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给诸位拜年了。祝猪年行大运,猪事顺遂。)“马大人,城楼得手了么?”孙大勇提着滴血的长刀赶到马斌身边问道。
    “那还用问?龟孙子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马斌大笑道。
    “大人这一身血,莫不是受了伤?”孙大勇道。
    “都是教匪的血,不相干。咱们得马上打开城门,放一把大火通知大军赶来。”马斌抹着脸上的血迹道。
    孙大勇皱眉道:“大人,放一把火未必能让大军知道南城门已经被我们占领。毕竟咱们这是临时起意之事。我觉得还是赶紧派人出城去通知的好。适才教匪示警了,又跑了十几个教匪,我估摸着一会儿便有教匪赶来。事不宜迟,得立刻派人去通知大军。”
    马斌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还是孙兄弟考虑的周全。放一把大火淮王他们未必知道南城已破,还是派人去的妥当。这样,孙兄弟跑一趟,我带人在这里守着。”
    孙大勇摇头道:“我可不能去,我又不是军中之人,我去了算什么?淮王也不会信我。派个禁军兄弟去便是。最好弄匹马,可惜没有。”
    马斌拍着脑袋道:“可不是么?我都把你当成是禁军兄弟了。罢了,我派人去,我也不去,咱们要死守这里,决不能丢了城门。”
    马斌吩咐开了城门放下吊桥,一名禁军士兵受命出城赶往西城报信。剩下众人驱赶着几十名教匪俘虏搬运沙包拒马木料,在城门洞两侧搭建工事,准备死守城门。
    ……
    西城外,攻城战进行的异常惨烈。在护教军和教众们的自杀式攻击之下,三十架云霄车已经报废了大半。剩下十余架也只能充当立在城墙边的箭塔使用,根本无法放下吊桥搭建上城通道。在这种情形下,攻城战归于传统的云梯攻城手段。而这种手段却是最为惨烈的。
    从攻城战发起为止,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攻城一刻未停。三万禁军已经全部派了上去,一波波的攀登城墙,一波波的又被打退回来。双方的死伤数字直线飙升,死伤人数都已经过万。城墙上下,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纵横散乱的尸体。处处燃着大火,箭矢到处乱飞。
    一开始的战场上还是喊杀声震天,惨叫呻吟之声到处都是。但不久后,整个战场上除了箭矢嗡嗡之声,刀剑交击之声,兵士们粗重的喘息声,大火燃烧的猎猎之声外,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这其实是最令人恐怖的。你能想象到几万人的战场上,双方陷入了白刃肉搏之中,却一个个闷声不语,机器一般的搏杀的情形么?双方的人都咬着牙只顾着相互厮杀,兵刃入体也只是发出闷哼之声,似乎连受伤的惨叫都是一种奢侈行为。这是因为,所有人已经被战场的惨烈而震惊到麻木不仁,加之疲倦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消耗,甚至呼喊一声都要耗费很大的气力。他们浑身上下也不知有多少伤口,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攻击,所以不仅大脑麻木,身上的感官也麻木了。有时候看着兵刃砍在自己身上,半天才明白那是自己的身体。身体的痛感在痛苦的煎熬之中都已经消失了。
    打仗到了某种程度,其实人是不怕死的。甚至他们宁愿快点去死,因为太煎熬,太痛苦了。所以,到了某种程度,其实战力的差距已经在这场攻守之战中起不了太大的影响。就算是那些在城头被强拉来的应天青壮百姓,一旦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之后,便也变得可怕了起来。在战场惨烈的气氛的刺激下,所有人都成了野兽一般,根本不顾及自己的生死,根本不在意自己该不该参加这场战斗,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手,仿佛只有击败了对手,才能让眼前的煎熬和痛苦结束。故而,当战事进行到了这种程度,城头上下的战力差距其实已经不足为道了。
    况且,当云霄车无法发挥作用,战事回归到了原始的攻城手段之后,防守一方反而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就像前几天的攻城一般,官兵气势汹汹,但最终还是无法得手。眼下便又陷入了这种死循环之中,一波波的官兵被击退,又一波波的涌上去,然后再被击退。根本就已经没有了章法和希望,剩下的只是麻木机械的进攻罢了。
    如果说眼下的攻城战和前几天的攻城战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只有一点。便是淮王郭旭的心情。前几日攻城失利,郭旭虽然恼火,但还不至于没有退路,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知道,迟早会破城,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退路,郭旭已经下了决心,今日攻城哪怕是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死战到底,不能退兵。这一退,自己面临的便是要被撤换,要被父皇质疑,名声尽毁,一切也都完了。
