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耷拉着眼皮,打着呵欠缓步走上台阶,坐在了龙椅上,神情虽然有些懈怠,但和颓废萎靡还是丝毫不搭边。
    群臣的表情可谓是五彩纷呈。
    猜疑,恐惧,了然于胸,幸灾乐祸……
    打量的目光在女帝和国师之间来回流转。
    他们有些不明白国师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本来这一个半月都是大权在握的国师,为何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把权利让出去,前段时间还在筹谋着宫变,要弑君的国师,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继续为人臣子了?
    凭借国师惯常的狠辣手段和强硬作风,应该乘着这个机会把女帝架空权利,囚禁在宫里才是…没有人比在朝堂之上和国师朝夕相处的他们更加明白,国师那一袭白衣之下,掩藏的是多么强硬狠辣的手段,如同沼泽一般深不可测的心思。
    楚歌把群臣的神情尽收眼底,神色淡淡的,手指轻轻地扣着龙椅,想了想,还是不计较了。
    虽然自己也不怕暴君的名声,不过臣子就像是羊圈里面的羊,要想要吃草长胖,不仅要拿鞭子抽,还要让它们不时地放飞自我,以表示主人的仁慈。是为一张一弛。
    依照惯例驳回诸多无理的奏折,楚歌皱了皱眉,心底有些烦躁,还是没有听到她想要听到的东西。
    皇位之下的苏衡青也有些奇怪,今日的楚歌似乎格外地沉不住气,心里似乎有什么事情。
    他黝黑深沉的眼眸抬起,正巧与楚歌琥铂色的眼睛对视,两人俱是一愣。
    楚歌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也不移开目光,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苏衡青。
    落在群臣眼里,这又是喜闻乐见的事情,女帝和国师的争锋相对。
    群臣内心雀跃不已:看吧看吧,这才是女帝和国师的正确打开方式。
    苏衡青双手作揖,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事情郁结于心,臣愿代为排忧解难。”
    楚歌敲着龙椅的手指顿时停了下来,避开了眼睛,貌似无意地说道:“今年漠北战事稍歇,苏国公回京的事情,朕允了。他的亲眷,也一同回京吧。”
    苏衡青这下愣住了,深沉的眼眸中闪过喜悦,嘴角带上了一抹温和如晨曦的笑容,说道:“多谢陛下。”
    楚歌手攥成拳,眉头皱了起来,心底涌起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还有些气恼,哦,苏衡青,你小青梅回来你很高兴是不是?去特么的两小无猜…人家苏薇的天命可不是你,是曲无名,哼,到时候把你气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让自己闹心的事情,不过看到苏衡青那毫不作伪,不加掩饰的笑容,自己竟然觉得值得,也想跟着他笑。
    楚歌觉得自己是傻了。
    曲无名把带着龙飞凤舞的“准奏”朱批的奏折呈到了苏衡青的面前,苏衡青欣然接过,紧握在了手中,“臣谢陛下隆恩。”
    众所周知,苏国公当年随三皇女夺皇位失败后,举家流放,被先皇派遣去守边疆,终生不得回京…如今陛下应允了此事,到底是以德报怨,还是另有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换做之前的草包女帝,国师也费不着这样费心费力,直接把苏国公一家接回京城,到时候随便找几句借口搪塞过去便是了,何必像现在这样麻烦。
    楚歌觉得再听苏衡青的感激之语,自己可能会忍不住把他给扔出大殿。她偏头,手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苏薇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漠北苦寒,倒不如朕在京城给她说一门亲事,让她留在京城,国师意下如何?”
    苏衡青有片刻的分心,而后淡然地说道:“陛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楚歌笑眯眯地说道:“并无,不如国师举荐一人。”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恶趣味,但苏衡青的反应却不尽她意,有些过于平淡了。
    她自然而然地继续翻阅着奏折,仿佛刚刚不过是她的一句戏言。
    每次上完早朝,阴谋论的大臣们就觉得脑子不够用,周旋于女帝和国师之间,当真是一件叫人心力憔悴的事情啊。
    楚歌其实并不好受,接连饮酒作乐三天,突然叫她正正经经地上朝处理政务,当真是苦不堪言。
    镇州巡抚:“陛下你生日宴我能来吗?”
    回:“不能。”
    邰州州官:“陛下你想吃特殊水果么?”
