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露白,天色初亮,低垂的阴云终于散去,现出一片湛蓝的天空。但凛冽的寒风依然肆虐着,呜咽呼啸声不绝于耳。
    胡笑天服药过后,经过了一夜的调养,加上原本体质就极为强健,内伤已好了许多。他披衣下了床,偶然间瞥见窗外有人影徘徊,不禁一愣,扬声道:“门外何人?进来罢!”
    话音方落,苏玉卿推门而入,喜滋滋地打量着他,笑道:“你醒了!今天的气色很不错,看来恢复得挺快。我已叫厨娘熬了参汤,一会便拿给你补一补。”她穿着纯白色的衣裙,外系狐皮披风,仿佛是白玉雕成的绝色美人,风姿绰约,温柔可人。
    胡笑天看着她被风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心下感动,柔声道:“你在外面等了我多久?为什么不叫醒我?万一你冻出病来,我岂不成了罪魁祸首吗?”
    苏玉卿目光微垂,低声道:“人家担心你的伤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一早过来探望你。大夫嘱咐过,你需要好好休养,所以来之后就没有惊醒你。”言语虽然平常,却蕴涵着无限深情。
    胡笑天怦然心动,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不由分说地塞进自己的怀中,痛心地道:“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的手冷得如同冰块,如果再被北风吹上半个时辰,肯定会受寒病倒。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傻事了,知不知道?”
    苏玉卿仰脸望着他,眼睛里柔情似水,忽然间嫣然一笑,犹如春花盛开,满心的欢喜表露无疑。
    胡笑天莫名其妙:“你笑什么?知错要改,不许再犯!”
    苏玉卿对他的教训宛若未闻,轻轻地靠上他宽阔的胸膛,梦呓般道:“我笑是因为你关心我,在乎我,怜惜我。我是由衷的高兴呀!笑天,你知道吗?我其实好怕你心里没有我,把我当成轻浮随意的女子,得之毫不珍惜,弃之毫不可惜。我非常清楚,你是人中之龙,志向远大,不会为了儿女私情困守家中。我不能追随你闯荡江湖,也不奢望日日夜夜和你相伴,我只求你心里有我便足矣!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能真心对我好,我就一生无撼了!”
    胡笑天忍不住用力搂紧她,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是如此的美丽温柔,善解人意,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会不喜欢你呢?只是你为何这么傻,明知我不能常伴在你左右,还要这样做?”
    苏玉卿缓缓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乎朝朝暮暮!”胡笑天是第一个打动她的人,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她无怨无悔。
    胡笑天心里百感交集,和自己交好的美女都是如此的勇敢主动,真的让他无法抗拒。心念转动,说道:“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苏玉卿道:“什么礼物?本小姐才不稀罕呢!”
    胡笑天微微一笑,道:“真的不稀罕吗?”轻轻将她推开,自怀中掏出一枚翡翠玉镯,叹道:“本想借花献佛的,谁知人家嫌弃不肯要。我只好继续保管了。”
    苏玉卿又羞又喜,伸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粉臂,嗔道:“小气鬼,拿出来的礼物又要收回去吗?快给我戴上!”这玉镯原是一对,是象征两家婚嫁的信物。一旦她戴上另一枚玉镯,就无异于确定和胡笑天的关系了,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胡笑天其实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感动于苏玉卿的如海深情,心中已开始接纳这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可是另一方面,他仍然念念不忘另一个人的音容相貌,忘不了那份如海的深情,那些同生共死的岁月。但衣舞凤已经失踪三年有余,生还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多半是不在人世了。他瞧着苏玉卿娇艳欲滴的面容和期待的眼神,暗暗一叹,这少女是无辜的,自己不能再伤害她了。当下握住苏玉卿光滑丰润的手臂,轻轻将玉镯套了上去。
    苏玉卿登时喜笑颜开,伸出另一只手臂,比较着两枚玉镯的花纹色泽,笑道:“好看吗?”
    胡笑天衷心赞道:“肤白若脂,翠玉生光,两者相映如画,简直是美不胜收啊!”
    苏玉卿如饮蜜汁,心底甜丝丝的,扑到他的怀中腻声道:“瞧不出来哦,你有时候还会哄人开心。”胡笑天笑而不语,温柔地爱抚着她如云的发丝,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用过了早饭,正卿卿我我,忽有仆人来报,南宫仇求见。
    “南宫仇?”苏玉卿眉心微皱,不快道:“是不是那个每日烂醉如泥的南宫仇?他来做什么?”
    胡笑天道:“他是我邀请的客人。快请!”
