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不敢妄言,议立太子之事还轮不到微臣来多言。”林觉忙道。
    “呵呵呵,你怕什么?这是私下里的谈话,朕又不会怪你。你何时这么胆小谨慎了?你适才说的那些话还不够胆大么?要说妄言,你早就妄言过了。说吧,说出你的真心话。”郭冲淡淡笑道。
    林觉无奈皱眉,半晌后才躬身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倘若皇上真的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而下达立太子之议,臣无话可说。毕竟皇嗣国本乃朝廷大事,不可不早做安排。但倘若陛下身子康健,臣认为这太子之议可暂缓而行。目前的情形下,太子之议只会让朝廷上下变得更为混乱和撕裂,会让局面变得更不稳定。”
    郭冲静静的看着林觉道:“你想知道朕的身子如何?你是何用意?”
    林觉慌忙躬身道:“臣绝无他意。臣是就事论事。皇上不是说要臣畅所欲言么?皇上倘若忌讳,就当臣什么也没说便是。臣绝无逾矩之意。”
    郭冲沉默片刻,淡淡道:“朕的身子状况乃是机密,传出去是要造成混乱的。所以朕不许任何消息外传。朕已经多日没见任何人了,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朕这段时间唯一召见之人。朕警告你,今日之所见所闻,你要是泄露半个字出去,朕便砍了你的脑袋。你可明白?”
    林觉忙道:“微臣不敢,微臣绝不会多嘴的。”
    郭冲点点头,转头看着前方开的如火的一丛不知名的鲜花出神,半晌沉声道:“朕不是不知天命之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虽然你们称呼朕为万岁万万岁,但朕知道,万岁是不可能的,人生得活百年都是极为不易的。朕是看的开的。只是朕不甘心的很,朕才五十四岁,朕当了二十年的太子然后才即位,朕登基只有六年而已。朕还有很多事都没完成,朕还想着要完成这些事才可安心。朕也不贪心,只活到八十岁便可,可老天爷不开恩,不给朕这个机会啊。朕不甘心啊。”
    林觉悚然而惊,听郭冲这口气,似乎真的是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了。
    “林觉……你可知道朕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么?其实朕登基之初便可立太子。很多人劝朕,立储可稳固国本,少却诸多纷扰之事。可是朕没有答应。朕是不想让朕的太子等太久啊。朕当了二十年太子,朕知道那种滋味。朕不想朕的太子也同样品尝那种谨慎中度日,期盼却又焦灼的煎熬。可是朕错了,朕并不能像先皇那般享国数十年之久。瞧瞧朕,才六年光景,朕的身子便出问题了。早知如此,朕该早立太子的。所以,朕要抓紧解决立储之事,万一朕突然不在了,太子未立,我大周会生乱的。”
    郭冲眼看别处,轻轻诉说着。他的语气虽然轻柔,但在林觉听来却句句如晨钟暮鼓般的震耳发聩。林觉绝没想到今天的觐见竟然会话题牵扯到如此绝密之私的地步。这些话明显是郭冲内心深处的言语,怎么就跟自己说了出来。这并不值得欣喜,相反却是一种危险。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险。
    郭冲为何会跟自己说这些话,林觉不得而知。但林觉却也得出了一个结论:郭冲确实知道自己得了重病,时日无多。所以才会下旨议立太子。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郭冲并非是要拿立太子之事来试探众人的反应。也许这一点在他身子健康的时候会成立,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动机便只有一个:安排好大周的皇权的交接之事。或许,他下达罪己诏的行为,也正是在这种大前提下才可能做出的果断措施。或许他是希望通过揽责的行为平息朝廷纷争,给皇权交接创造安稳的环境。当然,也是希望变法在皇权交接之后继续进行下去。
    林觉吁了口气,轻声问道:“臣斗胆,请问皇上,您到底生的是什么病?难道无治病良方么?宫中太医,世间名医无数,就算生了病,也应该遍请名医医治,不至于如此悲观。”
    郭冲看了林觉一眼,皱眉道:“倘若有法可想,朕是那般肯放弃之人么?治不好啦。朕之疾在内腑,朕请了数十名医入宫就诊,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朕患了肺部之疾,无法治愈。适才你也看到了,朕只要一咳嗽便会吐血。朕现在只靠着一味药丸保着身子,那是从秦岭中寻来的一名游方道士给的丸药。吃了那药丸,朕可以止住咳嗽。但那药丸毒性不小,吃了之后,朕整夜整夜睡不着,口干舌燥,身上起红斑点,瘙痒难当。倘若不是为了续命,朕是绝不肯吃。就算有这药丸保着,朕怕是也撑不过一年半载了。”
