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父亲病故的电报,王超立即从海口美兰机场乘机到长沙黄花机场,然后再从机场赶长沙火车站回到了宜乡。
    王超是带着悲伤的心情踏上回家之路的。也就在这个时候,王超才有了失去一种什么依靠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哪怕是当年辛艺的绝交信,现在黄中英的不辞而别,抑或是遭到彭东升的算计以及朱光新的报复,王超虽不至于一笑置之,但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究其因,可能心的深处有一种王超当时不觉得但现在都似乎能触摸得到的依靠,而这种依靠就是父亲的力量。
    是的,这父亲的力量宛如国之重器的核武器,没有,不行!有,但不需要使用,只要身后有,就能成为精神上的依靠,无论面前有什么险阻都不怕,即使输了也不怕,因为冥冥之中有东西可依靠,那就是我王超还是个有爹有爸有父亲的男子汉。
    可现在这个依靠没有了,是在王超因为失去父亲才发现父亲这个依靠没有了。
    王超好懊悔啊,为什么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发现父亲才是他的精神依靠呢。
    说到这又不能全怪王超,因为打从王超记事起,父亲就因为王超不爱读书就没有给过王超好脸色,有时心情不好,还会揍王超几下。直到王超高中毕业了,王超才从父亲的“淫威”中走出来。
    后来王超当兵了,上班了,出差了,父子聚少离多,使得王超常常忘了还有一个父亲存在,又怎么会让王超觉得父亲会是他的精神依靠呢。
    如果早点发现了,王超就一定不会过多纠结父母的不和而求欢于家外,王超就会多找点时间和父亲在一起,陪他喝点酒,听他讲过去发生的故事,让他的故事成为王超将来人生之路的教科书。
    可是父亲走了,走的还是“不辞而别”,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
    父亲怎么会死呢?在王超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不老的爸爸啊,虽然他和母亲关系不融洽,和这个儿子也没有很多的话说,可王超不止一次看到父亲和邻里同事都是有说有笑的。总之,父亲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
    父亲的灵堂设在宜乡殡仪馆。在开追悼会前,王超在冰柜里看到了父亲的遗容,当他看到父亲紧闭的双眼,王超才觉得父亲是真的离开他了,他这一辈子已经没有父亲了。没有父亲就意味着没有精神依靠,以后江湖上的打拼,那就是真正的单打独斗了。
    以后,一切都按追悼会的程序来,王超搀扶着戴着白纱黑袖的母亲,和父母双方的亲属一起,面对前来悼念父亲的生前好友、同事、领导,王超机械的握手,无神的俯首致意。
    按照治丧委员会的安排,王超还代表亲属发了言,那讲稿,也是他们安排的。
    王超木然的按着讲稿上的文字念着,念着……他没有琢磨文字里表达什么含义,他只是头脑空空的想着我没有爸爸了。
    最为揪心的是,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父亲的骨灰倒在一张木板上,要王超把骨灰盛在旁边的骨灰盒里时,王超双脚跪下了,在他记忆中,他可从来没给父亲跪过啊?
