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夜白如昼。
    豫扬走廊后,五十万大军逶迤排开,营帐连山,遥不见尽头。月光拂扫,兵戈沉凝,马儿发出阵阵酣鼻声,兵士们也早已熟睡。
    中军主帐,暗沉的火烛摇曳轻舞,尾迹扫过帐幕,却是人影连连。此时主帅帐中,北军上位者皆已到齐,周继君、李平、月罗刹、沙摩尼、李车儿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望向帐中的沙盘,阴森诡谲的蛇人衍算着行兵路线,就见沙盘之上分出数道铁流,分成三个方向突破扬州,向那京城奔涌而去。烛光映照上众人眼眸,却将眸色染得通红,宛如厮杀惨烈的战场上那朵绽放的血花,妖娆盛开。
    “诸位都准备了六年,我也是,大战在即,是胜是败,这江山大归属就在今夜定下。”
    周继君沉吟着说道,他环视众人,无论是几路大军的统帅,还是自己麾下的少年星主,此时都满脸亢奋,战意勃发。
    “此战名曰斩龙,待到攻陷浣金府后,我、月罗刹和沙摩尼拖住大煜通天,紫微你带着仙神异族还有其余星主格杀地方仙神和修士,车儿、灵儿你们襄助三路大军横扫扬州,直扑京师。”
    “公子,是不是太急了点?不若先占据扬州,尔后再围困煜都。”
    李平眉头皱了皱,拱手道。
    “今非昔比,如今大势都在我北朝一方,当初白启不足十万人马尚能攻至平南府城前,何况今日我北朝五十余万大军皆在此,儿郎们士气如虹,速战速决又有何不可。”
    周继君收回诡道蛇人,拂袖道。
    “大煜丧失民心,军心不再,朝中臣子无不怀疑那伪煜德的身份,如此正是我北军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之机。哼,等煜德回过神来,再想调集炎州兵马抑或眼前的煜军回援时,却发现我北军已兵临城下那时候他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嘴角扬起,周继君扫过帐内诸人,就见众将都是满脸火热,纷纷笑开,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北军攻陷煜都,那个满腹坏水的异类伪帝被挑在枪尖,而大煜国祚也被北朝铁骑踏平,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开国功臣,名垂万古。
    “无量寿佛,杀。”
    角落里,光头青年口喧佛号,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看了眼周继君,有扫向战意昂然的诸人,李平深吸口气,颔首道。
    “如此也好,想必也不会再出什么变数。公子,我们何时出兵?”
    话音落下,帐内众人都屏气凝神望向周继君,眼中满是迫不及待。
    “等。”
    周继君淡淡一笑,他从李平手中接过兵符,分发给三路统帅,目光透过帐帘遥望向换金府。
    “等那柄剑出现在浣金府中,等他出现。”
    左兄,我知你尚未达到通天,可你成就通天的机缘就在今夜,只要不死但愿这两年的温柔乡没有让你的剑意也变得绵软无力,庶人剑,终于又可以见到你了。
    走出主帐,万籁俱静,周继君望向皎洁的明月,心中暗道。
    如今大势在握,只等左游生来,斩杀双髻老人,然后周继君、月罗刹和沙摩尼就可以有八成把握将幽隐和千十七阻于此处千十七章
    周继君眉头微微皱起,他目光游离在暗沉逼仄的天穹上,乌云翻滚,在那云层之上却有一个他至今未曾参破的滔天大局。
    “你布下这局究竟为了什么,若只是图这七州,数千年前你已得手了。若为图我,数千年前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出现十七郎,你到底在等什么。”
    眸底闪过精光,周继君猛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府城,墨青色的剑光划破天野,星月之光在这一剑下碎裂成两截。
    浣金府中某处府邸内,头扎双髻的老人身形扭曲成古怪的形状,盘膝吐气。陡然间,两撇长相连的美貌微微蹙起,他抬起头,眸中射出五尺精光捅穿屋顶,迎向墨青色的巨剑。巨剑被弹飞出去,而双髻老人全身一震,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何方人尊,竟敢挑衅老夫?”
    双髻老人怒喝一声,不顾三七二十一,腾身飞出。千十七和幽隐尚未到来时,他独自一人坐镇浣金府,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阻挡下周继君众人,在大煜军中声望远高幽隐,直逼千十七,那些山海秘境来的人尊修士个个对他恭敬有礼,有的甚至讨好着来向他请教修行之道。而北朝仙神异族也对他惮怕不已,谁知今夜修行正在兴头,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人尊,竟敢不知死活地和自己动手。
    苍老的脸上闪过愠怒之色,双髻老人驾云而立,冷冷望向对面手持巨剑的青年,也不去看乱成一团的府城和远处将千十七和幽隐拦下的周继君三人。陡然间,他瞳孔一缩,目光飘过巨剑,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名剑榜排名第一的庶人剑你就是那个挂印而去的御殿左教头?”
    “正是左某。”
    “哦?”双髻老人上下打量着左游声,莫名地一笑,“据说你当年差点斩杀了君公子,愚昧的世人将你描述得和通天一般厉害,却不料这些年你仍止步人尊,居然还为那逆贼卖命。老夫真是失望之极呵。”
    城中战火高燃,不知何时进入浣金府的北军将士斩断锁链放下城门,战意昂然的北军和煜军厮杀在狭窄的城门口,寸土必争。大煜修士仙神则被北朝的仙神异族团团包围,十来个少年星主袍袖着战向底气不足的仙神。而在月下另外一角,五名通天强者冷冷对峙着,狂风席卷周遭,虚空裂开条条细缝向远处荡开,虽未开战,可一战必将天翻地覆,毁城坏地。
    收会目光,左游生有些茫然地看向颤抖不已的庶人剑,他深吸口气,似要将周遭杀伐惨烈的气息全都吸入肺中。远离这乱世之战已有两年多,上一次和人交手还是在不远处的京城中和如今的北朝国御君公子。这两年左游生隐居豫东,梅妻鹤子,自在快活,却是已然渐渐遗忘了这战斗的气息。
    “真是憋的慌。”
    左游生淡淡一笑,目光划过双髻老人,落到手中的巨剑上。他伸出手指,一寸寸地抚摸过剑刃,轻吟声传出,锵锵作响,先是极弱,待到左游生点上剑尖时,庶人剑猛地一震,刺目的血影从游走在黛青色的剑身上,仿佛在祭奠那些曾在它锋芒下身死名败的乱世强者们。
    龙吟声响彻天穹,携着不甘和愤怒回荡在豫扬之地,华衣不再的青年目光渐渐凝聚,眸中流淌出莫名的情绪。
    “你也和我一样寂寞了吗那么,战吧。”
    剑鸣声大作,满城战火之上,庶人剑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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