    林觉想起刚才钱德禄取出的那颗红色药丸的情形来,那也许便是那种有毒副作用的续命药丸了。
    “今日朕跟你说的太多了,你知道了朕的秘密,朕希望你保守秘密。朕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朕的身体情形。一旦知道朕的情形,很多事将会变得不可控制。所以,今日所言,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包括你的妻儿家人还有你的岳父梁王。否则,朕会将你全家都问斩。连同知道此事的所有人,朕都会砍了他们的脑袋。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朕不是吓唬你。”郭冲忽然神色变得冷厉,对林觉冷声说道。
    “皇上,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臣现在最关心的便是皇上的病情。恕臣多嘴,皇上可否跟臣说说具体的症状。臣有个朋友,也曾有肺部之疾,也是久治不愈,命悬一线。但臣无意中得了一个方子,她照方抓药居然奇迹般的病愈了。臣想知道一些具体的病状,看看是否跟我那位朋友的肺疾相类。如果真的一类病症的话,臣可将方子献给皇上试一试。”林觉拱手道。
    “哦?有此事?”郭冲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也燃起了希望。重病之人最希望听到的怕便是林觉说出的这些话了。前一刻还对林觉威胁要杀他全家的郭冲,下一刻便开始对林觉叙述起他的病状来。什么胸闷气短,咳嗽硌血,情绪激动起来会喘不过来气等等。说的甚为详细。
    林觉仔细的听着,一一跟方浣秋的病状相对照。其中绝大部分症状居然惊人的相似。方浣秋当年的病曾被林觉误以为是先天性心脏病。但后来林觉意识到那是一种肺病,类似于肺结核之类的病状,所以会经常咳嗽咳血。林觉无意间得到的药方应该是某种对于肺结核有疗效的中医药方。对症之后,方浣秋才得以痊愈。这药方林觉一度并没有重视,曾埋在了为方浣秋立的金钗冢里。后来得知方浣秋因为此方而痊愈之后,林觉才意识到这药方是有价值的。曾几何时,林觉甚至动过拿这药方赚钱的念头。只不过制药开药房流程甚是麻烦,治病救人的事情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便搁置了这种想法。但这药方林觉却是一直都收着的,毕竟是治好了被宣判为死刑的方浣秋的肺病,这绝对是比金银珠宝还宝贵的东西,它可是能救命的。
    适才郭冲咳嗽吐血的时候,林觉其实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郭冲生的可能是肺病。思量许久,林觉还是决定说出此事,不管能不能有效果,总算是尽一份心力。
    特别是听了郭冲叙述病情的时候,有很多症状是相似的,这让林觉更加觉得,很可能那药方是有用的。
    郭冲叙述结束,问道:“朕这病,跟你那位朋友的病状是否相同?”
    林觉躬身道:“皇上,病状有七八成相似,臣不知该不该将药方献给皇上。这不是小事,倘若药不对症,伤了皇上的身子,臣可万死莫属了。但倘若真是那种病,臣的方子已经救了一个人,倘若能治好皇上的病,那可是莫大的功德了。”
    郭冲喜道:“七八成相似,那还等什么?即便不是一样的病,也肯定会有疗效的。快献上来给朕。你莫担心,朕这病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还能坏到哪里去?朕不对症的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却也没有便死了。莫怕,朕想试一试。”
    林觉犹豫道:“皇上,臣真的很担心会出事。此事一旦被他人知晓,臣必受满朝文武攻讦,臣恐死无葬身之地。”
    郭冲皱眉道:“他们怎么会知晓?朕又不会让他们知道。”
    林觉道:“药方献给皇上,皇上要找人抓药熬制,岂会无人知晓?臣不敢这么做。”
    郭冲皱眉道:“你是说,朕的身边人靠不住?”
    林觉忙摆手道:“臣可不是那意思,臣的意思是,可否不用大动干戈。臣也不献方子上来,臣回去后照着方子抓药,熬制成药丸来进宫献给皇上。皇上可试吃一两粒,倘若有效,臣便可放心的献上药方。倘若无效,便立刻停药。皇上你看如何?”
    郭冲瞪着林觉道:“你是怕献上药方留下把柄,万一有情形,你便可全身而退是么?你倒是精打细算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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