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郭冲在御书房又问了林觉些什么, 也没人知道二皇子郭旭被召进宫之后皇上对他说了些什么。人们只知道,郭旭离开皇宫之后的表情是扭曲而惨白的,明显魂不守舍,惊魂不定。而稍早之前出宫的林觉却是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从结果来看,事情仿佛没有演变成为更为糟糕的局面,因为很快,这一切便恢复了平静,皇上没有下任何的旨意,没有任何的表示,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些事一般。
    但当事之人却知道,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御书房中,林觉咬紧牙关坚持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郭旭的反常行为难以理解,故而决定弹劾他。林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言外之意,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去佐证这一点。但林觉知道,他已经成功的在郭冲的心中种下了那颗怀疑的种子,这便是林觉今日弹劾的目的。林觉心里明白,自己越是否认,郭冲便越是怀疑,郭旭自己也一定是会竭力辩解的,但这一切都打消不了郭冲心中的狐疑。这便够了。
    只要郭冲对郭旭的行为动机生出怀疑,郭旭的太子梦皇帝梦基本上便在破裂的边缘了。这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是自己最凶猛的报复。
    林觉当然也明白,今日之后,自己已经彻底的得罪了吕中天杨俊和郭旭,自己的处境将极其危险。但林觉却也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实际上当严正肃和方敦孺一死,林觉面前便已经无路可走。他要么彻底依附于杨俊,成为杨俊的一条走狗。要么便是被排挤,被陷害。就算能熬下去,当郭旭登台的那一刻,自己也是死路一条。故而,林觉必须孤注一掷绝地反击,打破和郭旭之间形成的暂时的默契和平衡。这不能怪林觉不守承诺,因为他们害死严大人和方先生在先,是他们率先打破了这种平衡。
    郭冲虽然大发雷霆之怒,将林觉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林觉只闷头不啃声。待郭冲稍微停息之时,林觉拿出了药丸献出去。郭冲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药快吃完了。同时也想起林觉是救了自己的命的。本来有心对林觉进行惩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能那么做了。林觉便是有再大的不对,那也是献药救了自己的人。
    郭冲严厉的告诫林觉,倘若他再有出格的言行,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林觉乐的借坡下驴,承诺再不提弹劾之事。但林觉知道,他已经成功的在郭冲心中种下了那颗怀疑的种子。剩下的便是等待那种子发芽生长了。
    林觉今日的行为不顾一切匪夷所思,固然是为严正肃方敦孺之死而激愤报复之举,但其实这也是林觉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绝境的奋力反击。严方二人一死,朝中局面即将剧变。郭旭成为太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到那时,自己必是死路一条。这种时候,林觉当然要不顾一切的反击。他唯一可利用的便是郭冲的猜忌之心了。挑动郭冲生出猜忌来,事情才有反转的可能。唯有郭冲才能对抗接下来这朝廷中抱成一团的势力。
    昨日林觉在书房之中辗转,便是已经做了一番推演。他反复估算今日自己倘有此作为,郭冲能不能容忍自己的言行。几番思虑,林觉得出的结论是,郭冲一定会容忍自己。倒不是郭冲对自己的器重高于对吕中天杨俊郭旭等人的宠信,而是自己手里攥着一枚王牌,那便是给郭冲治病的药丸。
    当初林觉坚持以种种理由不献出药方之时,便觉得这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现在,很显然,那药丸绝对是左右郭冲态度的一个巨大的筹码。当然,郭冲心里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会觉得他受到了自己的要挟。在经过今日之事后,郭冲肯定也对自己极其不满了。那药方既是自己的筹码,也可能是自己的索命绞索,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别人要挟而不做出反应的。但是对于目前的局势而言,林觉别无选择,他只能如此。
