子,这里的人居住的是用兽皮搭建的帐篷,寨子像是被人规划过,中间有一条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土路,土路两边就是帐篷。
    帐篷口和路上都有些人,但严默没看到男人和任何人搭话,也没有人找他说话,行人大多埋首走路,坐在帐篷口的人也都在忙着各种活计。
    广场在寨子的中间段,广场下面的寨子里的帐篷相当简陋和狭小,但广场上面的帐篷却要大得多也整洁得多。
    男人没有走多久,夹着严默进了一条小路。
    严默偷眼看到越往前的帐篷越好,最上面的像是王帐,门口还有身穿皮裙的战士把守。
    这个居住地似乎是一个地势平缓的山包,严默猜测山脚下是贫民和奴隶的居所,越往上,住户地位越高。
    而过了广场不久就拐弯回家的男人显然在这个部落中的地位只能算一般。
    严默一路默记,从小路拐进来后,从那条大土路边的第一排帐篷开始,男人的帐篷位于后面的第四排,也是最后一排。
    每排帐篷的间距都相等,就好像……兵营,但帐篷前忙着做活的老少男女却又让这里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里的人大多都只在下/身围一条皮裙或草裙,女人也都裸着上身,小孩子都赤条条地跑来跑去,少数几名老人也都赤/裸。
    帐篷区并不是完全的宁静,小孩的打闹声、大人的呵斥声时有响起,不时还会有说不出是惨叫还是尖叫的声音从某些帐篷传出。
    “原战,你不是说去分肉的吗?这是什么?”终于有人和男人打招呼了。
    叫原战的男人把严默往自己帐篷门口一丢,对来人道:“肉没死,带回来了。”
    来人,一个个头比原战略矮、脸上一样有刺青的男子在严默身边蹲下。
    因为位置关系,严默很清楚地看见男子皮裙下挂着的一大坨,发育真他奶奶的好!
    “带回来?当奴隶吗?都伤成这样还有什么用?”男子极为嫌弃地戳了戳严默的脸蛋,“还是个男娃,留着下崽子都不行。”
    原战打开自家帐篷,把门帘朝两边勾起,随口道:“他不要钱,白捡的。”
    “养不活一样白搭。对了,我找你有事。”男子转换话题。
    “等一会儿。”原战绕过严默,把帐篷外一口大石缸上的石板拿下,把严默拖到石缸边上,舀出水就往他伤腿上浇。
    严默被冷水激得浑身一抖,没忍住,一声呻/吟出口。
    原战看水没有把蛆虫浇下多少,竟然直接上手去拂。
    “啊——!”严默直接惨叫出声。
    原战才不管他疼不疼,这么一身蛆虫和臭味,休想进他的帐篷。
    “我叫我家奴隶来帮你把他洗干净。”男子带着一丝明显的得瑟,对着隔壁就喊了一声:“草町过来!”
    一名上身真空的女奴从隔壁帐篷里钻出。
    “把他收拾干净,不准浪费水!”
    “是,大人。”看不出详细年龄的女奴跪在地上从原战手里接过水瓢。
    原战看有奴隶接手,也乐得偷懒,对男子招手,“进来说。”
    男子跟着原战走进帐篷,顺手把门帘放下。
    帐篷里没有多少东西,最里面几块大石头做基,上面铺着稻草和皮毛就是床铺,中间放了一块方形大石头当桌子,没有凳子,人都是盘膝而坐。
    帐篷壁上靠着两根长矛,还挂着几根尖锐的骨头,另有几条皮裙也挂着。靠近门帘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堆骨头和毛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帐篷里有股子散之不去的怪味。
    “为什么?”男子盘膝坐下张口就问。
    原战明白对方在问什么,笑了笑,答:“因为他伤成那样不但没直哼哼,还能对我笑得出来,这小子将来肯定很耐操。”
    “是吗?”男子目光自以为隐蔽地在原战左腿上扫了一眼。
    原战目光微微下垂,随即抬起,“找我什么事?”
    一提正事,男子立刻神色改变,一脸怨愤地小声道:“捕蛾他们仗着自己三级战士的身份向酋长和长老们要求扩大狩猎地盘,他们申请的地盘正好和我们的狩猎区域重叠,如果长老们同意,我们就得去抢一级的,可那些人地盘上本来就没有多少油水,而我们缺少和二、三级野兽搏斗的机会,就更难升为三级战士。”
    原战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不止是升级,这个冬天能不能吃饱也是问题。”
    “就是这样,而且你现在还得多养一个活口,不过实在养不活,你可以在冬天把他宰了,作为你的专属奴隶,他的肉你至少不用再分一部分给部落。”
    “你找我,总不至于就只是抱怨这件事吧?”
    “抱怨有屁用,我找你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男人凑到原战身边,说话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帐篷口,严默在原战两人一进帐篷,立刻就对草町挤出一个笑容,“姐,按我说的来好吗?我跟祭司学过疗伤。”
    草町是个很温柔的女奴,看严默疼得满头冒冷汗,忍不住伸手给他擦了擦,“你是其他族祭司的弟子?那你怎么会……”被带回来做奴隶?