    无数的伤兵撤了下来,断胳膊断腿的,浑身是血苟延残喘的,但凡还有行动能力的都不会被撤下来。这些撤下来的,大多数都是命也不长了。撤下来只是出于一种人道而已。一排排,一排排,在战场后方铺满了地面。数千将死的伤兵僵卧在地面上,这场景让人胆寒。
    加上已经阵亡的士兵,死伤人数已经高达一万三千人。城下还在攻城的人数也只有一万六千人了。这其中还有半数以上是轻伤之人,攻城明显已经后劲不足,攻城进度已经大幅度的滞后,兵士已经疲乏不堪,城池已经攻下无望了。
    “殿下,撤兵吧。在这么下去,真要全军覆没了。撤下来休整,像个办法再攻,或者是……向朝廷求援吧。”一名幕僚在旁低声建议道。
    说实在话,幕僚此时的建议是最为清醒明智的建议,说的也都是实情。只可惜,此时此刻,这话在郭旭听来无异于是一种讽刺。而且幕僚也并不知道郭旭接到的吕中天的信上说的是什么,他这话一出口,郭旭本就铁青的脸上便更是黑如锅底了。
    “本王战前怎么说的?今晚要血战到底,哪怕是所有人死光了,也要攻下应天府。不成功,便成仁。本王也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你难道没听到本王的命令?”郭旭转头瞪着那幕僚冷声道。
    “不不不,在下听到了,在下只是基于眼前的局面……”那幕僚吓的要命,忙解释道。
    “闭嘴,眼前的局面本王难道不知?本王没长眼睛?你这是公然无视本王的军令,说出这些动摇军心之言是么?虽则你跟着本王多年,为本王出谋划策也尽心尽力,但此刻你这种话却是公然和本王唱反调。来人,拖到一旁砍了。”郭旭冷声喝道。
    “啊?殿下,殿下,我错了,饶命,饶命。”那幕僚惊慌叫道。
    “砍了!”郭旭冷冷的重复道。
    两名卫士拖着那幕僚便走,片刻后幕僚的喊叫求饶声戛然而止,一名卫士拎着他血淋淋的人头过来复命。所有的将领和参军幕僚们看着那颗人头,人人噤若寒蝉。
    “退兵?绝无可能。本王说了,今日要么攻下城池,要么大伙儿一起死在这里为国捐躯,谁再说这样的话,这便是下场。”郭旭冷声喝道。伸手从旁边的卫士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长枪。
    “所有人听着,攻城人数已经不足了,本王之前说过,如果需要本王亲自上阵,本王绝不含糊。现在,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本王去冲锋攻城了。传令,全军出击,包括伙夫工匠赶车运粮的,所有人,都跟本王冲。”郭旭举着长枪高声大喝。
    人人脸上惨白,心中均想:淮王这一定是疯了。这小子是真的不要命了。他确实说了,如果三万大军尚不足攻下城池,他将率这最后的八千人顶上去。但大伙儿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贵为皇子怎么可能去送死。但他居然真这么干了。
    “整队,进攻!”郭旭大声喝道。
    千余淮王贴身卫士和四千禁军骑兵齐声大喝,后方数千名从事扎营做饭赶车这些事务的老弱兵卒和随军工匠也不得不提了兵刃列队准备。王爷铁了心了,王爷要去送死,自己这些人也不得不跟着他去送命了。
    八千余最后的人手整队完毕,郭旭上了大黑马,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金枪,吸了口气欲下令进攻。突然,侧翼一骑飞驰而来,高声叫道:“大将军,大将军,且慢,有紧急军情。”
    郭旭皱了眉头喝道:“什么事?”
    马上那人是侧翼防守阵型的一名骑兵都头,他飞驰而来,滚鞍下马行礼道:“大将军,跟随马斌进城的一名禁军兄弟赶回禀报,说马斌拿下了南城城门,请大将军即刻派骑兵从南城进城。”
    “什么?”郭旭惊愕的差点从马上跳了起来。他差点忘了那个叫马斌的都头带着人进城捣乱了。
    “马斌拿下了南城门?怎么可能?”郭旭叫道。
    “千真万确,禀报的兄弟就在前面,他一路跑来累得虚脱了。他说马斌带着他们杀了守城的两百多教匪,现在控制了城门。但城中教匪被惊动,恐难拒守太长时间,请大将军立刻发兵。否则恐功亏一篑。”那骑兵都头叫道。
    “好个马斌,果然有些名堂。哈哈哈,真是天不绝我。吴将军,你在此处督战攻城,一刻也不能松懈,所有骑兵跟着我去南城门。立刻出发。”郭旭拍马而走。
    “大将军,小心啊,当心有诈。”几名将领叫道。他们都不相信这件事,怎么可能马斌带去的那点人能拿下一座城门?实在难以置信。
    “有诈?你们以为目前的局面,教匪还需要用这样的诈计么?一群蠢材。”郭旭丢下一句骂人的话,策马飞驰而出。四千骑兵紧随其后,往南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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