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走出房间,天色还未亮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昨日忙了一天,翠喜可是累坏了,现在还趴在我的床边睡着。
    想想算了,毕竟好久没有嗅到过宫外的空气了。
    我向这西厢附近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拱起的山坡,想想觉得好像离这寺里并不远的样子。我不想惊扰到任何人,所以悄声从寺院的后门离开,想去那山上欣赏一下日出。
    走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了些许光芒。
    这条路比我想像的还要长,我低估了自己的身体,以为可以赶在太阳露头之前爬到山顶的,可是当我爬到山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那一点点的时间,先前的劲头就都没了。我有些泄气,懊恼地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不知道该怪谁,却没想到,我前后这一切的行为都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刚刚上山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我听见声音侧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这山顶上早已站着一个人。
    我静下心来打量,这人也是和山下那寺院中的僧人一样的打扮,在他身上,如同彦青大师一样也披着一件袈裟,只不过我眼前这人身上的袈裟要破旧一些。他看起来比那位彦青大师年纪要大一些,估计有六十来岁吧。
    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向山下的寺院,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日出。
    “昨日来寺中,并没有见过你。”我和他打招呼,“你也是这寺中修行的僧人吗?”
    “在姑娘面前,贫僧不敢自称修行。”他正经侧过身来,对我见礼,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淡薄和随性,却不是其他人可以伪装的。
    “你认得我?”我以为,昨日我没有见过他,按理说他也不会见到我才是,可他却知道我是和元赫一起来的吗?
    眼前这位高僧没有回到我是或者不是,可是他面上的笑意,分明让我自己感觉出,是我猜错了。“大师究竟是谁?”
    他越是神秘,就越让我觉得不安。他的神情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让我觉得他好像真的看透了什么,尤其是他说的那句,在姑娘面前,贫僧不敢自称修行。
    他到底是谁?为何让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贫僧是靠近佛的人。”他却如此解释,那脸上的笑意,和寺中壁画上的弥勒有几分相似,“刚才听见姑娘叹气,也许是有烦心事了吧,不如和贫僧说说看,贫僧也许可以试着解开姑娘心里的结?”
    “解开我心里的结?”这句话让我觉得异常好笑,并非是他说我心里有结,而是因为我知道人间修行的这些人自诩正道,对于曾经的我和我说熟悉的同类是如何的嗤之以鼻,赶尽杀绝。这世间并非只有一个宫家,却人人都想做大英雄。“既然大师说我心里有结,不妨猜猜看,我心里的结是什么。”
    他不温不恼,直直地看了我一会儿,“姑娘心里的结,不正是因为姑娘当下的处境吗。”
    我不屑地冷笑,什么叫我当下的处境,他这般猜的,倒有些像城里假装瞎子的算命先生了。
    “想要的,错过了,来时的路回不去了,高估了自己,所以落得这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境地。”他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我这下无言以对了。
    他说中了,看起来说的是我爬到山上来看日出的状况,可实际上却说中了我当下的处境。
    没错,最想要的,错过了。从韶山走到这里,我没办法再退回去了,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看不穿人心,才落得这样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地步。
    他却好像只是在说字面上的意思,那慈蔼的笑容下竟是一颗大度,包容,无私的心。他没有要戳破我的意思,明明看透了,却什么都没有明说,这让我倒有些显得自惭形遂了。“那依大师所见,我该怎么办?”
    “姑娘,命是自己的,别人可以夺去,却无法占有。人之所以可以为人,并非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人类可以统帅地上的一切,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私欲并非是堕落。你只是看到了一面,却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你现在的为难,只是因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眼前这位大师没有一点点的架子,反而教导说。
    只是看到了一面,却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
    你现在的为难,只是因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
    这个人的这两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让我颇受震撼,为难,是因为我了解的太少了?!
    我好像有一点懂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懂,他说得太过深刻,反而让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师说我了解的太少?这句话是错的,我从入世以来,尽全力相助的人又何止少数,所查过的事情,所知道的真相更多得吓人。”我停了片刻,更加慎重的说,“我受人之托,所查明的真相更多更严重,所看到的人性更加黑暗阴险。我一直都在为别人的人生找出真相,不敢有半分懈怠,你凭何说我了解的还少?!”
    “姑娘,”他不急于与我争辩,耐心听我说完以后,才开口说道,“正如你所说,你一直都在为别人的人生找出真相,又是否考虑过自己人生的真相是什么?”
    我一怔,继而反驳,“我自然清楚自己的命运,又何尝需要什么真相吗?”
    我说完,只见他笑着摇头,喃喃道。“有是才有非,有因才有果,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若非有人种下了这因,凭何你会成为果。”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可是,为什么感觉上却好像觉得我有点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一副笃定悠哉的样子,以为这不可能是他完全凭空捏造的,刚刚的事他都说中了,不可能这是是非非,因因果果的随口胡诌。
    若非有人种下了这因?凭何我会成为果?!
