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自南往西转上往西的官道,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当然,也无需那么快。有吕天赐在手,并不需要着急。况且,行的再快难道还能甩掉后方跟随着的大军不成。
    从出城之后,吕中天便信守诺言派兵马跟在十里之外。但其实,这十里的距离对于侍卫马军司的精锐骑兵而言,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罢了。当然,对于林觉等人而言,哪怕只是能争取到盏茶的时间间隔,那也绝对是有利的。
    林觉之所以不紧不慢的前行,也是要拖延时间。林家两名护院已经快马往前去通知在前路上等待第一批离开京城的两船人和货物。那才是真正的一群妇孺老弱。他们的行动速度是极为缓慢的。倘若快速前行,会按照原定计划于百里之外汴河的最后一处码头上汇合在一起。但那绝对是林觉现在不想看到的。林觉希望的是她们赶紧继续走,能走多远是多远,因为自己屁股后面跟着数万骑兵大军。一旦到了百里外的开封府所辖的边界之处,手中保命的王牌便要交出去了。届时便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能否平安抵达伏牛山还未可知。
    所以,林觉选择了拖延时间的策略,要保证前方家眷尽可能的离得远一些。同时,也给某处的接应之人留足充足的接应时间。
    然而,开封府所辖范围毕竟有限,自西往东过青县经中牟和魏县再慢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而且林觉也不能太耽搁,大批的伤员伤势都在恶化,他也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去拖延。所以,不紧不慢的走了一天时间,次日上午时候便抵达了开封府所辖的最后一个小镇,名叫赤仓镇。
    ……
    就在林觉在大军监视之下往伏牛山而去的时候,京城百姓们在一夜的喧嚷和惊魂之中迎来了新的一天。这不仅是朝阳升起的无数的崭新的普通的一天而已,而是翻天覆地的新的一日。当清晨上朝的钟声响起,无数的官员百姓们很快得到了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消息,皇上和太子双双驾崩,皇后太后也都死了,淮王郭旭即将登基为帝。
    大周换了新皇上了!!
    这消息来得突然,结合昨晚的一夜喧闹,喊杀连天的情形。很多人心中充满了疑惑。皇上春秋正盛,晋王新晋为太子监国,怎么突然之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和太子怎么会双双殒命?太后皇后又是怎么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夜喊杀连天,到底是谁和谁相互征伐?
    即便是无知百姓,也会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更何况那些饱读诗书,民智稍开的士大夫阶层的官员和读书人们,自然是脑补了个大概。他们意识到,这当中必是发生了争夺篡权之事,才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
    朝堂之上,郭旭浑身缟素,披麻戴孝,眼睛都红肿着。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悲伤郭冲和太后皇后之死,但其实是他一夜未眠,时刻关注着林觉和郭冰等人的消息,故而眼睛红肿充满了血丝。
    天亮之后,郭旭得知了林觉等人被放走的消息后大骂不休。吕中天因为自己的儿子置大局于不顾,居然就这么放走了林觉和郭冰父子,这让郭旭极为愤怒。区区一个吕天赐的性命能抵得上这样的损失么?吕中天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个纨绔的舅舅死了又如何?救他何用?
    不过郭旭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明白,目前情况下,外祖父吕中天是不能得罪的,自己是绝对不能引起他的不快的。眼下还需他主持大局,替自己平复动荡的局面。有他坐镇,局面会好控制的多。林觉和郭冰父子虽然被放走了,但他们难成气候。眼下最重要的是登基为帝,收拾人心,坐稳自己的皇帝宝座。其余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压下,留待以后再解决。
    于是乎,在吕中天回宫向他禀报这件事的时候,郭旭表现的极为善解人意。当即便道:“应该的,应该的,舅舅的命是一定要救的。郭冰父子和林觉是逃不掉的,但倘若舅舅的命没了,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就算是我在那里,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吕中天很是欣慰,郭旭能这么说,足见他的乖觉之处。郭旭若是大发雷霆的话,自己却也不会纵容他。而且还可以凭借此事好好的敲打敲打郭旭,让他明白即便他登基为帝了,很多事还得自己点头才能决定。可郭旭如此乖觉,倒是让吕中天无从下手了。
    早朝之上,气氛沉郁,面对群臣,郭旭似乎哀伤的不能说话。一切都由吕中天代为操持。吕中天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的说辞,于是对群臣开口解释。