    “我是盐山族的人,我们族被彘族抢了世代居住的地盘,我和族人在迁徙途中被野兽咬伤……”
    话不用说完,草町已经明白严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的眼中流露出同情和对命运的无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严默。”
    “盐默?那我以后叫你小默好么?你可以叫我草町。”
    “草町姐。”严默完全无视自己曾经的年龄,尽全力发挥这具身体年龄的优势。
    “姐,你能帮我烧一锅开水吗?我有用。”严默在草町的扶助下撑起身体坐起。
    这里的火坑和水缸一样都放在帐篷外面,为了防火,烧饭的火坑就在水缸旁边。
    锅不是铁锅,而是那种用石头挖空的大石锅,看起来沉重,但严默见草町似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石锅架上了火坑。
    “姐,这里有刀吗?”
    “有,你等等,我去拿。”被精心打磨的石刀算是贵重物品,不会放在帐篷外面。
    “姐你等等,要是有……”严默话到口边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没有针线这个词语。
    草町蹲下,“你还需要什么?”
    “木板,如果没有木板,木棒也行。”
    “你要多大的?我回去找找,这里木柴少,要用到大根的木头得让大人同意。”
    “树枝也行。”严默大致比划了一下自己所需要木棒的长宽,还跟草町要了固定的草绳,“再给我带一些盐……”
    “盐不行,必须大人答应。”草町因为严默又需要木棒又需要盐,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在帐篷外小声叫自己主人。
    男子和原战一起出来,听说严默需要的东西,原战自己去帐篷里取了。
    男子把草町留下给原战帮手,又去了另外一家的帐篷。
    原战把东西交给草町就拿着长矛出去,天还没黑,他想出去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额外的猎物和果实。另外,他把严默领回来,还得按严默体重给部落上交两成的肉食。
    草町在等水开的途中告诉严默,这个部落的战士最高为四级,唯一一名四级战士就是酋长大人,一到三级的战士必须轮流出去打猎,获得的猎物回来后要上交部落,由部落分配。没有轮到的日子,战士们可以自己出去寻找猎物,找到的东西只要交给部落两成,其他八成归自己所有。
    看起来很不错的条件,但离部落较远的野兽都非常强大,不是单独一名战士就可以猎到,而较近范围内又没有多少野兽可猎。战士们按等级还分狩猎地盘,级别越低,地盘内比较有块头的野兽也就越少。
    有时候不轮值的战士会联合起来出去打猎,但为了保证整个部落的利益,他们去的地方不能是部落划定的狩猎范围,而陌生地点不用说必将会增加收获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
    没有战斗力的平民则负责干其他所有杂活,这里没有战斗力的平民通指老弱妇孺残。
    奴隶则分为两类,一类属于部落共有,这些奴隶通常都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的穿的住的却是最差的,他们一般负责耕种、放牧、植皮、磨石等,有时还会在缺乏食物的冬季被当作储备粮。
    而二级以上的战士就可以拥有自己独属的奴隶,二级可拥有一名,三级两名,战士级别越高,可拥有的奴隶和财富就越多。属于战士独有的奴隶生活会比共有奴隶要好一些,如果碰到仁慈的主人,甚至能比平民过得还好,但如果碰到很糟糕的主人,就会很惨很惨。
    部落分配的口粮没有奴隶的份,战士想要拥有奴隶可以,但必须自己想法养活。
    “我家大人叫原雕,部落里只有战士可以冠部落的姓,我们部落叫原际部落,据说在这块草原和沙漠的边际已经生活上百年,是附近较大部落之一,你说的彘族我知道,比我们原际部落还要大一点,我们和他们部落还有交易往来,以后你很可能会在交易日上看到他们。”
    严默明白草町的好意,她在提醒他。
    严默心想只要那彘族不来找我麻烦,我才不会管他。
    “你正在捣的是草药吗?”草町好奇地问。
    “是。”他的主人原战没有适合捣药的器材,他只能找些东西凑合,要了一个小点的石锅——这里没碗盘的概念,一根粗大的骨棒,然后把大蓟的叶子放入石锅中捣烂。
    水开了,严默把石刀放进去煮。
    石刀煮好,他又煮化了一些盐水。
    原战提供的是含有大量矿物质的粗盐,发黄黑色,这种盐水煮出来也不能直接用,还得过滤。
    拿用开水消毒的石刀刮去伤口上的脓水和腐肉,包括那些专吃腐肉的蛆虫。
    严默疼得手都在颤抖,可是这里没有人能够帮到他,草町根本不敢动手,甚至不敢多看他的伤口。原住民彪悍,但也不是人人都做得成医生,这不只要见惯血腥,还得足够镇定和冷静,手稳更重要。
    “你为什么要把石刀放到水里煮?”草町按照严默吩咐,把原战拿出来的木棒用石刀劈成合用的尺寸,同时把上面的毛刺给打磨光滑。
    “消毒。”严默刮掉所有腐肉和附在伤口上的脏东西,正要用反复煮过两遍的过滤盐水清洗伤口,就看到右手掌再次冒出白光。
    严默抬头看了眼草町,正在忙着磨去木棒上毛刺的草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掌变化。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严默来不及去看手掌变化,草町站起,看向前方。
    喧哗声越来越近,竟是往他们这边跑来。
    有人跑过他们,大声对原战隔壁的隔壁的帐篷大喊。
    那帐篷里冲出来一名妇女,跟着来人就跑。那帐篷里还跑出两名小孩,也跟着一起跑。
    不一会儿,“大河——!”一声凄厉的哭喊声陡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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