    回:“不想。”
    ……
    这种莫名其妙的奏折占着大半的桌案,竟然通过了三省六部传到了她这里。
    好在曲无名这家伙是个靠谱的,按照轻重缓急帮她分了类。
    坐到这至尊的位置,其中许多的厉害关系和各方势力平衡,这才清楚了起来,做事也难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来。
    一着不慎,这一天下局,就得来个人仰马翻。
    快到年关的时候,政务顿时变得很多。许多外派的官员会请求回京探望亲人,各地上供的奇珍异宝,前来朝见的他国使者,虽说这些事情都不用楚歌亲自处理,但所有重大事件的审阅都必须由她亲自过目,即便是她苏衡青扣押在宫里同她一起批奏折,还是累得够呛。
    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ss级别精神力的联邦少将,有一天会被一个低级文明世界的奏折逼疯。
    一旁还在笔走龙蛇的苏衡青看着已经自我放弃,抬头看天的楚歌,说道:“陛下若是再不动笔,这一年怕是新年那日都要批奏折了。”
    楚歌立刻苦恼地摇了摇头,不,她才不要那样悲惨的新年。
    苏衡青这家伙是个机器人吗,都不会觉得疲劳的吗?这难道就是sss级别精神体的优越性?
    楚歌咬牙,蘸了蘸墨水,继续恶狠狠地批阅奏折。
    待到政务处理完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元旦了,楚歌也终于松了口,给被她折腾了一个多月的官员们放了五日的假。
    这是群臣过得最舒服的一年了,得益于女帝和国师的加班加点,及时批阅了所有的奏折,有的不合格的,有纰漏的及时驳回,所有的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解决了,当真有一种新年革新除旧的感觉。
    照例上完早朝,宣布放假之后,楚歌在新一任大宫女,玉陨的搀扶下,像是个被吸干精气的人,回了养心殿倒头就睡,直到快要日落的时候,这才醒了过来。
    这才想起来,苏衡青今日应该是放假回国师府去了。本想送苏衡青一程,这下子也落了空,若不是苏衡青替她担了大半的事务,她兴许真的要新年的那一天还忙于政务,那也未免有些过于凄惨了。
    玉陨是楚歌在浣衣坊捡来的,一个在先皇之时,被抄办的罪臣之女,她眉眼娟秀而温和,身形瘦削,她面色极为苍白,有些营养不良。
    楚歌是从系统那听说的,玉陨将来可是在主角苏薇一派,最终设局把反派苏衡青害死的智囊军师,这样深藏不露的女子,她自然要留在身边好好观察了。
    玉陨见楚歌无精打采的模样,目光眺望向窗外,想到楚歌这几日忙于政事,眉眼间难掩的疲惫,她笑得温和,给楚歌添了碗人参乌鸡汤,贴心地说道:“宫内现下已经开始筹备新年的装饰了,但宫外才是真的热闹。陛下不若让燕大人护着您,出去散散心,也是极好的,外面此时,想必已经灯笼高挂,街市上都摆满了小摊子了。”
    楚歌闻言不由得侧目,点了点头,拉过了玉陨的手,上面疤痕遍布,是浣衣坊的旧伤,即便她成了大宫女,用了许多珍贵的药物,也难以掩藏去这些痕迹,她说道:“玉陨,也有许多年没出宫了吧。你原本也是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还记得吗,宫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玉陨手指微颤,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承蒙陛下垂怜,这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玉陨自当认命。大多事情都已经忘了,毕竟进宫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忘不掉。”
    楚歌眯了眯眼睛,有气无力,身体凑上了玉陨的面前,轻佻地勾起了玉陨的下巴,“旁人若说认命,我兴许会信,但玉陨你啊,我是不信的。若说旁人是菟丝子,一辈子要攀附着什么才能活下来,那玉陨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假以时日,会叫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既然忘了,那咱们就一起再去瞧瞧。”
    “只有陛下以为,玉陨是块玉。奴婢是罪臣之女,在国法条例里,是不能出宫的。”玉陨笑着说道,笑容乖巧而清澈。
    楚歌语气淡淡的,“国法是皇定的,那朕就再添一条,朕的大宫女玉陨可以出宫。就朕和你,一同出去看看,不会有旁人知晓的。莫怕。”
    玉陨脸上乖巧的笑容转而被坚决的微笑取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谨遵皇命。”
    楚歌不曾想到的是,这一句话导致了多少的麻烦,给即将到来的不幸,带来了多少的改变。
    苏国公的到来,无疑是将京城的这一汪脏水再度掀起了波澜。
    十五年河东,十五年河西。距离那场夺位之战已经十五年了。现在的苏国公到底是雄心不改,还是已经斗志颓靡,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而女帝的召回又是出于怎样的缘故,却是让众世家贵族无法不深思起来,仰着皇城的鼻息而存活的他们,一旦把握不住权利的动向,就免不了衰落的命运。
    这也许这是对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女帝要重新掌控起苏国公在漠北的势力的开端了……
    这时候天色将暮,道路旁都点了灯笼,橘黄的光昏昏暗暗的,照地不甚明亮,但夜晚的喧腾热闹才刚刚开始,红彤彤的灯笼一只只,一盏盏地挂在了屋檐上,不过是一时片刻,整个街道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
    行人开始渐渐变多,孩子的笑声,大人的谈话声,小贩的叫卖声。
    楚歌握着玉陨的手,两人打量着周围的世界,慢慢地行走在人群中。
