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海口刚刚醒。
    王超就提着行李,悄悄地离开了他住的地方。
    昨晚回来很晚,回来时庹骉他们都睡了。
    他没有和庹骉、谢君、张亮、王志、邹卫军、刘小芳他们说今天要走。他觉得这样挺好,不打扰人家走的会心安些。
    来到了秀英港,他不禁想到数年前第一次上岛因没带通行证卡住时,幸亏叶梅伸出援手……
    再见了,叶小姐……
    王超将乘最早的、六点三十的轮渡去广东的海安,然后乘大巴去深圳。
    本来他是可以乘飞机去深圳的,但他想再看看秀英港、琼州海峡、雷州半岛、湛江、阳江……
    登上甲板回首望,海口已渐渐远去……
    再见了,海口;再见了,海口的朋友。
    当海口终于消逝在海平线下后,王超收回他恋恋不舍的目光走进船舱。
    船舱里的录像机正循环播放着闽南歌曲。当陈小云的《杯中影》放出来后,听不懂闽南语但通过荧屏上歌词王超明白了唱的什么:
    我没茫我没茫
    茫茫茫
    欢喜来饮烧酒面带红
    阮是饮酒心沉重
    杯中浮出你一人
    甘是酒醉心沉重
    饮一杯饮一杯我无茫
    饮一杯饮一杯我无茫
    明知一切无希望……
    听着这种歌曲,王超心情顿时抑郁起来。
    从业绩上来讲,这几年王超在海南泛善可陈,可以说是毫无建树的。这里面虽然有王超的主观原因,但与客观原因相比,还是微乎其微。人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时的海南对王超来说就是五米之炊,哪怕你王超浑身是铁,在海南也打不了几口钉!
    因此,海南没有给王超骄人的业绩,只给他认识了和他一起至少还有梦的朋友。
    由此他想起刚来海口时,他和陈小兵在一起随渔民出海捕鱼的那个晚上,想起那月光下手上的散金碎银,想起郑智化的那首《水手》——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船到海安,王超有点踌躇,是买票直接去深圳呢还是到湛江?想到以后去湖北了,到湛江的机会可能好渺茫,于是决定买去湛江的票,他想见见杨育辉了。
    当大巴启动,耳边还听到《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首歌时,王超拨通了杨育辉的电话:“杨总,我准备到你这里来……”
    一到湛江,王超就打出租车来到红五星公司。
    远远看到红五星公司的招牌,王超就有点亲切感。
    再走近杨育辉的公司,王超感觉公司的变化比以前大多了!
    门口摆放的样机,除了宜工的装载机,还有长江的汽车吊、红旗的推土机、洛建的压路机,还有一台二手的rb小松挖掘机。
    走进公司里面,摆满配件的货架一二三四五的排的整整齐齐……
    杨育辉握着王超的手来到他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请王超坐下,然后泡上大红茶对王超说道:“接到你的电话,我吓得哪里都不敢去。王主任,你好久都没来我这了,今天一定要请你好好喝一顿!可我陪不动你,我准备叫几个战友来陪你喝?”
    王超一听,头摇的像拨浪鼓,赶紧劝阻道:“千万不要!我这次来可不是讨酒喝的,主要是想和你叙叙旧、聊聊天!”
    杨育辉见王超态度坚决,就说道:“那好,我就叫你嫂子做几个菜,然后叫我小舅子陪你小喝一下。你想吃点什么?”
    “咸鱼蒸鸡蛋就行!”王超笑着说。
    杨育辉说道:“这么简单打发你啊?”然后出去跟他老婆说道:“搞几个菜,王主任来了!”
    杨育辉重新坐下后说道:“我是昨天晚上听陈萍说的,你调到湖北去了。好遗憾,怎么不调你回广东?唉,不说了,湖北就湖北吧,兴许到那里,你还能咸鱼翻身——哈哈,对了,怪不得你今天要吃咸鱼蒸鸡蛋?原来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吃咸鱼,尤其红鱼做的咸鱼,是王超的最爱,他觉得这菜下酒又下饭。刚才他也是顺口一说,没想到杨育辉这样理解,也算误打误撞,说不定去了湖北真的是咸鱼翻身,东山再起了呢?