    跪天跪地跪父母,王超跪下来了。
    只见他弯下腰,双手捧起父亲还微微发热的骨灰,让王超似乎觉得这是父亲的体温,让他想起在当兵出发的头一天,父亲对他说道:“你明天就要离开家了,今晚就和我一起睡。”
    当时王超心里是老大不愿意的,因为打从记事起,他就一人一间房的睡觉,他真的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哪怕是他的父亲,何况父亲还打鼾。
    但王超又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就给了父亲一个面子,陪他睡了一觉。
    那晚父亲好像在床上和他说了什么?但王超没有用心听,他满脑子还是想着刚刚分手不久的辛艺。自然他更不知道,在他睡熟以后父亲起身打开灯,久久的……久久的注视着王超好久。
    但在王超的记忆中,这是和父亲有过一次睡得经历。
    现在父亲走了,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偎依着父亲的体温睡觉了。
    王超一捧一捧的把父亲的骨灰轻轻放在骨灰里以后,他回首看了一下,母亲正坐在不远处满脸哀伤得看着王超。
    此时一阵轻风吹过,扬起母亲头上带的白纱在风中摇曳……
    母亲老了。
    回到家里后,母亲拿着一个电动剃须刀给王超说道:“超超,这是你买给你爸的吧?他很喜欢,每次用完了,他的像个宝贝的收拾好,把它放在枕边。你带上它吧,好好记住你父亲。”
    父亲走了,以后就剩下母亲一个人在家。王超想到这,只恨自己无能,没有本事在海南给母亲安置一个住的地方。
    尤其纠结的是,他在宜乡还不能多呆几天陪陪母亲,因为几天之后,王超又动身前往海南了。
    在王超走的那天,母亲只是这样对他说道:“早点结婚吧,生个孩子我来带,趁我现在还抱得动孩子……”
    王超四处看了一下冷冷清清的房子,为了暖暖气氛,就随口说道:“是啊,如果有个孩子,妈就不寂寞了。好吧,就冲这,我赶紧去找老婆。”
    难得一次听到王超表态说找老婆,王超母亲脸上出现了这几天都没出现的笑容:“好啊,超超,你说话要算数啊。”
    “算数算数。”王超嘴上应着,心里却叫苦不迭,心想:“找老婆,丈母娘有没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在临去海南前,王超在李护华科长办公室见了面。
    李科长开口就说道:“王超,家里的是料理完了吗?唉,我也不想你那么早离开家,但海南业绩太差了!三个月没开胡啊,按厂里的规定,是要下课的。所以你快点回海南,先在《海南日报》做个广告,看看市场反馈如何?”
    到了海口后,王超就到《海南日报》广告科办理了广告事宜,联系电话写上了琼州农机王植良和海韵公司王四海的电话号码。当然,自己的bb机号码也写在上面了。
    自己厂里花钱做广告,还写上代理商的号码,这是王超笼络代理商的一种小招数。
    以往办事处都是在报纸上第四版做个“豆腐块”的广告,在与报社签订合同付完款后,就在当地找一家比较有名气的宾馆或招待所包住一个星期左右的客房,买上一些水果和“阿诗玛”、“大重九”之类的好烟,然后静等楼层服务员喊:“宜工的,来接电话——”
    王超对这种广告操作模式颇不以为然,他认为临时租个宾馆或招待所很不合算,今年这里明年那里的,广告最终的作用好像是给这些宾馆招待所了?
    上回在韶关做广告,王超就对朱光新说了这种搞法不好,但朱光新说厂里年年都这样做,没听说这样做不好?
    其实,朱光新心里有个小九九,就是通过包房搞产品推荐会,可以在住宿费上做点手脚,比如买了一斤桔子可以变成两斤,一条烟可以变成两条……如果不包房,这些费用是没有的。
    那个年代的一些推销员挣外快,除了这样一点一滴的“挣”,就是在书摊上买本书或杂志什么的要书贩子子给点汽车票。
    这回海南做产品推荐会,没有朱光新这种人碍手碍脚,王超就按自己的思路施行起来。
    那天,登了宜工广告的报纸发行后,王超的bb机开始热闹起来。
    可回了几个电话后,王超有点郁闷了,因为找王超的大都是房地产公司的问王超要买不买房?
    更有意思的还有一个做广告的女孩,竟跑到王四海公司那里不买装载机谈做广告,她说和《海南日报》如何如何很熟,如果找她再做,她打九折给王四海。
    也许王四海面对这做广告的烦不胜烦,也许见这小女孩有点味道,想着王超一个人无聊,就指着报上的bb机号码,说这叫王超的是厂里的办事处主任,你找他才有用。
    女孩一听,立马“转战”王超这边,开始骚扰他了。
    当王超听女孩说是王四海介绍来推销广告的,甚觉无聊的就在电话里说道:“我们厂里不管在什么地方做广告,基本上都是每年一次。如果要再做,那就要等明年了,你愿等吗?”
    “大哥,报纸广告不做,那墙体广告做吗?”
    “也不做。”
    那女孩见王超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眼看这电话就没有电话再打下去的理由了,就忽然想到有个江苏海南建筑公司一个姓田的经理,立马计上心来说道:“王主任,我有个客户,好像要买装载机?”
