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轻青低头沉吟了些许,便偏头让南鹰听命于盖清。
    她想在这样的时局下,没有人会比盖清看得更清楚,既然他愿意站在这里,想来已自己做了决定。
    没有人知道师轻青这一低头的决定有多难,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就好比夏寒曾多次想要杀她,可如今她依旧能与夏寒谈笑,甚至一起谋事。
    只因为夏寒后来对她的好,她有一双能辨别好坏的眼睛,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别人对她坏她就对那人更坏。
    她会因为那人后来的好去忽视前面的坏,只愿随心。
    就像现在她看不清盖清,却愿意本能去相信他一次。
    盖清显然是没有料到师轻青居然会让南鹰听命于他,还会相信他,眸子原本的黯然转化为亮光,灼得一旁的经一都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
    盖清面上常年挂着微笑,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喜悦是什么,唯有与师轻青在一起时,他才算真正明白,可以说师轻青让他才是真正学会了笑,那种笑不单单只是一个简单的弧度,简单到谁都可以,那是真正从内心深处由己心强烈的跳动迸发的开怀,这世间,有如此地笑容只怕也没有几人。
    原本师轻青是拥有这样子的笑容,她感染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纵使她活的不比他好多少,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寻着她的笑容去,直到。他亲手毁了她会笑的能力。
    盖清迫切地想要知道师轻青此时的模样,她的眼里她的心里,他都想要知道,想要了解,可却在看见师轻青那眸子里的冷意,他亮起来的眸子却又黯淡了下去。
    她终究,是再不能原谅他了罢。
    盖清苦笑一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南鹰,经一与铁铮、师轻青听得都很认真,大家都知道此时事态严峻。成败只在此一举。都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摒弃了心中往日的怨念,合作起来。
    盖清的计划是打算让南鹰先运动帮铁铮与经一运功疗伤,至少要恢复一成功力再合起手来对付夏灥。为了避人耳目。便由他去与夏灥周旋。拖延时间。
    师轻青听到这里,便开口打断了他,毋庸置疑地低声道。“我去。”
    说完,便直接往了高台上走,因着一旁的黑衣人早已被南鹰点了穴,是以,她十分容易地就挣开了禁锢,连盖清反应过来伸出去拉她的手都僵在半空。
    师轻青已然在了高台之上,与夏灥隔空对立。
    经一亦是被师轻青此举惊了一跳,近乎低吼着吩咐南鹰,赶紧行事。
    方才趁乱他先将苏怀玉送了出去,让她带着令牌去找暗卫,再赶去三里竹林助夏寒一臂之力,能将夏寒拖住的断然不会等闲人,只怕是夏灥的萧色亲卫。
    能一夕之间灭掉敌军三千将士的死士,只怕夏寒根本不会让他手下的将士去白白送死,一力在支撑罢。
    如今,只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师轻青站在高台之上,夜风袭来,可她竟也不觉着冷,大约是身体已无法再冷了吧。
    她的脚下是一圈圈的尸体,甚至鞋底下还是湿湿濡濡的黏液,可她的嘴角却还是带着笑。
    她想起那时她第一次进宫给皇后请安,太子与她走的那段路,那时她倒是第一次有了做人妹妹的感觉。
    “大哥,”这是师轻青第一次如此唤他,只怕也是最后一次。
    师轻青的声音带着微颤,话音戛然而止,突兀地进入夏灥的脑海,有些心摇,只得随着目光看过去,在一片火红之下,那样清冷的目光,就像是当年站在父皇边上的女人一样,清冷地瞧着跪在地上为他求情的母后。
    清冷得近乎绝情。
    “可别这么叫我,我姓夏,你姓师,当不起你大哥。”夏灥将剑举起来对着她。
    师轻青却笑,“嗯,原来大哥还记得自己姓夏。”
    夏灥一时冷了脸,紧盯着她半晌,却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善于于无形之间将人气得半死,也知道你是想来跟我套近乎拖延时间,可怎么办呢,我确实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大哥请赐教。”师轻青拱手,凛然受教。
    夏灥估计是觉着夏寒赶不过来了,自负得厉害,说要跟师轻青说话,便当真收了手中的利剑坐在了高台之上的台阶上。
    如此随意席地而坐于台阶之上,无视地上成堆的尸体只随着风赏着月,生出一股子怅然来,如若不是轻言见着了他杀人,只怕师轻青还要赞他几句。
    夏灥早已猜到了她的用意,她本也就没想遮掩,遂而亦随着他坐了下去。
    两个人在满地的血污中都选择望着那轮半弦月,十分应景地如此刻的死别。
    在场中人还有残余武力的众人纷纷盯着夏灥,以防他突然作恶杀了师轻青,就连北夏皇在师轻青落座时都低声嘱咐,走。
    师轻青偏头瞧了一眼那成堆的尸体,她能走到哪里去呢。
    夏灥只偏头瞧了一眼师轻青,见她泰然便转了过头来,淡声问,“你不怕死吗?”