    少倾,南宫仇走进房中,站定后抱拳道:“南宫仇拜见公子!在下前来赴约,不知公子昨日说过的话是否算数?”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衣服,修饰整洁,目光锐利,再看不到半份酗酒的痕迹。那柄黑色的长剑插在背后,虽未出鞘,却隐隐透出几份凛冽的杀气。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只望着胡笑天,纵使兰州府第一美人就坐在一旁,他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胡笑天微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南宫仇皱眉道:“你是……”
    “三年半前,在湖南株洲,你曾刺杀了阴阳双妖中的阴妖穆柔柔,救了衡山派的一位少年……”
    “原来是你!”南宫仇失声叫道。“你是胡青鹏!你不是拜了教主为师,在圣城修炼吗?”
    胡笑天道:“‘胡青鹏’是我过去在衡山派时用的名字,现在我已改名为‘胡笑天’!我在圣城修炼了三年,武技初成,现听从教主的指示下山禁功修行。当年曾蒙南宫兄出手相救,胡某方幸免一难,心里是十分的感激。”
    南宫仇微微笑道:“难怪公子突然在兰州城内出现!神教权力之争渐渐激烈,各方势力都忙着整合人马。公子艺成下山,第一步当然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以应对将来的争战。而神教十三长老中,惟有苏长老是汉人,最有可能和公子结盟!眼下公子和苏浩然走得极近,又能安住在苏府,想来已获得了苏长老的许诺和信任。在下恭喜公子了!”
    胡笑天点头道:“不错,苏长老已答应全力支持我争夺教主宝座。不知南宫兄愿不愿意投入我的阵营中?”
    南宫仇不动声色道:“神教的四大势力,以公子一方最为弱小,成功的可能性也最为渺茫,未来的道路必然是艰险重重。我若加入,少不得要浴血搏杀,九死一生,不知公子能给我什么好处?”
    胡笑天目光一冷,缓缓道:“好处?我倒想问一问阁下,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南宫仇反问道:“我想要的你有能力给我吗?”
    胡笑天沉声道:“我听说南宫兄乃是南宫家族的弟子,因为妻女被白云宗高手所杀,才转而投入本教,矢志复仇。你拜本教‘冷面修罗’项虎为师,获赐诛血剑,从此独来独往,一心诛杀白云宗弟子。而你的右臂的筋脉也是被白云宗高手刺断的,对也不对?”
    南宫仇眼神一颤,咬牙道:“对!”
    胡笑天冷冷道:“南宫兄与白云宗有血海深仇,那你知不知道我和白云宗的过节有多深?”
    南宫仇愣了一愣,道:“早年曾有传言,说衣舞凤长老和公子相恋,而后衣长老不幸被李媚仙加害了?”
    胡笑天黯然点头,含恨说道:“正是如此!我今生今世若不能为心爱的女人报仇雪恨,还有何颜面苟活世上?!一旦我掌握了神教大权,必定用尽一切手段,将白云宗彻底铲灭!南宫兄,你我其实有着共同的敌人,都有一段无法磨灭的痛苦。你我携手起来,难道不比你单打独斗强上百倍吗?如果你是血性男儿,就不要跟我提什么好处,先杀光白云宗那些狗贼再说!”说到激动处,刷的拔出宝剑,一剑将身旁的座椅劈成两半。
    南宫仇苍白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赤红,眼底燃起仇恨的怒火,扑通屈膝跪倒,一字字道:“只要公子誓灭白云宗,南宫仇这条命就交给公子了!我南宫仇以先祖的名誉发誓,绝对效忠公子,永不贰心!”
    胡笑天大喜,还剑入鞘,朗声道:“有南宫兄加盟,我如虎添翼!快请起来,千万不要拘礼!”
    南宫仇正色道:“启禀公子,南宫仇自今日起便是您的下属了,万万当不起‘兄长’的称呼,请公子直呼属下的姓名即可。凡事皆有规矩,尤其是公子身为一军之统帅,切不可自降身份,混同于常人。”
    胡笑天对他的提议不以为然,但亦不愿马上反驳,含笑道:“如何处理和下属的关系,我自会把握分寸的。你且起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南宫仇长身而起,垂手道:“敬请公子吩咐。”
    胡笑天道:“我已和苏长老、宋帮主商议过了,准备从西北分坛的教徒中挑选出一批忠诚勇猛,视死如归的年轻人,组成一支精锐之师。我们将会传授给他们更高深的内功心法和各种武功绝技,并通过严格训练,让他们掌握隐身、易容、追踪、暗杀、机关等技能,最终成为以一当百的战士。你头脑清晰,擅长各种刺杀的技能,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又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所以我要你来统领和训练这批年轻人,并且把自己的掌握的一切本领教会他们。你愿意担此重任吗?”
