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可怜……吗?”他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我自己的外公。”
    “说说他……”汤斓外公的语气比最开始时顺气多了,无力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兴趣。
    我后仰在圆椅上,学着他的样子望起天花板,这会儿我终于有点理解他了,这是个适合回忆人生的姿势。
    “我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外公把我一手带大,平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教我打拳。他身手好的出奇,六十多岁的人了健壮的跟龟仙人似的。我不知道他以前是干嘛的,好像是退伍的军人,反正我们镇上那些流氓混混都对他很尊敬。可这样一个人,死的时候也才不到七十。”
    “有一次,我跟隔壁镇上一个痞子打架打输了,这事儿被我外公知道了,可把他给气的。你猜怎么着,要他帮去出气找回场子?休想!他给我做了个特训,把我一个人扔在后山三天三夜。要知道,那里可有野生的黑瞎子,外公就给了我一把柴刀!说起来那会儿我还真是背,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一只看上去一百多斤的幼熊。不过那憨憨见着我估计也挺懵逼的,晃悠了两下就走了。那会儿我才十六岁,都快吓得尿裤子了,不是不敢跟它干,是怕它后面还跟着母熊。”
    “不过自从那次从山上回来后,我感觉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就像从战场上回来似的。再去找那痞子,不出两回合就被我打趴了。”
    我说话的时候,汤斓的外公一声未吭,目光迟滞的看着我,至于他信不信我说的这些,从那眼神中我无从得知。
    说罢,肚子一下子扁了下来,早饭几乎颗粒未进。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汤斓丢在桌子上的那盒车厘子,便拿起来丢入嘴中嚼起来,平时还真没机会吃到这么贵的水果。还别说,这玩意儿越吃越来劲,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响起我咀嚼时“咔嚓咔嚓”令人愉快的声声脆响。
    汤斓外公看着我,蠕动了一下喉结。我笑着问他,“吃点?”
    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把凳子往前边挪了挪,一边给他喂,一边自己( ̄~ ̄)嚼。他几乎没怎么改变表情,就这么木讷的反复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他说。
    “吃东西是好事,是有生命力的证据。”
    不一会儿,我们两个人就吃完了一整盒车厘子,大半是我吃的,小半是他吃的。吃完后他说要喝水,我又拿起水杯给他倒了一点。喝罢他又说要小便,于是我从床下拿出尿壶,把口对着他的胯下。我去厕所倒出小便,用水把壶冲干净,然后折回病房继续坐了会儿。
    “舒服些了吗?”我试着问。
    “稍微……头,好多了。”
    忽然,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微弱、涣散,反而神采奕奕,就像回光返照似的。他对我说道,“小斓……拜托了。”
    我弄不懂他的意思,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说了句,“拜托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汤斓走了进来。看到外公的气色好了不少,她朝我满意的笑了笑。这会儿时间已经是中午,很快就有护工端着毛巾消毒液进来给他擦拭身体,而我们也正好告辞离去。
    “你好像跟我外公相处的不错哦?你可真有两下子,为了让他吃东西大家不知道费了多少劲。”回程路上汤斓开心的说。
    “嗯……大概是看我吃的很香吧。”
    “或者你有一种能让人心里坦然的能力,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你觉得我外公怎么样?”
    “挺不错的,虽然没怎么交谈,但总觉得是个很好的人。”不知为何,想起他的样子我忽然有点惆怅,如果他身体健康的话也一定是个容易相处的长辈。
    汤斓并没有和我一起回海天市,他把我送到姑苏的车站后就回了苏家,这是她之前答应她母亲的事。
    十天后,我突然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汤斓的外公去世了。并且,就在那天我们离开后的下午,他在诸多律师、公证所人员面前立下遗嘱,将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归入汤斓名下!
    ……
    “我听说,他们苏家最重要的主干产业就是汤斓外公手里的那块,占他们苏家全部资产八成以上。对了,你知道苏家是什么概念吗?林佳豪他家只是林家的外家,但是手下就有两三个汤臣这样的集团。苏家是东南地区仅次于蓝家的世家,它的总资产得抵多少个汤臣?五十个?还是一百个?”
    颜知歆目光咄咄的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阿锐,侯门似海!苏家长者过世外姓女儿继承家业的事情已经在东南三省,不,甚至整个国内的世家中传开了!你觉得现在得有多少世家弟子盯着汤斓?”
    “这关我什么事?”
    “你要做一只鸵鸟吗?把头埋进沙子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明白颜知歆的意思,汤斓的身份越尊贵越显赫,她和我的距离就越远。
    颜知歆继续说道,“下个礼拜是汤斓爷爷的寿辰,她应该会回海天市。这次因为汤斓,他们汤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寿礼的庆典一定不会小,她邀请你了吗?”
    “没……她已经很多天没和我联系了。”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因为正在颜知歆办公室里向她交代工作,我便顺手摁掉了。她看了我一眼说,没事你先接吧。
    我拿起手机看了眼,竟然是杨思思打来的。她说她从南亚回来了,晚上找我一块儿吃个饭。之前天天在一块儿,这会儿快一个月没见她了还怪想她的,就应下了。
    “朋友找你?”挂了电话颜知歆不经意我问我。
    “嗯……晚上约我吃饭。”
    “这样啊,那好吧,你早点下班吧。”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失落。
    ……
    杨思思约我吃饭的地方竟然是涉水港那儿阿辉的饭馆,这次去了南亚回来她好像赚了不少钱,直接将先前借阿辉的那四万还给了他。
    将近一个月没见杨思思晒黑了不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野性的诱惑力。外头不少路过的男人看见坐在门口的杨思思,竟也都进来阿辉的饭馆,眼睛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瞟,一时间这儿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她向阿辉打趣道,“我要是放在古代,绝对是以一人之力撑起一座青楼的人,怎么样阿辉,要不给我发点薪水,每天晚上我来你这儿吃饭,保证你生意红红火火。”
    阿辉说道,“得了吧姐,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要发你薪水,让不让人活了。再说了,我这儿开饭馆挣几个钱?”
    我们都知道阿辉的饭馆暗地里分销着水路私运进来的香烟,这才是他生计的大头,在涉水港这不是什么秘密。
    “最近生意怎么样?”我问他。
    阿辉闷了一口啤酒表情有点苦涩,“不知道秦爷惹了什么事,这儿的码头竟然易了主,我之前花了不少的精力才搭上的线现在泡汤了。”
    我当然知道这里事情的起因经过,于是问道“现在这儿的码头谁在管,汤二爷?”
    阿辉说,“说起这我就纳闷了,你猜是谁?竟然是欢哥以前的老大坤哥。我也有段时间没听到他的事了,竟然混的这么好,早知道当初就该继续跟着他。”
    这倒是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毕竟方兆坤那厮连荆水行都勾搭上了,飞黄腾达不是早晚的事情。
    阿辉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个,说道“阿锐,我正想着改天去拜访一下坤哥,让他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接着给我一点份额。你有什么打算,要不咱一起干?本来坤哥就挺欣赏你的,欢哥出事那会儿他不是说了好几次想让你跟他吗?”
    这话放在以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我讨厌方兆坤那样的人。可现在……我却意动了。
    我看了眼杨思思问她“你觉得呢?”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潜意识里我觉得她不会害我。
    她朝我笑了笑,“你想去做便去做,我留在海天市陪你就是。”
    这时我才想起,她之前对我说起过想要离开这座城市重新生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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