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看着那身影飘落下来,脸上夹杂着不敢置信又似乎早有预料的表情,一时惊疑不定,身形僵硬。
    金衫男子落在阵上方,看了白延一眼,又看了看白孑和白决,再环顾一眼四周的景象,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神情。
    白延却一时不知所措,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所有动作都暂停下来,似乎呼吸也要停下,叫他有些喘不过气。
    “许久不见,境君见了本君却忘了行礼么?就算你权势颇大,于我面前也只算是个藩王,尊卑有序,境君失礼了。”
    衍月不急不愠,缓缓而道,即使言语苛责,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叫人听不出一丝怒意。
    他直直看着白延,脸上云淡风轻,瞧不出更多的情绪。
    仙君衍月,乃当世之天下共主,当年一统各界坐上至尊之位,至今已逾数千载。六界在其治下,也算有序,便也安定至今。
    他负手而立,本就生得出尘、仙姿卓然,再着一身金丝长衫,又添几分绝尘之意,光是那股冷淡气质,就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他不语不笑的时候看着颇为和善,却也只需要一个不带情绪的眼神,也足够将人镇在原地,不敢造次。
    白延恭恭敬敬行过礼,半低着头作揖,“不知仙君驾临,未有远迎,是小君失礼,望仙君陛下恕罪。”白孑和白决也向他行礼赔罪,跪在结界之内。
    衍月表情微动,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你果真知道自己错了么?错在何处啊?是暗中与凰栖勾结,借与步遥凡尘令?还是算计玥召,眼睁睁看她死,看着白无伤屠城啊?”
    白延脸色骤变,惶恐道:“仙君勿信小人谗言,平城与月霓城远在数百里之外,我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到那处去。我无理由、也无必要如此做,两城覆灭,于我有何利益?定是宵小之人算计于我,进了谗言,仙君明断!”
    衍月缓缓向他靠近过来,最后停在他的身前,目光向下睨视着,缓缓道:“白延,休要胡扯,莫要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本君之眼洞悉天下一切,你的小动作其实我早就知晓了,只是想要看看你要作何打算,想要做些什么,才放任你至今的。你已不是三岁孩童,不会以为真能瞒得过我吧?”
    两道白影闪到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原是白孑和白决擅自破了结界,前来护他父君。
    白孑头磕在地上,万分惶恐,声音也发颤道:“仙君陛下,父君谨言慎行多年,凡事思量后果,定没有这份胆量造次的,陛下莫信谣言!那二城与父君毫无干系,从未踏足,陛下不可听信小人之言,便断父君之罪啊!”
    白决也磕头在地,“陛下明鉴,父君为西境尽心尽力,守护一方安宁,数千年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凡事谨小慎微,万不敢图谋什么啊!况且那二城于父君而言并无用处,必是有人栽赃陷害,陛下明鉴!”
    衍月待他们说完,才微微合眼,半眯着看白延脸上的表情,兀自轻轻笑了一声。
    “白延,你倒是生了一对好儿子,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替你辩护起来,你也是,将他们蒙在鼓里,骗了数百年,连个真相也不肯告知,瞒得他们好苦。”
    白延脸色越发难看,似是被人洞察心思,有些慌张,脸色霎时白了不少。
    衍月道:“早些时候你便与凰栖暗中勾结,你将凡尘令借与步遥,助他破除仙凡交界处的结界,才让他轻易抓走囚犯,杀了炼尸的,是与不是?
    月霓城屠城那天,是你命人封锁消息,才致使周边数城无法接应,未能及时施救,乃至花苡闯城之后,此事传开才震动朝堂,是与不是?
    平城与月霓城的覆灭,少不了你的一份助力,凰栖要算计,你也帮着算计,灭城之后,你再向他讨要些好处,是与不是?
    你暗通鬼族,对我仙族下手,为的是那几千具尸体,你暗修禁术,开阵炼尸,是为了帮他延命,是与不是?”
    衍月指了指白孑,白延突然像被人砸了一拳,胸口一阵刺痛。
    白孑抬头看着白延的眼睛,怔怔愣在原地。
    那尸体原是用来炼制解药,以禁术为他续命的么?