    “湖北不错!武汉,九省通衢。解放前,只听说过大上海、大武汉,谁听说过大北京、大广州呢?从市场来讲,比海南不知强那里去了,虽然现在不能和广东比,但它的潜力……真不好说。”
    王超点头称是,看到眼前的杨育辉说话一套套的,和数年前做个小个体户开个小铺子修摩托时真不能同日而语了。
    杨育辉继续说道:“树挪死,人挪活这句话到哪里去都是真理!想当年,如果不是陈萍来点拨我,你来帮助我,我现在还不是守着那几台旧摩托车玩。所以说啊,你到了湖北,不要再守着宜工那摊子,有机会有平台的话,就要出手了。”
    “你是要我开公司单干?”王超忽然想到金三角,心里开始发怵了。
    “怎么不可以?但你开公司,最好是自己做,轻易不要合伙,现在这世道,人心难测。”
    王超说道:“自己做,难哦,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就不像你王超的性格了——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
    “三十七正是干事的年纪,我们福建人讲的就是爱拼才会赢,王超,凭你做人的实在,老天不会亏待你,拼一下吧!”杨育辉鼓励道。
    对到湖北开公司,王超想都没有想,但现在杨育辉一提醒,王超心有点动了。
    杨育辉见王超沉默不语,又说道:“如果你开公司,没钱的话,你跟我说一声?”
    “那怎么好意思,我这手机都是你送的,还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王超看到手上杨育辉送的那爱立信手机说道。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兄弟不说这话!走,吃饭去。”
    吃饭时,杨育辉对他的小舅子说道:“酒你不要喝了,快去给你师傅买几条干鱼回来。”
    王超赶紧说道:“不用,你上次给我的还没有吃完呢。要不这样吧,你等我吃完,带我去街上找一下那个卖快餐的阿姨,我想去看看她。”
    看到王超如此重情,杨育辉点头道:“做生意的人,很少像你这样啊。”
    就在这时王超的手机响了,一看,还是王可音的。
    “奇拉怪啦,王可音打电话不打他老公,打我干吗?”于是王超拿腔拿调的问道:“陈夫人,找我有何贵干啊?”
    “王超吗,陈萍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啊?”王可音带着哭腔说道。
    “大白天的出什么事?别急,你说清楚!”
    “陈萍让人打了,现在……现在住医院了,呜呜呜……”王可音哭起来了。
    王超急了:“他在哪里挨打?哪里住院?谁打的?谁告诉你的?”
    “在广州,是维修工周学志打的,呜呜……”
    “周学志打陈萍?”
    “不是,是周学志打电话来的。”
    这女人,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周学志也是,陈萍出事跟陈萍老婆说干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或公司?
    想到这,王超对王可音说道:“你别急,我在湛江,我马上去广州!”
    挂了王可音的电话后,王超正要和杨育辉解释……杨育辉却摇手道:“我都听到了,你快去广州吧。”
    “哪那个卖快餐的阿姨……”
    “还阿姨呢,我又不认识,你还是下次来湛江看她吧。”
    杨育辉边说边帮王超提着行李到路边拦到一辆去广州的大巴。
    当王超上车与杨育辉告别时,杨育辉用期待的眼神对王超说道:“王主任,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从头再来,爱拼才会赢!”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给王超:“陈萍应该没事,这是给陈萍的……”
    这时车门已关上,王超想把钱丢回去也不行了。
    在车上,王超打通了周学志的电话后才得知大概,因为车在行走信号不稳,王超只知道陈萍挨打与朱光新有关……
    到了广州已是半夜,王超从流花车站打的到宜工办事处时,敲了半天的门周学志才把门打开。
    站在周学志身后,还有一个女人,是周学志的老婆。
    此时的宜工办事处,早已从hz区大元帅府搬到by区一个叫陈田村的地方,那里离白云机场不远。
    搬家以后,王超还是第一次来。
    还好,不像王可音所说的那么严重,说什么陈萍住院去了。
    王超见到的陈萍,还是像上回在宜乡让‘东北佬’手下打了一样,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而已,躺在床上还冲着王超笑。
    但陈萍的大领导朱光新倒是住院了。
    王超可不会先管朱光新的事,只要陈萍没事就是没事。
    当陈萍从王超手中接过杨育辉给他的“抚恤”金后笑道:“想不到在广东这么些年,这是第二次接受广东人的爱心捐赠啊。”
    “你还好意思说,怎么没有见别人打我。”王超奚落道。
    “打你,鬼都怕你这个恶人!”
    “好,不说了,说说怎么回事?”
