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彼岸,以剑远伐”
    春风拖着长长的尾巴滑入窗棂,轻盈地在房间中跳跃,回旋舞动,吹拂着周继君的发丝。
    “那一剑真的出自我手吗。”
    周继君自言自语着,伸手吸来一缕清风,想要握住,却在瞬息后流散无踪。闭上双眼,脑中回忆起适才那一招君远伐,出手的刹那,仿佛悟到了什么,又或者说是看到了。看到那无边彼岸尽头的黑洞,看到了黑洞外面目可憎的人偶,看到了君远伐真正的意境。剑出,划破千万时光跃离彼世,斩杀人偶,可这种隔世远伐的意境却随着人偶破碎而散去,再无法拾起。
    念海之中,紫微、七杀、太阴三星变幻移位,想要衍算出那一招的轨迹。君子剑从紫君手中射出,蹿入念海星野,随着君子斗数衍化招式,飞翔于星辰间,却始终无法突破时间屏障。
    “看来这就是古书中所谓的一念通达,超脱彼岸。可惜没有修为意境的支撑,只是昙花一现,想要重拾这无比通达的一剑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呵。”周继君轻叹口气,睁开眼,眉头忽而一蹙,却是见着鱼塘前人影晃过。
    周继君走出屋子,静静地望向那个靠在梨数边蜷缩着身体的女子。她正抬头看向远方的,睫毛颤抖闪烁,脸色惨白,口中喃喃低语着什么。
    “是他,是他啊”
    良久,她回眸灿烂一笑,可眼眶里却滚动着晶莹的珠粒。
    “他是谁?”周继君淡淡地问道。
    “他是谁?是呐,他是谁”敖云眸中浮出水雾,泪珠滑落在她一片茫然的面颊边,仿佛冰珠坠落,破碎时候刻传出清脆的回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逃出。
    “他似乎叫齐天,可他又是什么人?”
    “齐天,齐天”敖云不住咀嚼着这两个字,渐渐的,她绞成一簇的眉头轻轻舒展,“他是齐天君圣”
    “君圣,又一个君圣。他是四大部洲的存在吧,和平天等人又是什么关系?”
    敖云身体微颤,脸色煞白,她没有再看周继君,也没回答,脚踩干枯的梨花落瓣,踉跄着朝典经阁方向走去。
    “敖云似乎认识那个齐天君圣,却又不想回忆起来,看来只要去问屠龙了还真是个多情种。”周继君看向敖云寂寥的背影,眸光低沉,“往事如蒙尘,记得记不得又如何,时间又无法回溯时间,这时之意境到底是何物?”
    清风荡起扑向低头沉思的周继君,枯萎的花瓣和落叶在他身前飘飏,它们随风而舞,轨迹飘渺,却无法回到开始的那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已晚,夜穹如幕压向一动不动立于河塘前的男子,他就这样站着,双眼闭合,在他记忆最深最渴望回溯的地方静静地感受时间的流逝。
    “时间如河水一般向前流淌,而我随波逐流,永远只能挣扎在这段时间中。可齐天的时之境又是怎么回事?将我吸入那一段时间,生根发芽般成长,困在其中,由他操控。”
    周继君睁开双眼,呆呆地看向星斗闪烁的夜穹,心底深处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却仿佛隔着巨山漠海,只能依稀看见那线朦朦之光。
    “时之道意,若能掌握半成,我战天宵第一式定会再厉害数倍,或许还能创出第二式来。”周继君喃喃自语,眼中忽明忽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良久他目光渐渐变得笃定无比,“只有这样了。紫君、三道蛇人何在?”
    “本尊!”
    “道主!”
    体内穹宇中,紫君和三道蛇人拱手应道。
    “尔等助我模拟出适才我身陷的时之境,我要再走上一遭。”
    玄道蛇人眼中闪过愕然,随后抱拳喊道,“道主三思啊,那时之境危险无比,切不可再犯险!”
