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挽...”低声的呢喃,眼底的痛苦再一次漫上来,漆黑的眸子里黑的看不见底,沉沉的似乎要将人吸进去,呼吸陡然间粗重起来,陌容容冷眼看着帝无湮,嘴角扬起不屑冷漠的笑意。
    “帝君日日在寝殿里待着,莫非是不敢去见你的好徒儿?”陌容容觑了眼满屋子丢弃的空酒壶,眼神又冷了几分,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一个个都要为了挽姜伤心成这样,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之前虽是不在仙界,但是仙界发生的事情这几日她还是大致打听到了,从那些仙侍支支吾吾的话语中,陌容容心里的冷笑愈发浓重,当初离开仙界之前她特意将天玑柱是因为挽姜而倒这件事悄悄的告诉了西海龙王,果不其然,那个男人为了无辜惨死的爱妻还是率兵打上了仙界,如此一来,仙界便不会时时盯着她,她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帝无湮依旧是在痛苦的唤着挽姜的名字,声声低沉嘶哑悲戚莫名,陌容容冷眼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帝无湮,眼底的不耐烦越来越多,嘴边掠过一抹诡异的笑容,陌容容魅惑的轻声开口道:“帝君,容容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的徒儿永永远远的待在你的身边呢,帝君想不想知道,嗯?”
    第三十七章 悲欢终难忘
    她似乎被人遗忘了在仙牢里,日日夜夜都是明亮的光,日子久了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于她来说都没有区别不是么,终归是在等死罢了。
    挽姜看着仙牢旁一棵长了百年的桃花树无声的笑,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那一日在星曙台下,其实她是骗了云里的,想起云里那日的模样,挽姜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大了些许,眼底却是泪光分明。
    她骗了云里,她说她会在这里等他,等他来接她离开,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等不了他了。
    仙界,岂会这般轻易的饶过她,她不是傻子,只是一直活的简单纯粹了些,那些道理和抉择,她比谁都懂。
    呐,云里,你一定会生我的气,很气很气那种,因为我又骗了你,这一次的分开,是离别,是生死长绝,是万劫覆灭。
    目光幽幽的看着花瓣落飞的桃树,心里一片宁静与安然,在这样静谧不受打扰的日子里,她可以细细的理清一直庞乱不堪的思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云里的呢?挽姜浅笑,大约是彼此相处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吧。
    那日陡然看到那封密函时,心里的震惊和惶恐那般清晰,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情绪呢,是愤怒?还是谴责?其实都不是,挽姜看向自己脚踝处的两个显眼的红绳,嘴角弯成愉悦的弧度,知道那个消息后,她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敢相信那样的男子,会雷厉风行的娶了自己,不敢相信,那个一直嫌弃她的男子,会那般郑重的承诺对她不离不弃,不敢相信,那个倾华尊贵的男子,会亲手认真的为她编织这样特殊的礼物。
    浑身不得动弹,每一寸骨头仿佛是被狠狠的碾压过一般,一动便是钻心的疼,即便如此,挽姜还是费力的弯下腰想去触碰那两根红绳,眼底的倔强和坚持那般耀眼。
    终于,在额头上冷汗涔涔不停的往下淌的时候,挽姜终是摸到了那红绳,嘴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挽姜对着那棵不会说话的桃树说道:“这红绳真是我见过最难看的礼物了,可这也是我最喜欢的礼物,是不是很奇怪,哪怕是我自己,也都觉得奇怪呢。”
    奇怪那个人是何时偷偷地进入了自己的心,奇怪那个人明明才相识不久为何总让她觉得万分熟悉。
    以前在佛陀天的时候,佛祖常跟她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她想,她与云里大概是前世缘分未尽,所以在这一世时,一旦遇上,终是会不顾一切的爱上对方。
    她不清楚云里是何时喜欢上她的,或许和她是一样吧,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情根深种,可是他和她终究是缘分太浅,还没有来得及欢喜,便已要承受永远的分离。
    一片片花瓣落进仙牢里,挽姜执起一片绯红的花瓣,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在上面,映出她此刻苍白憔悴的面容,秀发尽数披在身后,略微的有些枯燥暗黄,几日下来一张小脸更是清减了几圈,现在愈发显得娇小和苍白。
    望着那朵花瓣,挽姜声音轻轻的开口道:“我如今已经十万岁了,再过两天便是我十万岁的生辰,可是这次大抵是过不了生辰了,以往都是父君母后和二哥他们陪我一起过生辰的,只是现在,二哥死了,父君母后也不要我了,没有人还会记得我的生辰,这样也好,本就是捡来的,哪里又是真正的生辰呢,罢了。”
    仙界的生辰不同于人间的一年一次,仙人的寿命都太长,一年一次实在过于麻烦,仙人都是一百年才过一次生辰。