    王超听说买装载机,像打了鸡血一样来劲了,忙问道:“他在哪里?什么时候买?”
    “电话里说得清吗?”
    “那你说哪里等吧?”
    “就在秀英路找家喝茶的地方吧?”那女孩说道。
    “行,你定好地方发短信告诉我,我就去。”
    王超放下电话后想了想,觉得单身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不方便,就发了条信息给余春,叫余春等他的消息去喝茶。
    一会那女孩的信息来了,是订在一个叫大邱庄的咖啡馆。
    她说她来时穿的是白色的连衣裙,手上拿着一本书。
    王超看着这短信怎么像地下党接头?暗自笑了一下后,就发信息通知了余春,然后顶着海口下午那火辣辣的太阳去了大邱庄咖啡馆。
    王超和余春先后到了大邱庄咖啡馆后还没坐多久,就看见咖啡馆大门走进一女孩。
    那女孩背朝屋外阳光,王超是逆光看到那女孩的,所以看不清模样,等看清了,已站在王超面前了。
    女孩长相一般,但身材傲人,王超只看到她的胸,感觉和叶子楣、叶玉卿的有得一拼?他心里骂道:“这个王四海,整个波霸来撩我!”
    女孩说她叫郑丽宜,来自四川新津,到海南已经有一年多了,现在在海口一家广告公司跑业务。
    郑丽宜边喝咖啡边擦额头上的汗后,就大吐苦水说在海口跑业务是多么多么的困难。还说海口的色狼又多,有次一个客户说要和她做广告,开车接她说去办公室谈,结果往椰子林里钻,幸好椰子林里有老师带学生在那里做课外活动,她就乘机跑了……
    王超是来要装载机信息的,不是听这个叫郑丽宜的丫头片子谈她在海南的创业艰苦史。
    因为这里的咖啡可不便宜,不是为了企业形象,王超才舍不得由着这女孩子让他来这里花几十块钱请她喝什么咖啡。
    余春看出王超有点焦虑了,就说道:“郑小姐,你和我们王主任说的那信息是怎么回事?”
    郑丽宜用书在耳边煽了煽说道:“那老板姓田,叫田什么……我想想,对,叫田亮。他是江苏一家在海南搞建筑的项目经理。他们有一个工地在三亚,说是要买台装载机……”
    ”那他们要不要吊车?我们是四川老乡呢。”余春问道。
    余春本来不想在郑丽宜面前暴露他是四川人身份,他担心郑丽宜身份不明会惹些没必要的麻烦?现在据他观察不就是海口满街上跑的拉广告的小女人而已,于是就向郑丽宜说道父亲:“我也是四川的。”
    “你还是四川老乡啊,哪个地方的?”
    “泸州。”
    “真的?”
    “骗你做啥子嘛?”
    接下来可好,他们立刻把王超抛一边,用四川话拉起家常来了。
    这时海韵公司的王四海发短信给王超,说有个客户问zl30装载机的情况,经他们公司上下拼命推荐,现在用户同意买宜工zl30装载机,并且已经到公司交订金了。问王超海南有没有宜工现货?
    王超想了想回复道:“样机有一台,在琼州农机公司,现在快下班了,我明天一早去帮贵公司调。”
    没想到广告一打,黄金万两了——这单子就这样不期而至了。
    王超把信息回复给王四海后,高兴地捶了一下还在和郑丽宜大拉老乡关系的余春:“本来依我的脾气,你找到美女老乡了,这晚上吃饭的事该你负责?可刚才海韵公司来信息,说明天要提我一台装载机,这客就我来请,但这咖啡的单你要买了。”
    “我买?我这几天请你吃的麻辣烫怎么算?你要这么抠门我就叫我老乡不要把装载机信息给你。”
    “你敢?”
    他们俩正闹着,王超bb机又响了,王超一看,原来是琼州农机王植良的信息,说有个用户问zl30,经过他们全科上下推荐,用户同意买宜工装载机一台……
    怎么生意说来就来了?不会是死去的父亲可始显灵要我发财了吧?
    王超最后想到父亲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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