    他笑而不语,却由得我猜测下去。
    “大师所说,可是指我受人算计,入梦来的这件事?!”我以为,他是看破了我受云初算计,从而进入到碧洛梦中,逆转了时间的这件事。
    没想到,他还是笑着摇头。
    我实在想不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了,可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就是无论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是我早已感觉过不对劲的。
    “姑娘,这世间的一切,自有轮回,你方得遇上这一切,并非只是运,还有命。轮回之中,你不过是遇见了该遇见的人。就像你今日会在这里遇到贫僧,而贫僧会对你说这样一番话,都只是命运罢了。”他理了理袈裟,又道,“去查清楚你自己命运的真相吧。”
    “我自己……”我想继续追问下去。
    “师傅……”
    “姐姐!”
    这时候,彦青大师和侯越追了过来。
    侯越说,“姐姐,这大早晨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啊。”
    而我却留意到彦青大师走到那个人身边,恭敬地候在一旁,“师傅,您为何提前出关了?也不派人来说一声。”
    师傅?出关?!
    “您是这寺里的方丈?!”我想起元赫那时说的话来,才隐约觉察出他的身份。
    “都是命运。”方丈听了我的话,没有回应我,却只是侧过头对彦青大师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才重新看着我。“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
    他这一番因因果果的听得我更加糊涂,却见彦青大师候在一旁,洗耳恭听他的这番教导。
    我忍不住问,“方丈大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丈也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更没有嘲笑我的愚钝,反而说,“彦青是我的入室弟子,他心善,聪慧,虚心善学,这唯一的缺点,就是尘缘还未断个分明。这一世恐怕他是难以修成,尚需磨砺,姑娘不也正是吗,也许来世,你二人还有缘相见,你助他,他助你,谁能说你们最后不能互助修成正果呢。”
    来世?!这方丈的意思我是越听越不懂了,可是大概可以理解的是,他好像是说,这位彦青大师和我来世还会相见,可是这互助我就没闹明白了。
    “回去吧。”方丈大师对彦青大师说了一句,便已经提步向下山的那条路走去。
    彦青大师这才稍稍抬了头,对我倾身见了礼,才急急忙忙地去追方丈大师。
    “方丈大师,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眼见着他离去,我越想越想不明白,所以喊了出来。
    “查多了别人的事,查一查自己的事吧。”方丈大师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没有刻意停下脚步。
    “姐姐,”侯越见我要追,特意拦住了我。“不急于这一时问吧,等到下去了之后,再找机会去见他不就好了。”
    侯越说的没错,是我心急了。以这位方丈的言行来看,即使我这会儿追上了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我只能放松了下来,暂时放弃了追上他的念头。“好奇怪,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什么话?”侯越是后来赶到的,自然不知道方丈大师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摇头,细想,“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可是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事。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我的……”
    我的身世……没错,听他的语气,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我的身世,我人生的真相,什么因因果果的到底都是什么,他好像真的知道我不只是一个人这样这么简单,好像清楚我很多的事。
    “彦青大师刚才对他说,问他为何提前出关了,还不告诉其他人。他说是命运,可是我一个人故意避过你们想要上山走走,也是突然的念头,我还特别轻声,不可能有人会知道,我到了这里,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就好像,”我犹豫着,回想起刚才的事来,“就好像他是故意等在这里,要跟我说那番话的。”
    让我去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究竟什么事。
    “姐姐,别想了,回去之后去见他问个清楚不就完了吗。”侯越看不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机会问个清楚的。”我笑着感叹了一句,又忍不住向着方丈他们下山的路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或许,再也没机会问个清楚了吧。
    “姐姐是在说二公子吧。”侯越自以为听出了我话里的深意,得意的说,“我可猜对了?”
    “二公子?我凭何说他,他与我早就没了关系。”我说,甚至连与他的过去都懒得回忆,想起这个人,只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到他最后质问我的样子。
    “姐姐不是二公子的师傅吗?这个关系又怎么能断呢。”侯越迷迷糊糊地问。
    我听了他的话,才更加觉得孤单。“也许吧,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只是受人之托,收他为徒,庇佑他的安全,却怎么会想到那个托我这么做的人,一开始就是打着师徒名分想要让我们不可能发展下去的主意呢。”
    没错,我终于明白了,那时云初为何求我收他为徒,不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庇佑元珏的平安。而是因为,只有我才能毁了他,她相信,元珏注定死在我手里,所以她求我收元珏为徒。这师徒的名分一旦定下了,就注定了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姐姐说的,我不是很懂。”侯越挠着头问,“不过,姐姐为何会与二公子闹成这样呢?”
    我知道侯越会问,一开始我与元珏走在一起,他就是看着的。如今我要嫁给元赫,怎能让他不怀疑呢?
    “小侯子,”我叫他,“你相信是我杀了屈婕的吗?”
    侯越听了,突然愣住了,他那一瞬的反应,很错愕。侯越想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不信。”
    他不信?连他也不信,元赫不信,因为他喜欢我,竟连侯越也不信,没想到……“为什么?”
    “姐姐是仙子,下凡济世的仙子,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侯越很认真很淡定地说完这句话,又问我,“姐姐,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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