    林觉心里做出了决定,这药方自己必须尽快的献上去,以解除郭冲心中的芥蒂。自己既然决定利用郭冲,便必须做的更加的坦诚,让郭冲消除对自己的怀疑之心。药方攥在自己手里越久,其实已经不再是个筹码,而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弹药。
    而关于严正肃和方敦孺之死的复仇行动,今日堂上的行为其实只是个小小的开始。真正激烈而直接的复仇还在后面。
    ……
    新年到来,大周上下沉浸在了新年的热烈气氛之中。朝廷中的风雨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大多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很少能意识到朝廷中的变故会极大的影响他们的生活。但其实这些事他们也确实无力改变,还不如在新年到来之时放松身心,享受这难得的欢愉。
    京城之中新年的活动还是很多的,除了几大寺庙的热闹庙会之外,还有各种民间自发组织的欢庆活动。据说今年皇上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这又是一大盛况。
    对于众多商家而言,新年是他们大赚一票的机会。特别是吃喝玩乐的行业。饭馆酒楼青楼歌肆每年新年的时候都是人潮爆满。一年到头的辛劳,到了新年这几天,哪怕是最为普通的百姓,花钱也变得爽快了起来。
    京城的几大青楼也早就为新年的到来未雨绸缪。早在新年还有几个月的时候,几大青楼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推出一茬新人来。那些青楼常客们早就等着新年到来的时候尝尝鲜了。
    位于东二厢的惜春楼是京城老牌青楼之一,今年新年惜春楼一口气推出了十几名新人,都是娇嫩欲滴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和往年相比,不但数量上翻了一倍,而且质量上也均属上乘。早在京东西路叛乱平息之后,京城各大青楼便闻风而动,派出人员在当地物色姿色上佳的少女们买入楼中,加以调教训练。
    京东西路在叛乱之后陷入了混乱和困顿之中,即便官府的赈济及时有效,但僧多粥少,不免有疏漏之处。这种情况下给青楼的买人提供了契机。京城的青楼又是肯花钱的,在银子的诱惑下,不少百姓之家选择将他们的女儿推入火坑,以牺牲她们的代价换取一家子能够度过难关。
    惜春楼今年出手早,而且出手豪阔,二十几名少女很早就被挑选送入楼中进行训练。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良家少女,个个生的不错。但这还不够。还需要对她们进行一些必要的训练,教会她们如何取悦客人,如何掏空客人的口袋。不但要一些才艺本事,床上的一些技巧也是要教的,这年头的客人可不太好伺候,不光要色,还要艺。
    一个多月前,惜春楼便邀请了楼中的常客前来‘看货’,作为对贵客常客的一种优待的手段,他们被允许优先预定某一名少女,在新年推出她们的时候,他们有优先享受的权利。当然了,价格自然是不菲的,这种手段本身便是一种竞价抬高的手段,不过对于这些身家丰厚的青楼熟客而言,这不算什么。
    大年初二傍晚,醉醺醺的刘西丁进了惜春楼的大门。楼中妈妈立刻便认出了他,笑盈盈的迎上前来。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也立刻左右围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用高耸的胸脯蹭在他的臂膀上。
    “哎呀,探花郎来了呀,奴家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的。瞧这红光满面的,又升官了么?”妈妈皱着满脸的鸡皮褶子笑的阳光灿烂。
    “刘大人,去奴家房里吧,您好久没照顾奴家生意了,奴家都想死你了。”
    “刘大人,还是去我房里。奴家最近可学了行花样哦。刘大人喜欢的东西奴家都会。”
    “刘大人……”
    “刘大人……”
    挤在身边的几名女子一阵娇声娇气的叫闹。刘西丁呵呵笑着,身子被几名女子拉扯的左摇右晃。
    “去去去去,一群没眼力的,今儿轮得到你们么?探花郎今天可是来尝鲜的。都一边去,闹腾什么?”妈妈挥舞着手中的花手帕像是驱赶一群苍蝇。
    “哼!”众女子娇嗔着翻着白眼离开,下一刻又同时盯上了一名大腹便便走进来的男子,又如一群苍蝇一般的围拢了过去。
    “探花郎!您怎么今日才来啊?昨日新人便退出了,若不是奴家记挂着你探花郎,小怜姑娘可就要被人给抢走啦。奴家冒着得罪人的危险才硬是留下了小怜姑娘,没让其他人碰她一下。奴家就说嘛,探花郎一定会来的。嘻嘻。”老鸨笑盈盈的对刘西丁道。
    刘西丁是这家青楼的常客,俸禄有一大半都花在了这间楼子里,因为是官员身份,又是探花郎,在这楼子里倒也有些薄面。所以年前的‘看货’,他也是其中之一。那次,他看上了一名叫做小怜的十五岁的少女,待新年她正式入行时成为她人生中的第一位恩客,所以那老鸨才有此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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