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妩没有说谎,达林寺的事情终于传到了夏泽的耳朵里。
    事实上,夏泽得到的消息远远超过宋瑶的想象,包括达林寺一名叫慧尘的僧人失踪同样也已经摆上了他的案头。
    如果真的没有什么蹊跷,达林寺身为皇家寺院,皇家气度自不必说,这些向来与世无争的僧人又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陛下,那个叫慧尘的僧人来达林寺并不久,似乎……是由道转僧。”薛逸微微躬身,下颔的弧度依然带了些少年时脆弱的精致。
    幽微把手伸入达林寺这件事夏泽并非没有耳闻,但在宫中女眷都选择达林寺拜佛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就显得尤为其心可诛。
    这位盛年天子终于按捺不住在薛逸面前冷下了脸,“此话当真?”
    薛逸恭顺地弯□,“如若没有证据,也不敢在陛下面前开口。”
    他难得的温顺却并没有取悦夏泽,后者完全无暇关注此时薛逸的示弱,几乎是声色俱厉地转过身来,“证据在哪?”
    “慧尘臣曾经见过一面,”薛逸毫不遮掩,“就是这次去达林寺接华小姐的时候,看起来头上似乎的确有发髻的痕迹。”
    道士要留发髻,但如果为了要假装和尚剃成光头的话,印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消褪的。
    夏泽眼珠微微一动,“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慧尘现在已经不在达林寺了?”
    “臣在从距达林寺不远的地方,搜到了血迹和衣衫残片……”薛逸意有所指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夏泽,等着他的示下。
    “这件事,到此为止。”夏泽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薛逸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是。”
    等到薛逸出门离开之后,夏泽忽然开了口,“你都听见了?”
    “臣听得……一清二楚。”夏泽身后的屏风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风流俊雅,赫然是华庭。
    如果华妩在此多半会大惊失色,他和夏泽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融洽的关系?
    “说说你的看法。”夏泽的声音无喜无怒,但华庭却知道,他心中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甄绮那段时间也就不说了,为什么宋瑶在甄绮死后那么久也没有半点音讯?如果整个后宫之前如果说还偶有消息,那么后来不管进多少个美人也连孕信都没有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太医每个月都告诉他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还真怀疑自个是不是压根没生孩子的能力。
    但后来自从他临幸张嫔有孕之后,宋瑶也迫不及待地宣布孕信,这么巧合,谁信?
    华庭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撞枪口,他只是微微一笑,“皇上心中自有明断。”
    夏泽抿紧了嘴唇,心情差到了极点。
    “少给我推三阻四,让你说你就说!”
    “达林寺向来是后宫女眷参拜之所,历年来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华庭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听了就让人不由心绪宁静。
    “皇上也不必太过在乎,毕竟这消息的来源是从青楼楚馆,下面的人有多爱嚼舌根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么一传十十传百……”
    “那么华卿的意思是……这消息是假的了?”夏泽上前几步,拍了拍华庭的肩,满是爱重之意。
    华庭低低一笑,“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不是么?”
    夏泽看向华庭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手也放了下来。
    最近不知柳宁是怎么回事,总是推三阻四,交下去的事情也做的不用心……他眼中掠过一丝狠意。
    恃宠而骄,以为你独一无二?
    那就让你看看清楚,这世上还真是没有谁是无可取代的!
    “之前你说宋家结党营私,侵占良田……说说是怎么回事?”夏泽的语气中分明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民乃立国之本,如果宋家竟然胆敢仗着宋瑶的宠爱如此大肆侵占民田的话,宋瑶这个女人,等到她生下皇子……也就不能留了。
    “陛下年中时要求重新丈量全国土地,臣在清查时却发现宋家在老家大肆侵占良田,横行乡里……”
    事实上,这朝堂高官谁在老家没有个上万亩良田,就拿前朝的李首辅来说,号称那么清廉的一个人,家中还不是良田过万亩……所以这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帝和大臣们心照不宣,糊弄糊弄也就过了。
    但像华庭这样直接提出来,就有些不识时务之嫌,难不成你华家在青州就不是地方一霸,就能干干净净得像张白纸一样?
    那你又怎么解释华家堪称奢侈的用度和豢养能人异士的支出!
    夏泽不由带上了三分笑意,他略抬了抬手,打断了华庭的话,“华卿,这为官之道,不用朕再教你吧?”
