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暴露我们的行踪,不闹出点事来,又怎能让他来见我。”
    周继君淡淡一笑道,他闭上双眼,深吸口气,浓浓的怨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头顶凝成一团,扶摇而上,渐渐聚拢于京城之西的天头,宛若乌云。
    异变陡生,街上的行人纷纷止住脚步,错愕地抬头望向天空,可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阴影之中,雪白的袍袖迎风飞扬,翩跹若舞,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球。白衣、银发、赤足,男子缓缓回转身子,扫过满脸震惊的京城百姓们,嘴角微微翘起,却是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笑。
    “君公子”
    不知是谁先叫了出来,刑部大牢外的长街上,渐渐变得鸦雀无声,京城百姓们面色复杂地望向那个接二连三让京城动荡不堪的男子,心中忐忑,却并没多少恐惧。君公子与大煜皇室互为死敌,可他却从不会伤害普通百姓,京城人畏惧他,只是因为多年来耳闻目染惯了皇室对君公子的诋毁,而京城年轻人中,几乎没有人不崇拜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在他们溢满热血的心底,能在乱世中闯出惊世功业,即便成为所谓的反贼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不远处的男子重回京城要做什么,就见他附在女童耳边,轻声说着。
    “为师父开门。”
    “是。”
    齐灵儿盈盈一笑,她从腰间抽出火红的短鞭,身形如电飞射向刑部大门。
    “轰!”
    五丈高的铁门在齐灵儿鞭下碎成两半,余势不减,周遭的石壁被震塌了数块,倾倒向一旁。短暂的沉寂过后,刑部内传出咆哮怒吼声,近百名重甲武士鱼贯而出,手持名堂堂的斧钺,满脸怒容。可当他们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时,却齐齐一怔,转瞬后,脸上的惊讶消散,转而是浓浓的恐惧。
    “哼,君公子驾到,尔等还不速速下跪拜见。”
    齐灵儿好笑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刑部武士,故意虎着脸喝道。
    “扑通。”
    却是一名武士满脸惶恐,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竟真的跪倒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地站起身来,偷偷打量着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说半句的侍卫统领,满脸躁红。
    “咯咯咯咯”
    看了眼笑得喘不过气来的齐灵儿,周继君微微摇头,抬脚向前走去,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而从天头亦传出几道破空声,正是金吾卫察觉到异常,急匆匆地朝这赶来。
    “灵儿,你一直说要为师父杀人,今日为师准你在这大开杀戒。”周继君淡淡地说道,随即张口吐气,武道蛇人腾身而出,如今的它已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般高大。
    “武道,照看好灵儿。”
    说完,周继君抬脚走进刑部,重甲武士纷纷退让,竟无一人敢阻拦。在他身后,大煜兵马已然赶到,女童左手执长鞭,右手舞飞刃,穿梭在大军之中,半柱香时间未到,刑部外的校场上已然血流成河。
    刑部内首先是大衙,之后是官员起居室,再往后则是那终年死气沉沉的大牢。
    周继君信步走进大衙,只见衙堂上,数名官员正伏案处理公务,这些文官头戴高冠,品秩不低,然而却穿着简朴的衣衫,竟隐约透出几分清贫。而在堂下,两名衙卫正拖扯着一名囚犯走上来,却是正要开始审问。
    “何人擅闯刑部!”
    眼角余光捕捉周继君的身影,上首那名官员头也不抬,张口问道。良久不闻回应,他放下手中的铁笔,皱眉抬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他的脸色陡然一变,阴晴不定,良久,他深吸口气,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君公子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来找一位故人,听说玉濯街的杨家被关在这里。”
    周继君看向那名中年官员,眼露奇色,在这衙堂之上,其余的官员和衙卫无不面如土灰,惊惧之色现于言表,唯独那人却从容镇定,也只在开始有些惊讶,旋即平复。
    “玉濯杨家所犯的乃是勾结反贼之罪,如今看来似乎并未抓错。来人那,提杨家四口上来。”
    那名官员重重地拍下惊堂木,张口喝道,可君公子在前,那些衙卫哪敢乱动,偷偷望向周继君,打量着他的脸色。
    “也好,那便将他们请来吧。”
    沉吟着,周继君颔首道,衙卫们如释重负,纷纷踉跄着向内衙跑去。
    “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身处何位?”
    周继君看向那名沉着脸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官员,嘴角浮起一缕意味深长。
    “不敢,下官名叫宋清滁,忝为大煜刑部右侍郎。”
    宋清滁不卑不亢地说道,他的目光从周继君身上移开,望向那个面露喜色的犯人,重重地拍下惊堂木。
    “堂下何人!”
    眼见那官员竟然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审起犯人来,周继君微微错愕,随即轻笑一声,走向堂侧的太师椅,坐定后,自有一名满脸谄媚之色的官员献上一盏新煮的茶水。周继君虽隐于天吾山不问政事,可每五日都会有人向天吾山送来军情,有关于战事的有关于朝政,亦有关于大煜和白家的情报。宋清滁是大煜少有的能臣,圣德元年被提拔为刑部右侍郎,断案公正无私,几无有冤假错案,断案讲究验、查、看、想、问、阅,宋清滁正是依此而行,多年来甚得民心,口碑极佳。
    “小的,小的名叫皮二。”
    那名嫌犯小心翼翼地望向兀自饮茶的男子,眼见他朝自己望来,心中不由得大喜,匍匐在地上,大声干嚎着。
    “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那陈老头。”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宋清滁冷冷地盯着皮二,沉声说。
    “肃静!上月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在何处?”
    “小人在家中酣睡。”
    皮二有些畏惧地说道,他低下头,眼珠子滴溜打着转。
    “是吗。”宋清滁冷笑一声,他翻开手中的案卷,看向皮二道,“你竟敢欺瞒本官,十五日子时三刻,你分明在青楼寻欢作乐,本官早已派人请来那日陪侍的粉头,你可要唤她上堂对证?”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说谎只是怕丢人,并无他意。”
    皮二头如捣蒜,连连叩首,可心中却一阵轻松。他那晚的确夜宿青楼,尔后利用时差前往姘头家中杀了那个欲要揭发他们的陈老头,他撒谎说睡在家中是在故布疑阵,混淆视听。此时堂上那个所谓的青天亲口说出他在青楼过夜,却是主动给他找了个不在场证据,正中他下怀。皮二只忙着叩首,他并未发觉到,宋清滁脸上一闪而过的寒意。
    “自作聪明的鱼儿要上钩了,传说中的宋青天果真有几分手段,这样的能臣不能为我北朝所用,真是可惜呵。”
    周继君靠着太师椅,轻轻抚摸着孟极雪白的皮毛,心中愈发笃定,一定要这个风骨极佳的宋清滁收入北朝,不仅是他,凡是能带走的大煜能臣,哪怕用强也要将他们带回北朝。煜德帝重武轻文,将心思全放在将领大军和那些仙神修士身上,将领的俸禄远高于文官,平日里赏赐也丰厚,光就这些早已让许多文臣心生不满,敢怒却不敢言。
    “无论太平还是战乱,文武当并重,否则便会阴阳失调,大祸从中生。煜德呵,你既然如此好武,那我就带走这些你看不上的文官。日后你就会知道,他们都是王朝基石,却被我一片片撬去。”
    周继君轻抿了口茶水,喃喃低语道,耳边传来铁链撞击的声音,周继君心头一动,抬眼看去。就见衙堂内门口,当先的两个老人正步履蹒跚地走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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