    南宫仇做梦都想不到胡笑天会这样安排自己,使他从一个碌碌无为的酒鬼,一夜之间便跃升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当下深吸了一口气,肃容道:“公子居然如此信任我,属下真是受宠若惊。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属下愿为公子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胡笑天又勉励了他几句,正待传授他左手剑法的要诀,忽听足音响处,苏浩然和莫余匆匆而来,神色甚是严峻。胡笑天心头一紧,问道:“你们神色匆忙,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苏浩然望了南宫仇一眼,皱眉道:“公子,我等有紧急情况禀报,外人不宜在场!”
    胡笑天哈哈笑道:“南宫仇并不是外人,从今日起,他是我贴身卫队的大统领,有资格参与一切机密会议。希望你们能精诚协作,结为莫逆之交。好了,有话但说无妨!”南宫仇喉节蠕动,眼睛里射出真正的敬服之色。
    苏浩然和莫余对视一眼,都大感讶异,南宫仇有这么高明么,居然能胜任统领一职?苏浩然摇摇头,沉声道:“公子,莫余昨晚溜去众香苑饮酒寻欢,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迟至今早才跟我说起。如果消息属实,我们要及时应对。”
    胡笑天皱眉道:“众香苑?那不是妓院吗?”边说边向苏玉卿使了个眼色,苏玉卿脸上微红,忿忿地瞪了莫余一眼,起身出门去了。
    莫余讪讪道:“众香苑是兰州最大的青楼,我昨晚和黄河帮的‘小花枪’王勇鹏在那里……喝酒。席间偶然听陪酒的……咳咳,舞女说起一件怪事,当时因酒酣耳热并未在意。今早醒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头,于是赶快回来禀报公子。”
    原来从前晚开始,众香苑便接了一宗秘密生意,每晚挑选出五名年轻貌美的少女,送往城南的一座大宅院,隔日天亮时再用马车偷偷接回。奇怪的是,这些少女回到众香苑时,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人人虚弱不堪,短期内根本接不了其他客人。尽管她们事前都被严厉警告,不许泄露客人的**,但仍有人忍不住向交往亲密的姐妹大吐苦水。原来她们五人伺候的竟是一名西域胡僧!那胡僧精通欢喜**,一夜能御五女,并且可能动用了采补术,结果令她们元气大伤。虽然出行一趟报酬丰厚,但如今众香苑内的女子谈虎色变,已无人愿意面对那可怕的胡僧。
    胡笑天听罢脸色凝重,沉吟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莫余道:“绝对可靠!告诉我此事的舞女,和其中一位少女是表姐妹,她不会撒谎的。”
    苏浩然道:“从那胡僧出现的时机来看,他非常可疑,恰好和公子来到兰州的时间相差不多。此外,他精通采补密法,出手阔绰,藏身于大宅院内,很可能是黄教的大喇嘛,甚至就是黄教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首脑。”
    胡笑天冷静地道:“如果那胡僧确是黄教喇嘛,那么飞燕盟的燕三娘也同样很可疑了!飞燕盟号称是兰州消息最灵通的帮会,没理由不知道这件怪事,何况我们昨天还专程登门拜访,送上了定金,请燕三娘帮忙,她当时也一口答应了。可是从目前的情况判断,飞燕盟要么是内部的渠道出了问题,要么是在有意隐瞒。依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难道是对方也找到了她,开出了更高的价码?”
    南宫仇冷冷道:“飞燕盟和本教相比,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如果他们出尔反尔,胆敢跟我们为敌,要灭掉它易如反掌。”
    莫余惊道:“要灭掉飞燕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胡笑天道:“刚才所说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关键是要证实那胡僧的身份来历。万一确认了他是黄教喇嘛,待风波平息后,再找燕三娘评理也不迟。”顿了一顿,看着苏浩然道:“浩然,你的意见如何?”
    苏浩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赞同公子的观点,待查清那人的身份之后再做结论。假若燕三娘表里不一,故意隐瞒情报,不用公子吩咐,我第一个冲去斩了她的人头!”
    胡笑天摇头道:“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何况燕三娘乃是兰州的名人,势力自成一派,岂能说杀就杀?我虽然对她了解不深,但她并非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辈,这么做一定有什么无法抗拒的理由。当务之急,一是立刻把得到的消息上报苏长老,请他派人监视飞燕盟首脑,尤其是燕三娘的动静,看她究竟和什么人有接触?二是前去众香苑打探消息,弄清楚那胡僧的具体住处和身份。掌握了他的行踪,对我们有益无害。”
    莫余挠头道:“这第二项任务自然是非我莫属了。但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去找人,对方不会起疑心吗?”众香苑亦是飞燕盟的一分子,他如果明刀明枪地去查找线索,恐怕人家不仅不会真心合作,甚至可能把他扫地出门。
    胡笑天微微一笑:“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已想好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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