    华庭聪明一世,却依旧是太嫩了些,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不怕得罪人就这么拿出来说,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他处处老谋深算,反而还让人心中生疑。
    夏泽倒是真心想把华庭这名能臣培养成心腹爱将,对他的耐心也就分外比旁人多了点,不料华庭却丝毫不领情。
    “陛下……宋家的手伸得可不只这么短,”他略摇了摇头,满面忧虑之色,“臣曾听闻,就在这京郊皇庄……宋家也伸了手。”
    夏泽的微笑凝在了脸上,侵占地方良田和侵占皇庄之田,看起来都不过是侵占田亩,但性质却全然不同。
    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事实上内库和外库是分开用度的,宋家等于是把手伸到了夏泽的口袋里,让他怎能不动怒?
    “此话怎讲?”
    华庭叹了口气,“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夏泽鼓励性地拍了拍华庭的肩,后者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定下了神,在夏泽看来完全就是一副初初得到帝王信任急于表现自己却又有顾虑的少年模样。
    “臣听闻,宋家非但在老家大肆侵占田地,还网罗人才,其势之盛,乡人皆称之为‘江南王’。”
    华庭恍若壮士断腕一般昂起头,“臣还听闻,宋家势大,朝臣多为其势所逼迫,其勾结党羽,结党营私,其女宋瑶为祸后宫,谋害皇嗣,致我大夏多年来竟然无一所出……”
    “还请陛下明察!”
    “住口!”在华庭说最后一句的同时,夏泽怒斥道。
    他抬手一记狠狠的巴掌扇在华庭脸上,血顺着华庭的唇角滑下来,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凝滞成冰!
    华妩回到家之后,迎面而来的果然是华夫人的狂风暴雨。
    她和薛逸出去小私奔了一场,势必不可能瞒过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的华夫人,当然,还有华庭。
    自从生辰之后,华庭一直在外忙碌,没时间跟华妩好好谈谈,这次在华夫人大发雌威的时候忽然神兵天降,一提溜救走了华妩的时候……华小妩简直热泪盈眶就差抱着华庭的胳膊嘤嘤嘤兄长大好了。
    但是大好的兄长刚把她拎回房就沉下了脸,“你去了京郊?”
    华妩心头一沉,没想到华庭的消息竟然也这么快,难不成……
    华庭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华妩这才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向来风流清俊的兄长竟然面上隐隐有了疲惫之色,非但右半张脸有可疑的红肿,甚至连唇角都有些微微的破裂。
    ……他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啊喂!
    向来暗中发动五军营的人事变动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夏泽从来都是多疑善变,在这种人手下做事,非但要做得好他交待的任务,更要取得他的信任,难度可想而知。
    “去了一趟。”华妩停顿了片刻,“你那边……恐怕不仅仅是盯着五军营的变动吧。”
    华庭并不意外华妩能得到消息,她和薛逸走得那样近,甚至近的有些他都……不愿意接受。
    华妩自己或许没发现,那日她从薛逸车上下来,颈上赫然是一个暧昧的吻痕。
    连他都没在她身上那么大胆过!
    “薛逸告诉你的还真不少,”华庭闭了闭眼,把心中的莫名怒火压了下去,“你们这次出去还真是不错,转眼就把人寺庙给烧了。”
    “彼此彼此,”华妩笑靥如花,“哥哥你还不是在御前狠狠告了宋家一状?”
    能在朝上立住脚的都是人精,要是华庭意图谋夺皇位,没在宫里有个一条两条眼线,那才是奇怪的事。
    “我说过,你不喜欢宋家,我会为你除掉,”华庭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揉华妩的发顶,伸到一半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薛逸夹缠不清?”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华妩为什么一定要和薛逸混在一起,明明她只要安心等待,等到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还有什么不能给她?
    “华庭,你一直把我当做玩物不是么?”华妩反唇相讥,“如果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唯唯诺诺,终日里只围着你打转,你难道还会像现在这样在乎我?”
    华庭哑口无言。
    华妩说的的确是实话,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除了争风吃醋偶尔闹点小心机,最多只会不断的给他床上送长相相似的男女的华妩,他还真不会放在眼里。
    但人性向来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心心念念……换而言之就是华庭犯贱。
    华庭心中忽然有了丝莫名的甜意,“你是为了得到我的注意?”
    华妩翻了个白眼,他到底是如何脑补到她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这样竭尽全力的左右逢源埋下伏笔?
    咦不过似乎好像确实给了他这种错觉哎呀不管了随便他怎么想算了……华小妩破罐子破摔地想道
    “那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给我这送人了?”华庭的声音中竟然多了丝委屈的意味,看他那表情和动作分明是……来吧来吧只要你再来爬我的床我一定不赶你走?
    华妩默然无语……敢情这位是后宫空虚所以觉得空虚寂寞冷来寻求安慰了?
    “我明天就去给你找人,现在我要睡了,再见!”
    某兄长大人木着脸被关在了门外,手还举在半空,默默地泪流满面。
    “阿妩你开门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们平安夜快乐=v=
    嘤嘤嘤吃了一大堆鱼……乃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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