    师轻青想,或许他问的是,你不怕被我杀死吗?
    师轻青点头又摇头,眨眨眼却没说什么,她想,其实夏灥也并没有想要她的回答。
    也许是两人都太过自若,原本紧紧地防着夏灥的人都差点以为这不过是夏灥为青箩帝姬准备的一份贺礼,这不过是夏灥对他们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可地上的那堆尸体太过显然,纵使他们有一瞬间的晃神也无法忽视那一片红色,故而又紧紧地盯着夏灥。
    夏灥好像是一瞬间突然冷静了下来。对周遭地一切都不以为意,就如同他先前做太子的那般温润如玉。
    良久,因为夏灥与师轻青都未曾开口,整个近星台都静得很。
    夏灥眉梢动了动,想起了正事,有些诧异师轻青竟也一直未曾开口问他,“你不好奇吗?”
    师轻青笑,“现在是大哥的主场,我以为我没有开口的资格。”
    夏灥轻哼,“你倒是看得开。”
    师轻青摇头。不知是在表示无奈还是在表示否定。
    过了一会儿。夏灥倒似是真的想说,也不管师轻青,便兀自说了起来。
    “幼时,我便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你那个有名的娘亲。”说道有名两字时夏灥讥笑一声。才又继续说了句。“母后整日都在你那有名娘亲的阴影下,连带着我和花羽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曾经每日里都想着杀了你还有你娘。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实现了。竟像梦一般。”
    “那大哥开心吗?”师轻青笑着问他,就好像他说的师轻青并不是她一般。
    夏灥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反问她,“如果你在梦里做了一个圆满的梦,但却感觉到你马上就要醒了,你会觉得你开心吗?”
    “青箩不明白。”
    夏灥哈哈一笑,突然变了脸色,飞身至了师轻青身后,恢复到了方才杀人如魔的模样,北夏皇在他身后想要下手,却被夏灥的手下牵制住动弹不得。
    皇后含着泪拉了拉北夏皇的衣袖,轻摇了摇头。
    师轻青低头笑,“大哥这是想要继续做梦么?”
