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和他已经分开一年了,他也早就以为我已经死了。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了?毕竟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会没人喜欢?万一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我突然出现,他该怎么办?”方浣秋目光犹疑,眉头紧蹙,轻声说道。
    “你的心里确实想的太多了,太多顾虑了。”方师母叹道。
    方敦孺却缓缓点头道:“我倒是觉得浣秋说的对,是要弄清楚些才好。这等事,谁又能知道?毕竟林觉他也不可能因为浣秋的事便终身不娶。男子无后为大,万一他许诺了什么人,浣秋突然出现,事情岂非难办?”
    方师母怒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秋儿难道便就一直如此么?秋儿对他死心塌地,林觉当初都送了婚帖来了。在书院后山的衣冠冢的墓碑上,他都刻字认了秋儿为妻了,就算他跟别人有婚约,我秋儿回来,他也得退了婚约娶我的秋儿才是。他若不娶,便是忘恩负义。”
    方浣秋叫道:“娘!你不要这样。”
    方敦孺也道:“哎,你这话说的,还是良善之言么?我方家女儿嫁不出去不成?倒要逼他退婚,教他做背信弃义之人?你这张嘴啊,没救了。”
    方师母跺脚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总要拿个主意才是。现在林觉在京城了,他要经常来,难道每次秋儿都要躲着他不成?”
    方敦孺皱眉不语,方浣秋吁了口气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答应和他见面便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老是躲着不见。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但我想,这段时间还是不能见他。”
    方师母道:“那是为何?”
    方浣秋道:“他就要参加春闱大考了,没多少日子了。倘若我现在现身,事情有了枝节,岂非让他无心温书备考。若是耽误了此次春闱大考,那便耽误了他一辈子的前程,我的罪过便大了。所以,就算见面,也得等三月底春闱大考结束之后才能出来。届时有什么话说清楚便是。他若不怪我,依旧想要娶我,自然最好。他若不能接受我,怪我欺骗他,或者是另有心上人,我……我……也只能认命。”
    方敦孺抚掌叹道:“这才是我方敦孺的女儿,识大体,顾大局,知进退礼节。确实,这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耽搁了林觉的前程,那是绝对不能的。”
    方师母皱眉道:“秋儿,可是要是到时候林觉他不愿娶你,或是另有心上人,你打算怎么办?”
    方浣秋愣了片刻,轻叹道:“娘,女子从一而终,我其实已经将心许给他了,这一辈子便是他的人。他若不要我,我……我这辈子也谁都不嫁了。侍奉在二老身边便是。”
    方师母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正待说话,方敦孺皱眉道:“夫人,莫要再问了,你老问这些最坏可能作甚?事情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坏?浣秋啊,你不要乱想,且耐着性子等一个月,待春闱过后再做计较。一切有爹爹在呢,不要担心。”
    方浣秋点头道:“谢谢爹,谢谢娘,女儿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傻孩子,爹娘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夜深了,去睡吧,身子要将养好。再有反复,岂非更加的烦心了。”方师母叹息着将碗碟放进篮子里,捧着离开。
    ……
    林觉主仆三人坐着马车汴河北街的同福客栈。在路上的时候,绿舞说了她的疑惑,她觉得今日方先生和方师母的神态有些奇怪。公子说要去浣秋小姐的坟前扫墓的时候,方先生和方师母的神情有些慌张的样子,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了。还有,林觉谈及浣秋小姐的时候,方先生夫妇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悲戚之色,这显然有些不通情理。
    林觉心中其实也觉得怪怪的,从上午先生突然半路改变主意的时候,林觉便觉得先生似乎有事隐瞒着自己一般。刚才吃晚饭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更是强烈了。
    不过林觉并没有想太多,先生和师母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先生对自己的喜爱,师母对自己的疼爱都是没有变化的,这一点从他们的眼神和举止之中便能感受的到。即便是先生和师母有什么事隐瞒了自己,那也必是自己不能知晓的事情。虽然自己将他们视若父母一般,但毕竟并非真正的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也不能去探究他们的隐私,追问他们不愿告诉自己的事情。