    “我意已决,险又如何,这么多年这么多险地我还不是走了过来。再说,齐天已去,没人操控的时之意境又有什么可怕。”周继君冷冷说着,心念飞旋在体内穹宇,发出一条条道令,“紫君谨掌我君子道意,切不可松懈半分。玄道武道守护我心念,诡道操控三主星,模拟出适才的时之境。”
    紫君和三道蛇人遥遥相望,长叹口气,各做布置。紫微、七杀、太阴斗转星移,牵动身后诸星衍化出飘渺虚幻的星阵,诡道蛇人伸手抓去,十数颗念头被它握于掌心,却是保存着周继君时之境中的记忆。三斗星真交错运转,渐渐融合,诡道蛇人眯起眼睛用力将那十数颗念头扔进星阵中。
    幽冷的夜风卷起落叶袭向周继君,银发向后飞舞,他闭上眼,眉毛陡然抽搐,无边的痛楚再次传来。
    妖魔和仙神的杀戮将他淹没,随后重重地砸入海水中寒意彻骨的海底,他被水泡紧紧束缚,死死拽着拳头,看向春光乍泄的帘幕,嘴唇已被咬出血印,可他的目光却平寂而冷漠不多时,他已进入巨鹰腹中,腥臭和那些恶心的腐肉同之前一般折磨着他光阴流转,他变成了老者身下的老马,之后是流浪的乞丐,再之后是被夺走一切的富豪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尝尽世间坎坷沧桑的周继君一步步走向那个幽暗的坟茔。
    君字写到还差最后一笔,周继君停下,他收回手指幽幽一叹,随后望向逼仄寂静的天穹,眉头绞成一团。
    “又走了一遭呵,除了心意不受扰乱影响外,毫无变化,这时之境的奥妙到底在哪?”
    周继君回眸细细凝望向那个未写完的君字,目光如剑深深插入,似想将这个字看透。半个时辰过去,周继君眉头忽然舒展开,一个念头闪过,将他凝滞的目光化去。
    “这坟茔是齐天最后的一局,时之境的关键也在此。若是之前我没有顿悟施展出君远伐,那定已死在彼世,可是,若我在最后一刻偏离他所布之局的走向呢”
    周继君沉吟半晌,伸手覆盖住那三个字,随后指尖用力将三字毁去。粉末簌簌滑落,墓碑上已恢复之前的空白,天地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丝毫改变。就在周继君眉毛再次凝起,心头涌上几分烦躁之时,如山墓地忽然晃动起来,发出轰然巨响。
    天穹星斗飞散,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混乱无序,那些故老的往事携着它们发生的地点流窜在半空中,时而并列,时而相逆,时而冲突,看不清来方和去向。
    周继君抬起头一脸迷茫地看着空中的乱流,只觉得错综复杂。不多时,他的目光渐渐凝滞,睫毛眨闪,在那一个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中,都有他的身影,以他为主角,可并非完整地连接在一起,仿佛一段段支流。
    眼角微微抽搐,周继君心头剧震,良久他止住惊诧,眸中浮起一丝欣喜。
    “原来如此呵。在时之境中,虽然觉得自己随着时间前进,不断改变着身份角色和经历,其实这只不过是齐天射下的骗局罢了。这些时段原本是并列存在,没有方向,也没衔接在一起。就仿佛原本是交错流淌的河道般,各有各的流向,有的向前有的向后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只不过齐天操纵这些时间段,将它们硬生生连接在一起,组成了我在这个世界的一生。”
    周继君喃喃低语着,直直看向那些失去掌控如乱流飞向四方的时间,细细体悟着时之道意。
    “时间并非一直向前进的,它能倒流,也能像分叉的河口般流淌向另一边,人的经历往事也随着分岔而走向另一条不同的道路掌握时之道意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出那个岔口,那个点,让时间停滞的那一点。”
    眸中射出精光,周继君全身一震,却是心念通达的瞬间跨出了时之境。
    日头升上中天,已是晌午。
    周继君睁开眼,日光下细密的尘埃轻扬,可在周继君眼中却是千变万化,每一次飘动都幻化出千万不同的轨迹。
    “我入定了一夜?”
    “回禀本尊,你在那时之境中呆了足足六天。”
    “六天了?”周继君微微诧异,随后轻笑了起来,“能领悟时之道意,就算再入定六天也无妨。得了它,我战天宵第一式当成了。”
    “掌握时间走向,我以战天宵轰击这些枯花,定能将它们带回到彼时的繁花盛开!”
    周继君嘴角微翘,手中捏出战天宵之印,紫微、七杀、太阴斗转星移,催动时之道意融入功法中。
    风起,枯花飞舞,战天宵出,华光中,那些枯萎颓败的梨花忽然静止,颤抖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可枯花只是停滞在半空,并没有任何绽放的迹象。
    “变回去呵!”
    周继君通红着双眼怒吼道,三道之力喷涌而出,光华大作间,紫微三星猛地晃动,仿佛承受不住重压般溃散飞离。
    战天宵一式老,无以为继。
    周继君扭头咳出一口鲜血,呆呆地望向回落到地面的枯花,心头忽地一痛。繁华盛开,只是为了回忆与她相伴的那刻,那个感觉,却终究没能实现。
    “修为不够,主星之数尚少,虽明悟了那时之道意,却无法完全掌控。只能将那落花停止罢了,若是对敌,也只是片刻不过足以。这只是第一式,等掌握全部时之道意,便是创出第二式之时。”
    周继君低头望向沾着点点血印的枯花,轻轻一叹。
    余光中,敖云手持两本古卷,从典经阁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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