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心看着白琉璃的一举一动,忽然觉得心口仿佛被人用力捶了一拳般,生疼生疼。
    “百里云鹫?”白琉璃号着百里云鹫的脉,不由蹙起了眉,又是这种情况,与那日他在牢里的情况一样,脉象并无任何大的异常,但是他的手却如火烧火燎一般滚烫,也顾不得还有萧安心在旁看着,抬手便贴上他的双颊,隔着面具将他的脸慢慢捧了起来,语带关心道,“又是脸疼?”
    他的脸在发烫,便是隔着面具,她也能感受得到他左脸滚烫的温度,那曾在他眼中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东西在她的脑子里愈来愈清晰,令她不由自主地在想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便想要关心他,因为这世上,只怕再没人像他过着如此揪心的生活。
    她前世虽是个杀手,可心却不是像机械一样完全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她不是没有怜悯之心,只是她从未遇见过真正值得她去怜悯的人,对他,是第一次。
    或许说怜悯并不大正确,只是她还暂且想不到用别的词来替代这个感觉。
    当白琉璃的双手贴上百里云鹫的双颊时,他的喘息明显平复了不少,就像她的双手是他苦楚的良药一般,只听百里云鹫淡淡应了一声“嗯”,声音黯哑。
    “能走么?”百里云鹫黯哑且略带虚弱的声音令白琉璃又蹙了蹙眉心。
    “嗯。”
    白琉璃本是想揭开百里云鹫的面具看看他左脸的情况,奈何有萧安心在场,于是她只能转过身向萧安心略带歉意道:“萧少公子,王爷身子不适,琉璃便不便留下打扰了,针已施完,两刻钟后让君眉为您取下就好,琉璃要与王爷先告辞了,三日后琉璃再来看少公子的恢复情况,告辞。”
    白琉璃说完,不待萧安心说话便走到萧安心身后开始收拾她的医药箱,似乎很是急着要离开的模样,与此同时,百里云鹫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虽慢,却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不适的模样,甚至仿佛他放下所表露出的痛苦完全没有存在过一般。
    萧安心眸光沉沉,眼神未离开过百里云鹫,明显地,百里云鹫方才痛苦的模样是装的,装给他看的。
    为何装给他看,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萧安心觉得百里云鹫在笑,虽然他脸上戴着面具他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面具后那近乎几不可闻的轻笑声,他不会听错,百里云鹫的确是在笑。
    似乎是在笑他,输了。
    只听木箱盖子扣上的声音响起,百里云鹫瞬间又变成了一副喘息急促浑身虚弱的模样,只听白琉璃唤了一声听风,百里云鹫立刻道:“我方才让听风去牵马车了,琉璃来扶我一把如何?”
    白琉璃想也没想,走到百里云鹫的身边,让百里云鹫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抬手便握住了百里云鹫垂在她肩膀旁的手,以让自己能更稳地扶着他,最后再向萧安心道一声告辞,便扶着百里云鹫出了里屋,出了梅阁。
    萧安心因背上扎满银针不便起身相送,便让君眉代他送白琉璃一程,白琉璃没有推拒。
    只是萧安心虽没有到屋外相送,却是推着轮椅到了窗边,看着白琉璃一路扶着百里云鹫往月门的方向走去,看着她无所犹豫地握着百里云鹫手腕的手。
    直到白琉璃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萧安心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被她的手握住,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屋里的炭火在哔哔啵啵的燃烧,使得仍袒露着上身的萧安心完全感觉不到深秋的寒意。
    君眉送走了白琉璃和百里云鹫,重新回到里屋,往火盆里添了些炭火,拿了件外衫走到萧安心身边,披在了他的胸前,眉目间流露着温柔,与她对待旁人的冰冷态度完全不一样,生怕萧安心凉着。
    “君眉,你说,他们的婚期会在何时?”萧安心仍旧看着月门的方向,虽然那儿早已没有了他想见的人的身影,忽的冒出一句话,让君眉眼中的温柔有些龟裂。
    君眉握了握拳,而后松开,垂眸冷淡道:“君眉不知。”
    “她似乎很在意云王爷呢……”这一句,萧安心的声音很轻很轻,不知他是在说给君眉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萧府外的马车里,白琉璃正将百里云鹫脸上的面具取下——
    白琉璃离得百里云鹫很近很近,似乎只差两寸的距离便要碰到百里云鹫的鼻尖,百里云鹫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像是浅浅的药草香,犹如雨后的空气一般清新,沁人心脾,又能令人心跳加速。
    白琉璃凝眸看着百里云鹫的脸,百里云鹫则凝眸看着她的眼睛,看她如水波般盈盈流转的瞳眸中自己的影像,闻着独属于她的清新味道,面上平静,心跳却在慢慢提速。
    白琉璃自然没有发现百里云鹫一张冷脸之下的情绪,只当他是被他身体里不知名的病痛折磨着沉默不语,眼见他的左脸与平日里无异,便自然而然地抬手轻抚上百里云鹫的左脸,以指尖轻轻摩挲过他左脸上的符文,已然没有了滚烫灼热的温度,触手竟是如寒冰一样冰冷,直直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怎会如此?白琉璃眉心倏尔又紧蹙起来,右手轻贴着百里云鹫的左脸不放,左手则又一次探向他的脉搏。
    百里云鹫凝视着白琉璃的眼睛,看着她瞳眸中自己的影像,然他却没有在她眼底真正地看到他的身影,就好像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病患,而不是一个男人,更不是她的未婚夫。
    她看萧安心的眼神,似乎都明显比看他时的眼神要在意。
    想到这儿,百里云鹫眸光沉了沉,立刻别开自己的脸,让白琉璃方才还轻贴在他脸上的右手瞬间悬在半空,百里云鹫也不管白琉璃不解地将眉心蹙得更紧,拿起放在她两腿上的面具便又往脸上扣。
    只是百里云鹫的手堪堪抬到面前,便被白琉璃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地打在他的手腕上,出其不意地让他把手中的面具掉了,继而一张冷脸上除了会虚伪地浅笑外有了一个富有点生气的表情,微微挑起剑眉盯着白琉璃看,似乎在说“胆子挺大啊,竟然敢打本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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