    “周学志,你说,我头痛了。”陈萍说道。
    原来办事处附近有家叫红苹果歌舞厅。闲来没事,爱声色犬马的朱光新喜欢带陈萍、周学志到那里潇洒走一回。一来二去,上至歌厅老板妈咪,下至小姐保安,都混了个烂熟。
    在办事处隔壁,还有一家小餐馆,每天营业到次日凌晨三四点才收档。
    因此每到歌厅打烊后,有些意犹未尽的客人还会请小姐们再到那小餐馆宵夜一下。
    昨天十二点多钟,也就是王超在海口唱《人在旅途》的时候,朱光新和陈萍以及周学志夫妇打了几圈升级后,和朱光新一边的陈萍输了,于是按事先说好请周学志夫妇吃夜宵。
    吃完夜宵周学志夫妇提前回办事处休息了,但朱光新精神还好得很,非拖着陈萍点个菜再吃点。
    既然领导还要吃,陈萍只好打着哈欠舍命陪君子。
    可朱光新这晚上不当君子,他看到邻座来了两个歌厅的小姐在吃夜宵,自认为眼熟,就嘴皮发贱的做起“情感专家”开始搭讪起来。
    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朱光新有一句说坏了,他说啊,找男人,应该找一个他爱你的人,而不是找一个你爱他的人。
    这么一句普普话放在平时也没什么,但这晚就有事了。
    其中有一个小姐听了,她正为最近在红苹果歌厅做保安的男朋友怄气。因为她感觉她男朋友对她不上心,心情已万般委屈,听朱光新这“高人”一指点,立即恍然大悟,马上跑到小保安那里把这句话作为理论加以兴师问罪。
    小保安让女朋友一顿骂,万分恼火,问这句话是谁说的?公主指到夜宵摊说道:“那戴眼镜的胖子说的!”
    这下可好,小保安立即恶向胆边生,跑到夜宵摊附近看到摆西瓜摊的,从摊位上抢过一把西瓜刀,对着还在和另一个小姐云里雾里吹的朱光新左手臂上砍几刀,然后丢下刀就跑了。
    朱光新马上用右手按着鲜血淋漓的左手臂,蹲在地上鬼哭狼嚎:“不得了啊,妈妈啊,我的手断了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陈萍懵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扶起朱光去附近的医务所,并且要餐馆老板去报警。
    然后陈萍就跑向红苹果歌舞厅方向去找那肇事保安。
    当陈萍找到小保安后,那小保安正在他同事的陪同下准备上一辆出租车逃跑。
    陈萍于是堵住出租车士不让那小保安走。
    保安们火了,见陈萍只有一个人,就一哄而上把陈萍给揍了。
    幸好村里的联防队接到餐馆的报警电话跑过来,否则陈萍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
    周学志讲完后,王超说道:“这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陈萍也是,上次在宜乡挨打,朱光新不闻不问还在你背后做下三滥的事。你倒好,还这样仗义?”
    陈萍摸着头上的绷带说道:“你还说我,换到你,还不是一样的。”
    王超说道:“你没事就好了,他妈的,你老婆一个电话来把我吓死了!对了,周师傅,出这种事,你干吗打电话给他老婆不打给我?”
    周学志说道:“我当时就想第一个电话打给公司的,朱片长不让,他说不要跟公司任何人说。好在我老婆有陈萍老婆的电话,我就打过去了。”
    王超说道:“原来这样,那现在那姓朱的怎么样了?”
    “缝了十多针,好像伤了点骨头。幸好陈主任把那些人拖住了,打人的才抓了,否则医疗费都没人出。”
    “那医疗费谁出的?”
    “是那个惹事的小姐,给了六千了,说身上就这些钱了。她今天下午在雨水中跪在我们办事处门口半天,哭着想要私了,要我们把他男朋友放出来,看着也怪可怜的。”周学志说道。
    王超一听,恻隐之心又来了:“那就私了吧,我代陈萍做主。”
    周学志说道:“你代陈主任做主可以,但你不能代朱光新做主啊。”
    “什么意思?”王超问道。
    “朱片长下午在医院就来电话了,说六千不够,最起码一万!并且要我明天把六千都送过去!我说陈萍也挨打了,他问都没问一下陈萍伤的怎么样。我都说了,不是陈萍冒死拖住,这六千都没有!我想他也是伤糊涂了吧?”周学志说道。
    “什么伤糊涂了,他就是这样的屌人!”王超骂道。
    “算了,王超,别生气了,你什么时候去湖北啊?”陈萍问道。
    “你别管我,你管管你自己吧?我不在你身边啊,你就是挨打的命。”王超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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