    夏灥轻哼了一声,指着已到他眼前的经一,疾言厉色,“你以为你那点功力恢复了又如何?夜释,交给你了。”夏灥偏头一喊,自黑暗中突然出来了一个全身都是黑色的男子,不,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整张脸都是黑色,不是戴了面纱亦不是穿了黑色的衣袍,就好像是其肤色就是如此,血肉一般。
    难怪师轻青方才觉着黑暗中有怪兽瞧着她一般,原来竟是这个叫夜释的男子。
    就算是平日的经一与他搏斗都占不了上风,又何况是中了毒后的经一呢。
    师轻青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只余下担忧,趁着夏灥将利剑割破她的喉咙前,朗声喊,“小心他身上有毒。”
    那般的黑色,是怕是天下至毒灌溉养成。
    盖清显然也已料到,嘱咐了南鹰和铁铮去帮忙,自己则是想法子去夏灥的身后,那柄剑抵在师轻青的脖间已破肤而入。
    猩红一片,刺眼得紧。
    经一与夜释快速地扭打在一起,自师轻青的角度看去,夜释尝尝将招式对着黑暗空气,众人虽不解,但她却明白,盖清是将南鹰给了经一。
    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片温润。
    夏灥的剑虽划破了师轻青的脖颈,但却没有伤着要害,遂而她只是白了脸色,依旧镇定无比地对着夏灥道,“大哥,你莫要继续错下去了,父皇他从未想过要杀你。”
    到此时,师轻青也已然明白,虽不知具体是何事,但太子造反想必一定是有人逼他,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夏寒。
    夏灥听了却大笑不止,手下的剑却丝毫不动,抵着师轻青大动脉,他嘲道:“青箩,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刻。”
    师轻青张开欲言,夏灥却不许她再多说,一柄剑直直刺了过来,眼看着头都要被削下,那剑却突然被握住,血流不止,师轻青顺着那双手望过来,那双清瘦俊逸地脸竟然还挤出了一个笑脸。
    师轻青蹙眉,“快放手,你的手会被割断的。”
    盖清笑,握得更紧了一些。
    夏灥勾唇邪魅一笑,“盖清,竟然你要做个有情郎,那我便成全你,也算是还了你的恩情。”说着便开始运动,那剑气如白炽刺得师轻青根本睁不开眼睛,可她却还是拼命地睁开着,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不,不要。
    可她说不出话,两边气穴翻涌得厉害,泪滚滚而下,潋滟中仿若瞧见他一如既往地微笑,那恰到好处地弧度曾无数次地鼓舞着她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不要......”师轻青终于喊了出来。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喊,利剑被石子打落,跌落在地,同时跌落得还有那双曾无数牵着她走过帝京每一个角落的手上皮肉,师轻青踉跄几步,不忍再看他手上的森森白骨。
    偏头却正好瞧见了夏寒,他背立在月光之前,披风被夜风吹得簇簇作响,手中那柄利剑还在滴着血,显然刚才那枚石子便是他掷出的。
    他薄唇轻抿,手指微微一打,便有无数得将士自黑暗中涌出,将夏灥以及叛兵缓缓围住。
    师轻青眼皮动了动,他终于来了。
    师轻青想要去看看跌落在李公公怀里的盖清,看看他的手,是否日后都再也不能提笔,绘着丹青,记着诗词,她想看看......
    可身子纵然一轻一紧,并而慢慢地腾空,师轻青看着她离盖清越来越远,看着腰间着那双手,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夏灥圈住了。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夏灥那压抑得低沉怒气,“夏寒,我倒是小看了你,竟被你从我那群死士里逃了出来。”
    “大哥没想到的事情还很多,我劝你还是赶紧将青儿放下,否则,你府中的妻儿老小都要陪葬。”夏寒的声音如往日般清冷,只是那双眸子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师轻青想,他大概也是被她的脖颈流的血吓着了吧。
    夏灥虽丢了兵器,但功力一点儿都没弱,抱着师轻青趁着帝京乱做一团直奔往城外。
    夏寒一直紧追不舍,却因以一已之力对抗萧色受了重伤,再加上怕伤着师轻青,一直不敢妄动,如此,竟被夏灥甩开了大半距离,再僵持不下。
    夏寒用着内功,传音给夏雪,命其派兵先封锁城门将那些叛兵斩于马下,再将太子府里老小全部凌迟处死,悬挂于城外门外三日。
    夏灥听了夏寒的激将法,非倒没有生气,反倒是朗笑一声,对着意识逐渐模糊地师轻青说,“你的七哥可真是心狠,一点儿都不顾念你的安危。”
    师轻青摇头,他知道夏寒向来是顾全大局者,遇着何事他总归是能保留一份清醒的,遂淡声道:“是你做得天理不容,七哥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夏灥冷脸,一掌拍在师轻青脖颈,马上晕了过去,没有人再他耳边吵闹,不由飞得更快了些,转眼,已见夏寒甩在身后老远。
    此时的夏雪正在助经一对付那个黑人,听见夏寒吩咐一时分神,竟被那人逃了出去,直奔着夏灥而去。
    夏雪暗叫不好,只将夏寒的吩咐交给经一来办,待传达完毕,再追上去之时,那黑人早已不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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