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睡?”祝一夕催促道。
    “你以为,我听到外面的人说要当我儿子的后爹,我还睡得着?”无极圣尊从她一进来就定定地看着她,方才那番话,就在房外的园子里,夜里又这么安静,他们听力本就比凡人要灵敏些,自然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他玩笑的。”祝一夕说着,在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了榻前。
    无极圣尊却虚弱地道,“手上没力气,拿不了。”
    祝一夕微微皱了皱眉,也确实知道每到绝情丝咒印发作之后,他都是虚弱不堪的,自然也就没有怀疑什么,“那不喝了。”
    “我渴了。”无极圣尊表示道。
    祝一夕只得端着杯子凑近他苍白薄削的唇边,亲手喂着他喝水,可无极圣尊却故意歪了歪头,唇好似不轻意触到了她拿杯子的手指,顿时手一颤,差点将水给撒了。
    可是,对方却恍若无意,低眉垂眼喝着水,倒似是她多想了。
    然而,无极圣尊本就是故意,他确实现在虚弱,但还没有虚弱到连一杯水都端不住的地步,但不得不说,他太喜欢这种被她照顾的感觉。
    他将一杯水喝完,祝一夕都觉自己一向没有温度的手,有几分难说的热度,回到桌边将杯子放下,“你看起来很累,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她说着,伸手扶了他躺下,细心地盖好了被褥。
    无极圣尊却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祝一夕淡声问道。
    无极圣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说你醒来的所有事情,我想听。”
    她从来不说重生以来的事情,他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些,但他想全部都知道,在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下来的。
    “你不都知道。”祝一夕道。
    “还有我不知道,告诉我。”无极圣尊恳求道。
    “只不过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除了练功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祝一夕简单的一句概括了自己在魔族几十年的生活,然而,太多的东西她不想说起,也不忍说起。
    比如,她没有痛觉,因为在长出骨头和血肉之时,那种痛苦是比什么痛苦都要折磨的,她足足承受了几十年,故而对一般的伤痛也就麻木了。
    比如,总是莫名的梦到自己身处火海。
    比如,……
    “不是这些。”无极圣尊却道。
    以前,不管出去遇到什么事,回来她都会一件一件地说给他听,高兴的也好,不高兴的也好,全都会说。
    **这几十年的时间,不可能简单的这么一句话说完的。
    “那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祝一夕道。
    她当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摆在他的面前。
    真相可以解开心结,但抹不平伤痛,大约这也就是死在焚仙炉留下的后遗症吧。
    “像以前一样,所有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告诉我。”无极圣尊道。
    祝一夕别开眼,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睛,淡声道,“一百多年了,人和事都是会改变的,我是祝一夕,但也不会是以前那个祝一夕。”
    即便心结解开,但他依然很难去发自心底再会去完全相信谁,依赖谁,这种来自心底深处的自我保护,似乎从她重生起,就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无极圣尊眸底蔓延上几分深沉的痛楚,他想要变回以前那样总是Chun风满面的她,可那个她当年却又是被他亲手毁掉了,现在想要一切再回到从前,才知道纵然仙神有通天术法,却也难以改变时间造就的一切……
    “是我害了你。”他沉重地叹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呢喃低语道,“其实,我知道燕丘对你而言是更好的选择,他在你艰难的时候站在了你的身边,他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而我即便现在出现在你的眼前,对你也是一种折磨,可是我舍不得,放不下,没有办法看着你和他走在一起,彻底远离我的生命……”
    如今,她的心中还有着他的位置,哪怕不能回到一百多年前的时候,他也是万分欣慰的。
    祝一夕低垂着眼帘,眼睫微颤,她何尝不曾想过,她也比谁都清楚燕丘待她的好,可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她却无法动心去喜欢上,反而心头还是这个曾让她痛心绝情的人。
    而这个人,也曾想要倾尽自己所有,却换取她的生机,虽然那一切并未真的发生,但她相信如果不是因为绝情丝的咒印,他是真的会做到的,而她现在也庆幸,他没有做到,毕竟比起自己所受的这些苦楚,她会最怕他去受那样的苦楚,甚至可能永远离开他。
    祝一夕跪坐地毯上,低头枕在床榻边上,枕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累了,困了。”
    无极圣尊微微笑了笑,道,“睡吧。”
    然而,他却侧头看着她,明明已经疲惫虚弱,却仍旧舍不得闭上眼睛。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连这样看上她一眼都是奢望的心情,是多么的痛苦和折磨,以至现在能这样静静看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多一眼,多一刻,他都心生喜悦。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里,光影静寂,多了几分明亮的温馨。
    屋外,燕丘抱臂站在树下,看着紧闭的门窗,他很不喜欢她这样去守在无极圣尊身边,若真想阻止也不一定拦不住她,可是他又知道她是想去的,他不让她去,她会难过。
    可是,她去了,他自己又难过。
    若是,自己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莫说是绝情丝的咒印,便是取他半条命,他也是甘愿的。
    她在屋内守着无极圣尊,而他在屋外守着她。
    太阳从晨起的东方,落向了西方,庭园里光影柔和,树下倚树而立的背影却更显寂寥,他从来三界六道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从来不曾这么想要拥有一个女人,可他似乎此生都没有能如愿的幸运。
    如果,当初他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是不是就能在无极圣尊之前走进她的心里,现在能陪伴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他。
    可惜,时光无情,总是不给人回头的机会,即便他着撼动天地的法力,也无法逆转时光。
    暮色降临,屋里的灯火亮了,无极圣尊也醒了,霁儿也睡醒了跑过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又自责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霁儿,你在这里,我去看看飞林把药煎好了没有。”祝一夕说着,出了门,一眼看到还站在树下的燕丘,举步走了过去,“你是要在这里扎个根开出花来?”
    他一直在这里,她自然是知道的。
    “谁让你眼里只有新人,不见我这旧人,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燕丘说着,委屈地抠树破。
    “你算哪门子的旧人?”祝一夕气结。
    “本来就是我先进门的,结果便宜全让他占了,我不高兴。”燕丘恨恨地瞪了一眼无极圣尊的房间,抱怨道。
    祝一夕知道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她是说不过他的,于是道,“过几日,他们去了冥都城,我想带霁儿出去转转,你想想去什么地方安全合适。”
    这个家伙让他去干自己的事儿,他不去,不给他点事儿做,他能在这里烦死个人。
    “就我们三个?”燕丘眸光一亮,问道。
    “大约是。”祝一夕点头道。
    “交给我了。”燕丘说罢,转瞬就没了踪影,找适合游玩的地方去了。
    她舒了口气,这才去厨房取了煎好药送去无极圣尊那里,小亓霁看他喝了药,忙给了他自己带过来的甜糕,“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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