    玉陨看向了一旁的楚歌,说道:“阿容,也是第一次出来玩吗?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楚歌面色淡淡的,而后笑道:“我会保护玉儿的,莫怕。”她微微握紧了玉陨的手,两只粗粝的,根本不像是女子的,饱经风霜的手,交握在一起。
    玉陨,命运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直到杀掉反派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苏衡青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地打了开来,从中走出来了一个娉娉袅袅的姑娘,楚歌闻声看了过去。
    这是苏薇第一次见到楚歌,她有种感觉,那个“男人”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所爱。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却又莫名地笃定。
    不同于苏衡青表哥,一身白衣穿得清冷又高不可攀,虽气度无双,却对谁都疏远,对她也若即若离,像是藏身在一层厚重的雾气后面。
    这个“男人”把白衣穿的温柔极了,嘴角带着温和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和小童也是相谈甚欢,最重要的是,她没见过,比“他”生地更好看的人了…
    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藏了一条星河的璀璨光芒……眉毛轻挑,没入了耳边的碎发中,鼻梁挺俏,为“他”增添了不同于一般人的贵气。
    苏薇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百只的蝴蝶在上下飞舞,扑腾着翅膀,刹那间怦然心动。
    楚歌也在打量着苏薇,是个敞亮开朗的姑娘,身姿挺拔,应该是习武过的。她笑了笑,拱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苏薇姑娘了,早有耳闻,幸会。”
    苏薇闻言红了红脸,暗道,“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和草原里的风吹过草地一样。撩人。
    说道:“公子怎么猜到的?”
    楚歌说道:“这并不难猜,姑娘可要我解释一番。”你是女主角,别说解释一次,几次都行。
    苏衡青看着楚歌和苏薇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郁闷。
    苏衡青咳嗽了一声,对苏薇说道:“还没为你引荐一番,这位是阿容……宫里的一位特殊人物。”特殊这二字说得有些缓慢,倒是有些特地强调的感觉,强调苏薇不要靠近楚歌。
    楚歌微微皱眉,没想到苏衡青这厮平时脑子挺灵光的,却是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他这小青梅,就是上次埋伏的杀手,差点把他们两人一锅端了的人。
    但也难怪,毕竟上次苏薇可是一个糙汉子的模样,应当是做过什么特殊的易容措施,无论是谁都没法和现在这个娉娉袅袅的标准世家美人联系在一起。
    苏薇拽着手帕,娇娇窃窃地说道:“见过容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楚歌总觉得苏薇对自己的态度哪里不对,却又察觉不出来。迤迤然地打开了折扇,笑道:“苏姑娘多礼了,我单名一个容字,姑娘若是愿意叫阿容便是阿容,容公子便是容公子。”
    苏薇一直瞧着她,那眼神如有实质,如影随形,却是让楚歌浑身不舒服。同为女子,她这样瞧着自己做什么?
    苏衡青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一副眉眼淡淡的样子,不过楚歌还是从他微妙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楚歌心想,难不成苏衡青是觉得自己和他的小青梅走得太近了,心生不满了?啧啧啧,男人心,海底针,这苏薇瞧不瞧她,那是她能决定的么?想来苏衡青还真是凄惨,不仅和自己的小青梅是仇人,自己的小青梅甚至瞧上她了,都没正眼看他一眼。
    到最后,自己黑化了要娶人家,还是被曲无名给截胡了,最后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诡异的氛围在四人间弥漫,偏生罪魁祸首苏薇还全然不知。
    苏薇说道:“阿容既然是表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叫苏姑娘难免生分,不如就叫我薇儿吧。”
    楚歌的手微微颤抖,艰难地扯起了一抹笑容,心道,苏薇,你没看见你的小竹马脸色都不对了么?你不记得你那一掌差点把我打了个半死,但我还记得呢。
    玉陨拉着楚歌的手,不动声色地靠在了楚歌的身上,道:“阿容,我喜欢那个银铃铛,给我买。”
    楚歌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会意,温声说道:“玉儿喜欢哪个铃铛?国师大人,苏姑娘,我和玉儿先走一步,你们玩得尽兴。”
    楚歌和玉陨刚刚踢脚往前走了一步,却是被苏薇拦住了。
    玉陨立刻伸手挡在了楚歌的面前,对苏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苏姑娘自重。”
    苏薇并不在意玉陨的敌意,笑着说道:“阿容既然是在宫里做特殊工作的,想必出入多有不便,但若是要找我的话,我必然亲自招待。阿容去苏国公府寻我便是,又或者是咱们约个时日,在表哥这里聚一聚。”她脸上的微笑又深了几分。
    此时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楚歌便是真的傻了,她心思有些微妙,自己不曾想到有一日要来撬苏衡青的墙角,而苏衡青竟然要做那牵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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