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太子抬起手,推向门,又收了回来。
    他突然有些怕,怕自己看到苏皖憎恨的眼神,怕她亲口说要离开。
    晚风吹过,太子抬起头,看向天空,月亮是那么圆,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见到身着戏服、盖着喜盖的娘子,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太子低声说了句:“皖儿,饿不饿?”
    穿着喜服的娘子一动不动,太子突然有些不对劲,走上前去一把将新娘的红盖头掀开,竟发现是府上的丫鬟。
    他解开丫鬟的哑穴,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跪在地上:“那娘子说是口渴,奴家便端上茶水,哪知她在接过茶水的片刻,点了奴家的哑穴,换上奴家的衣服,假冒奴家逃了出去。”
    初夏温热的风从窗外吹来,太子险些站立不稳。
    他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脸变得煞白,望着天外的明月,突然讽刺地笑了笑。
    上辈子,也是这般明亮的月,自己掀开新娘的盖头,见到是苏皖,心中的期待落空,愤恨地问:“为什么是你?”
    新婚之夜,他把苏皖一个人留在房中,翻身去了镇北侯府,见到了苏蔽,她说是苏皖迷晕了她,然后假扮成她的样子嫁了过去。
    从此,自己便没给过苏皖好脸色。
    他看不起这种下-贱、恶毒的女子。
    “太子?”丫鬟轻声唤道。
    太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哭了。
    他一剑将捆着丫鬟的绳子挑断:“你先离去,不可伸张。”
    丫鬟慌忙褪去后,太子换上便服,带着侍卫郭朗,两人骑着黑马,离开了太子府。
    郭朗驾着马跟在太子身后:“殿下,京都那么大,我们去哪里找?”
    “城门已关,出不了城。她自小在西津长大,京都没有熟识的贵女,等会儿你派暗卫查探京都所有的客栈,现在随我去九皇子府。”太子吩咐道。
    月色下,两人策马奔向九皇子府。
    郭朗扣响府门,开门的竟是九皇子,仿佛在等着他们死的。
    “皇兄,进来说话。”九皇子说得诚恳,太子没有说话,跟着他走到书房。
    郭朗守在房外,疑惑着主子为何对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苏皖这么上心。
    “她就在你的府上吧?”太子盯着九皇子的眼睛问道。
    九皇子避而不答,只是反问道:“皇兄,你又不喜欢苏皖,何必因为一场喜宴而揪着她不放呢?”
    “谁说我不喜欢她?”
    九皇子浑身一颤:“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子静默不语。
    “我告诉你喜欢她之前?”九皇子继续追问道。
    太子点了点头。
    九皇子突然笑了:“所以,你故意把我支去扬州,就是为了把苏皖抢到自己的手里吧?”
    太子转身推开门,回头说了句:“她是陛下赐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陛下赐婚的明明是苏府的嫡女,而你喜欢的,深爱的也一直是苏府的嫡女苏蔽。”九皇子怒吼道。
    听到“苏蔽”两个字,太子微微出神,这个人,这个名字仿佛离了自己好远。
    “如果你现在去问苏夫人,她肯定说她早已把苏皖记在族谱,收为嫡女。所以,你们走不了的。”太子声音阴冷,有着说不出的笃定。
    第25章
    苏皖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从未睡得这么舒坦,在九皇子的身边,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婢女伺候苏皖梳洗,端上甜羹,说九皇子去了皇宫面圣,府上已经打点好一切,晚上便出城。
    苏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在府里等九皇子回来。
    御花园内,皇上蹒跚着脚步,望着满园的花草,深吸了口气:“你说你要去西津镇守边关?”
    跟在身后的九皇子抱拳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还望陛下成全。”
    “你真的以为退居一隅,便能守着心爱的人,独善其身?”皇上转过身,苍老的眼神里尽是老谋深算。
    九皇子咬着牙,静默不语。
    “也罢,你向来不喜欢争权夺利,想必过了今天,你便明白没有权势,你什么都不是。”皇上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老太监将兵符交给九皇子:“这是西津的兵符,到了西津,你便是那儿的王,莫要辜负陛下的希望。”
    九皇子点了点头,正要离去时,遇到了姚菁。
    姚菁心神不宁,走得匆忙,连撞到了九皇子都未察觉,低声骂了句:“哪里来的奴才?走路都不长眼吗?”
    待发现是九皇子后,才讥讽地笑了笑:“你喜欢的苏蔽也真是好本事,你离开京都时,她假模假样的千里送别,难舍难分。你去扬州不过一个月,她就用尽手段假冒嫡姐,嫁给了我表哥,真是令人恶心!”