    回到同福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汴梁虽是个不夜城,半夜里街道上也还是人来人往,但三更过后,城市也变得安静了下来。此时在街上走的不是有急事的百姓,便是那些深夜买醉,去瓦舍青楼享受人生的一些人。
    同福客栈的门也关了一大半。一片片的门板投上了大半幅,只留下一道狭窄的进口,透出大堂中昏黄的灯光来。不过林觉却发现,客栈门旁的暗影里,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那是一辆配备了两匹高头大马的马车,车厢四角在光影中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光是这两点,便可断定这是一辆豪华马车。
    寻常马车一匹马便已足够,而且拉车的马都是一些毛长腿短的劣马。而这辆马车的拉车的马匹都是高头大马,油光毛亮。铜条镶边的马车车厢也是豪门人家马车的标配。像林觉雇佣的这辆马车的车厢不过是一般的竹木框架,覆盖篷布而已。下雨都不防水,撞上什么东西都会四分五裂。
    马车倒也罢了,关键是站在马车旁的好几名高大的黑影,虽只着便装,但披着的黑色大氅下鼓鼓囊囊的必是兵刃,一个个在同福客栈门前的暗影里来回走动。这架势让林觉心中凛然。
    “怎么回事,客栈门前怎么会有这些人逗留?”林觉心中嘀咕着。他也是做贼心虚,自己毕竟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由于林觉等人下车的位置距离客栈门口不远,三人一下车发现了客栈门前的情形时,门口那几名带着兵刃的魁梧大汉也早已经看到了林觉三人。此时此刻林觉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这要是突然逃跑,不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另外林觉心里也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纰漏,毕竟如果对方是来找麻烦的,他们大可不必在客栈门前招摇。只需找个暗处,让自己发现不了,然后来个瓮中捉鳖便好。
    林觉装作若无其事的带着绿舞和小虎走向客栈门口。可惜的是王八盒子什么的都放在客栈客房之中,否则的话,现在林觉一定将手攥在王八盒子的把柄上了。这东西带在身上在京城的街道上招摇过市总是不好的,京城街道上的盘查肯定是更为严厉的,林觉并不想带着这东西惹来麻烦。
    几名大汗目光炯炯的盯着林觉三人,林觉心中狂跳,却还是若无其事般的大摇大摆的踏入客栈大堂之中。然而,当他踏进大堂的那一刻,他立刻便后悔了。原来,在大堂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右手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在他身旁还站着七八个黑衣人,个个气势汹汹,眼神凶狠。林觉进门的片刻,七八双凶狠的眼神齐刷刷的投在林觉身上。那戴着斗笠的人并没有抬头,似乎正在发呆。
    柜台上的掌柜的冒出头来,快步走向林觉。林觉想制止他喊自己的名字,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林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等了你们几个时辰。怎地出门这么晚才回来?老朽不是跟你们说过么?你们外地来的人,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在街上闲逛。”
    掌柜的一声‘林公子’出口,顿时,桌案旁的一群人纷纷站起身来,那戴着斗笠的瘦小汉子也身子一怔站起朝这边看来。
    “哦,去了朋友家中饮酒,所以迟了些。多谢掌柜的关心,倒也没事。”林觉笑道。
    掌柜道皱眉低声道:“还说没事,你们是不是惹了什么人了?这些……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从傍晚等到现在,我都吓死了。我可告诉你啊,我是做小本生意的,有什么纰漏你们出去说,小店可经不起你们折腾,打破了桌椅出了人命,我可承受不起……”
    林觉一听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身上出了一层汗,心中暗道不好。果然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看这架势,来者不善。这下可麻烦大了。
    林觉脑子里紧张的思索着对策,回头看时,门口处退路已断,外边的几名黑衣大汉已经堵在了身后。林觉忙转头欲吩咐小虎和绿舞一会儿朝后面的客房逃走,却听到有人在旁沉声发问。
    “敢问,这一位是林觉林公子么?”
    林觉转头看去,只见那桌案旁站立的七八名黑衣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上来,挡住了前方的去路。那名身材矮小的斗笠汉子正抱着臂膀站在面前,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露在外边,长着一蓬乱糟糟的胡须。
    “各位好汉,有话好说。要打架请出去打成么?小店小本生意,经不得折腾啊。”那掌柜的拱手作揖道。
    “打架?”斗笠胡须汉子愣了愣,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前后左右的十余名大汉也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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