    “唔,虽是不能过生辰,可是我还是想要许愿呢,那便提前许了吧。”
    嘴角漾开绝美的笑容,挽姜看着花瓣轻轻的许愿道:“第一个愿望,希望云里能够赶快好起来,早日找到渡魂箫。第二个愿望,希望师傅能够岁岁无忧,最好,最好再找一个乖巧听话的徒弟陪在他身边。第三个愿望,我希望,希望可以最后见一次香香,他这么久没有看到我,一定会闹脾气的。”
    话音幽幽,在空旷的仙牢里响起,总显得有些凄凉哀戚。
    帝无湮一掌震开仙牢坚固无比的牢门,在挽姜惊愕的目光下缓缓的走进来,面色平静眼眸安宁,可是挽姜总觉得现在的帝无湮有些不大对劲。
    “师傅?你...你怎么来了?”挽姜坐在那里,仰着脖子一脸不解的问道。
    她之前明明已经把话说的那么重,明明表现出对帝无湮的怨恨和冷漠,为什么,为什么师傅他还会来这里,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帝无湮,不想帝无湮因为她的事情劳心劳神。
    “师傅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师傅,一看见师傅,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师傅想要伤害云里,我不能原谅那样的师傅,还请师傅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挽姜撇开头,望着桃树冷漠的说道,只是藏在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的掐进掌心。
    帝无湮仿若未闻,挽姜的话说完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情绪平静面色淡然,就好像挽姜说的根本不是他。
    “师傅?”目光对上帝无湮平静无波的视线,挽姜心下一惊,有些小声的唤道。
    帝无湮没有说话,他慢慢的朝挽姜走来,每一步都是沉稳淡定无比,每一步,都走的缓慢至极。
    “师傅?!”等帝无湮走到挽姜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挽姜,挽姜不禁有些害怕的微微朝后移了移,后背靠上仙牢的寒晶柱,却又是引得背上的伤一阵蚀骨的疼。
    咬牙忍住疼,四肢都疼的颤抖,挽姜仰着头看着一脸平静面无表情的帝无湮,桃花的花瓣零零落落的从两个人中间飘过,宛如下了一场美不胜收的桃花雨。
    挽姜有些惊惶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帝无湮,双腿直愣愣的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之前在众生台天帝那震怒的一掌,已是让她膝盖全数碎裂,在星曙台那里又不顾重伤聚起灵力拼命奔跑,如今早已经是半点动弹不得,一动就是铺天盖地的疼。
    缓慢艰难的想要伸出手去拉帝无湮的衣摆:“师傅...”
    一声清越的剑鸣兀地在寂静的仙牢里响起,眼前金光掺夹着红色猛的一闪,脸上顿觉一热,挽姜伸了一半的手定在了半空中,清澈灵动的眸子一点点惶然恐惧的睁大,眼神空洞无光找不到半点亮意,唯剩心魂俱碎的悲恸惨烈。
    ‘叮铃!’
    清脆的铃响,陌上铃咕噜噜的落到一边,连带着那不甚好看的红绳,明晃晃的扎进挽姜的眼。
    “啊——”凄厉惨烈的叫声穿透层层蜿蜒的仙牢,久久在里面回响荡涤,森森的凄怆。
    眼里溢出两行滚烫的血泪,挽姜倒在地上痛苦无比的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悲泣,却是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师傅,教授她三万年仙术传授她十万年修为的师傅,用那把她无比熟悉的轩辕剑,硬生生的砍去了她的双脚。
    长剑挥动,咫尺惊鸿,谁又能见那花下白衣,凛冽飞血,触目惊心。
    轩辕剑上还在淌着挽姜的鲜血,帝无湮却恍然未觉,径自弯下腰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陌上铃,红绳上玲珑雅致的小铃铛发出一阵铃声,听起来却更像是悲切的哭音,那双血淋淋的双脚就在帝无湮眼前,帝无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拿着陌上铃转身就要往外走。
    “为什么?!为什么啊!!”挽姜凄惶的哭着,声音嘶哑惨烈,声声带着刻骨的悲伤和痛意,眼里的血泪汩汩的往外流,她的视线一片血红,什么都是血腥浓重的红,染出漫天的血色。
    帝无湮没有回头,掌心里紧紧握住那一对陌上铃:“师傅不准你和那个人在一起,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待在师傅身边,师傅会好好照顾你,以后再没有人能从师傅身边抢走你。”说完踏步离去。
    那双脚,无助的躺在挽姜的身边,挽姜神色凄迷的看着自己被斩断的双脚,眼里的血泪止不住的滑落,满脸是血,满地是血,入目一片血红,再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再也看不了其他的颜色。
    谁将往事焚烟,散了交错多年的牵绊,执利剑,斩那三千痴缠,断你此生心愿。
    桃花静寂枕落,泪痕渐退花色,白衣逶迤青丝成醉,回眸柔光碾碎盈亏,泪落尽星辰成灰,只一字物是人非,前尘纠缠万千回。
    空寂冷森的仙牢里,凄凄呜呜的悲泣声渐渐弱了下去,挽姜一动不动的卧躺在那里,心口空洞的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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