    “我怎么觉得是三皇子强迫苏皖留下?不是每个世家贵女都像你一般,费尽心思想嫁给三皇子,却求而不得。”九皇子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你,”姚菁捏起拳头,握紧拳头,跺着脚,“不过是一个丫鬟所出,也敢如此嚣张!”
    坤宁宫内,皇后用手帕呜捂着口鼻,不住地咳嗽。
    白色的手帕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污血,令人触目惊心。
    “皇后,”声旁的老嬷嬷满眼是泪,“要不把太子叫来?陛下天天逼着你喝药,也不是个事啊!”
    “姚家独掌大权,我是皇后,爹爹是当朝首辅,阿兄是锦衣卫指挥使。你还看不出来吗?陛下这是要我死,他才能安心,才能放过太子!”皇后声嘶力竭地嘶吼。
    老嬷嬷顿时哑口无言。
    姚皇后闭上眼睛,嘴唇微颤:“我知道,陛下一直恨我,他一直思念着那个小贱人,一直暗中保护着那个孽种!”
    “皇后,你莫要动气,那九皇子母家不过是一个丫鬟出身,没有势力,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老嬷嬷劝道。
    “你懂什么?”姚皇后眼神锐利,瞪向嬷嬷,“再大的势力,在天子面前,无异于无水之木,不堪一击。”
    “姑母!”姚菁欢欣雀跃地朝姚皇后跑来。
    姚皇后强打起精神,抚摸着姚菁的头发:“听闻你闹着要见本宫,所谓何事?”
    “我想嫁与表哥,爹爹总是不同意。”
    姚皇后心尖一颤,看着姚菁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忍。
    “姑母,想起来就气,昨夜嫁给太子的你知道是谁吗?”
    “不是苏府的嫡女苏蔽吗?”
    “根本就不是,”姚菁从姚皇后的怀里坐起身,“昨夜嫁给表哥的是那从西津来的粗野庶女。”
    姚皇后紧紧咬牙,手背上青筋暴露。
    苏夫人是自己的嫡姐,她什么心思自己自然清楚不过。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那宝贝女儿成为皇后,自己当时看着太子喜欢苏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京城之大,世家贵女如此之多,比苏家好的门第不知有多少!
    你苏家算个什么东西?
    如今,吾儿刚被废黜,就派个庶女顶替出嫁!
    姚皇后大口地喘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姚菁上前拍着姚皇后的后背:“姑母,你莫要生气,苏蔽本就是虚伪的美人儿,她根本不爱太子,她爱的不过是太子妃的位置。”
    “那你呢?”姚皇后轻声问道。
    姚菁低下头,轻咬嘴唇:“即便是做侧妃,我也是欢喜的。”
    太子府上,太子在书房内练着字,写了撕,撕了写,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毛笔:“九皇子府内可有动静?”
    郭朗道:“九皇子府周围都埋下了我们的眼线,九皇子刚从宫内回府,然后紧闭大门,没有一人出府。”
    “一个人都不可以放过,特别是仆人装扮的人!”
    “是!”郭朗纵身离去。
    崔妈妈是太子府的老人儿,也是太子的奶娘,今日本是皇妃到府上的第一天,按礼数是应该早起给下人们训话的,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新嫁来的皇妃起床,可太子都已在书房多时,这个新妇实在不该如此贪睡!
    崔妈妈犹豫了再三,走向院子里的婚房,刚要进去,侍卫就将她拦下:“殿下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奴家不过是伺候皇妃洗漱。”
    “不可!”侍卫口气强硬,不容有差。
    “还反了不成,我是太子的奶娘,谁敢拦我?”崔妈妈脾气上来,用力将房门一推,里面哪里有一个人影?
    “这,这,这?”说罢,崔妈妈一时气血上涌,便昏了过去。
    夕阳西下,照出如血般的残阳。
    苏皖依靠在九皇子的肩上:“你说,今夜,我们逃得出城吗?”
    九皇子用力将苏皖搂在怀里,在她的发丝上深吸了一口气:“若不能,我便为你战死。”
    苏皖眼睛一红,想起自己前世为救太子而死,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不是后悔,不是思念,而是为自己曾经那么奋不顾身地爱过一个人而落泪。
    “这就感动了?我骗你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一看情况不对,第一个丢下你逃跑。”九皇子打趣道。
    “你敢!”苏皖插着腰,用力掐了九皇子的手臂。
    这么一闹腾,苏皖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风吹起她的发丝,九皇子痴痴看着她。
    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在苏皖的发髻上,九皇子抬起右手,碰触到苏皖发丝的那一刻,他浑身一颤,整个人仿佛瞬间僵硬。
    此刻,苏皖的脸也红扑扑的,连忙起身:“快些吃晚膳,否则赶路时,有你受的!对了,紫烟和碧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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