    “诸位大人,朝中发生了大事,诸位想必都已经心中满是疑惑。事情是这样的,昨日黄昏,梁王郭冰父子联合三司使林觉发动了篡位谋逆之事。郭冰父子利用皇上的信任进宫觐见,于晚宴上突然发动,刺伤了皇上。太子郭冕当时恰好在旁,被郭冰父子和林觉所杀。他们逼迫皇上传位于郭冰,皇上刚正不阿岂受其威胁?坚决拒绝他们的无礼要求,于是郭冰父子和那林觉丧心病狂,以太后皇后和容妃的性命相胁。相继将太后皇后容妃她们都杀了。酿成了宫闱惨祸,简直人神共愤,禽兽不如。”
    郭旭面带尴尬和愤怒,这一切都是他的所为,虽然他知道吕中天只是要引起官员们对郭冰父子他们的反感和愤怒,绝非针对自己。但听到禽兽不如的评价,郭旭还是坐立不安,恼羞成怒。
    朝廷之中,一片哗然。所有的官员都惊的目瞪口呆,面容惊愕。
    “郭冰父子居然做出这等禽兽之行,简直天理不容。篡位谋逆便也罢了,太后可是梁王的亲生母亲,他这是弑母啊。真是太可恶了,太疯狂了。”
    “是啊,简直无法想象。平日道貌岸然之人,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来。天地不容,天地不容啊。”
    “……”
    朝臣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大声叫骂,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呆若木鸡。
    也有人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合乎情理,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这件事……总觉的怪怪的。梁王父子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行为来,林大人也不可能这么做啊。要知道,他们都是力挺晋王为太子的,晋王得了太子之位,他们为何还要去篡皇上的位?理由何在?更不要说梁王父子两个和林大人他们平日都是口碑尚佳之人,行事谨慎稳重,那林大人可是皇上极为信任倚重之人,他参与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有何意义?真是教人难以索解。”
    吕中天听到了这样的言论,他不能任由这种怀疑去蔓延,于是冷声喝道:“那位大人说的什么话?到此时此刻,事实俱在,还有人替他们遮辩不成?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之难测谁人可知?这位大人看起来似乎对郭冰父子和奸贼林觉抱有同情之心呢。老夫正欲搜查他们的同党,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来人,拿了此人,押入大牢,待此间事了,老夫亲自审问。”
    殿前司侍卫虎狼一般上前,将那名官员扒了官服捆绑了下去。
    这样一来,谁还敢出反对之声,吕中天这一下杀鸡骇猴,震慑当场,让怀疑反对之声销声匿迹。
    “诸位同僚,这时候还为逆臣贼子说话,那便是死有余辜了。有人觉得此事不可思议,老夫也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待梁王父子如此仁厚,待林觉如此赤诚,却还是不能感化这些人的狼子野心。倘若不是赵元康发现事情不对劲立刻派人告知了晋王和老夫还有杨枢密,还不知事情将会是怎样的结局。老夫和晋王杨枢密等闻报之后即刻进宫,梁王父子和林觉见势不妙逃出大内,皇上当时已然受伤昏迷不醒,他们以为皇上已经殡天了,这才没有当时便杀了皇上。我们赶到之后救醒了皇上,皇上要害受伤,加上急怒攻心已然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当着老夫和杨枢密使的面立下了传位诏书,正式将皇位传于晋王。这件事老夫和杨枢密使都是见证。杨枢密使,你告诉诸位大人,是也不是?”
    吕中天转头看向杨俊,所有朝臣们的目光也都投在杨俊身上。杨俊心中暗骂,吕中天撒谎却硬是要拉着自己跟他一起撒谎,不肯让自己置身事外。篡位之事自己根本就没参与,这老东西是不肯让自己袖手在旁了。但现在的情形,大伙儿都在一条船上,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顺着吕中天的话来圆谎了。
    “吕相所言确是实情,老夫可以作证。”杨俊点头含糊的道。
    吕中天点点头,转头对众臣继续道:“事发之后,郭冰父子和林觉纠集了数万兵马意图攻打皇宫,武力夺权。杨枢密早有预料,在北横街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这之后他们便仓皇逃窜。老夫和杨枢密调集兵马满城追杀,剿灭大部分叛乱之兵,然黎明时分还是被他们突围而走了。没办法,事出仓促,他们计划周密,留有后招。不过不要紧,我们粉碎了他们的叛乱,他们也终究难逃。这之后必将如过街老鼠一般到处喊打,我大周绝无他们立足之地。整件事便是如此,老夫只能说天佑我大周,让他们没有得手。最令人佩服的便是皇上,一生为大周操劳,临死也不肯跟奸佞妥协,两人钦佩敬仰。皇上不愧是千古圣君,可惜英年早没,让老臣摧心断肠,痛心不已。”
    吕中天说到最后几句,伸手擦拭眼角,状极哀痛。大臣们心有戚戚,有的流泪不止,有的哀嚎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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