    白孑突然想到王宫密室所见的一幕,散落一地的古书,零散的白骨碎渣,以及那石壁上的鬼神图,巨坑下干硬的血迹和爪牙的抓痕……
    白无伤所言之事,原是为了帮他延命么?
    白决被他的话一惊,吓得魂魄也丢了半只,他也抬头看着白延,眼含水光,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尸体,什么禁术,什么延命之说啊?父君,哥哥,你们有事瞒我对不对?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你们都不肯告诉我么?你们都不信我么?”
    白决哭出声来,衍月所言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扎在他的心上,他不敢相信白无伤所言竟是真的,他也害怕相信,白孑命不长久……
    白孑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听他哭得难受,他的心也一阵刺痛。
    他不愿意相信父君所做之事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一个人,他甘愿违背仙律,甘愿违背本心,去与鬼君勾结,去做那杀人炼尸之事。
    他原是对他极好极温柔的父君,在他眼中他是完美无瑕的,却也因他满手杀孽,罪孽深重。
    自他出生起,便是体弱多病的,此前数百年,他也免不了用些禁术帮他治病,白孑无法想象,他病了多少回,白延便在背后吃了多少苦,造了多少孽……
    白延蹲下身来,从背后将他们抱在怀里,眼中也忍不住水光打转。
    他温柔地拍拍他们的脑袋,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
    “对不起,对不起,父君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孑出事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失去任何一个都是在要我的命啊。
    我这一生难得犯错,杀人炼尸我也认了,我欠下的冤债,迟早要还,我只是希望在我天谴之前,能看着你们两个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旁的便再顾不上了……”
    白延的泪珠滴在他们背上,他们也再控制不住情绪,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和他靠得那样近。
    衍月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微微凝了凝眉,似乎是对这样的场景嗤之以鼻,颇感不适。
    他轻轻拍了拍手,语气难得有了一丝变化,有了几分讽笑意味,“好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我都要被你们的深情感动了,叫我都快忘了我原是来问罪的。
    白延,你勾结鬼君是为一罪,替他隐瞒月霓城一事又是一罪,按仙界律令,该杀才是!你既已经承认罪行,理应就地伏诛,我布下这阵法,便是要取你性命的!”
    白延放开他们,站了起来,与他平视相对,擦去泪痕,忽地一笑。
    “你早就想除了我吧?自我出生起便与你是死敌,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母亲将我生下不久,父君就被你设计叫你杀了,也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你才留我一命而已。
    你容我活了数千年,只不过碍于无罪可问,无法光明正大杀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他们身上的双生咒是你下的吧?”白延直直瞪着他的眼睛,眼眸也泛起杀气来。
    “当日他们母妃生下他们,就因咒术而亡,你布下此术,便是要叫他们一死一生,最后将他们两人性命都夺去,以此报复我的,你早就开始算计我了!”
    双生咒,便是将两人性命以咒术牵连,中术的双方生命联结又互为死劫。
    自咒术开始作用,其中一方便日日受尽折磨,直至死亡。而等这一方死去,另一方也将随之消陨,与他同生共死。
    所以白延才宁肯违背仙律,做那罪大恶极之事,也要为白孑续命,实则保住白孑,便是护他兄弟二人同生。
    “你还因那件事记恨于我,所以你才下咒,逼我杀人为阿孑续命。你顾及我境君身份,不敢私下杀我,便只能设计布局,叫我往里面跳!这样你才有借口将我当众杀了啊,你公报私仇,却还要落得个英明神武、明断是非的名声!
    只是可笑我处处忍让,对你毕恭毕敬,凡事记着礼数,也未减少一星半点你对我的恨意!你已是天下之主,却独独不肯放过我和母亲么?她的失踪也是你做的手脚吧?你心狠至此,竟连生身母亲也可以杀了么?!”
    衍月眼眸突然变得鲜红,深邃得像个大洞,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把利刃,要将他凌迟处死。
    他的脸上终于有些愠怒的神色了。
    “不要和我提她!自她和你父君私奔之后,她就只是你的母亲!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仙君的身份?我早将她秘密处死,这世间有我便没有她!你也一样,白闲留下的孽种,理当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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