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挣扎跳跃,终是被踩灭。
    陌影惊魂未定,听到百里遥背后传来几缕笑声,顿觉自己的行为,在无意间戳中现代世界一颗流行词——二。
    她囧得抬不起头,跪下去,却学了几分德妃厚颜强硬,无耻到家的姿态,端端正正扬起头来,“给二位殿下请安。”
    所幸四周光线昏暗,谁也看不清谁。
    当然,那只狼人在黑暗中畅行无阻的妖魅眸光,可忽略不计。
    百里遥强忍笑意,温声道,“一个灯笼,烧就烧了,你这样乱踩,不怕烧了裙子鞋子?!鞅”
    陌影心虚地看了眼百里玹夜,“呃……更怕惊了殿下。”
    “已然惊了!”百里玹夜早已一脸冷怒。
    单凭气息,他便判断出,香茹是百里嫣假扮的。
    百里嫣忽想到自己的身份,也忙在陌影身侧跪下去。
    “这是去哪儿?怎还带着吃的?”百里玹夜说着,走过去,优雅弯腰,打开紫檀木圆食盒的第一层,“有酒,有肉,有糕点,不知谁这么有口福。”
    陌影忙道,“去找五公主玩,给她带点好吃的。”
    冷邪的绿眸闪过一抹嘲讽,“五公主寝宫里,难道穷的没有酒肉?!”
    陌影气得咬牙切齿,这厮蛮高大的一个人,偏偏心眼针尖似地。
    “五公主平日都吃素,她那边,的确没有酒肉。”
    百里遥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隐约便嗅出一丝火药味儿。
    “玹夜,正好顺路,我们送陌影吧。”
    “不要,不要,不要……”
    陌影急着拒绝,惊得不敢再看百里玹夜。
    她知道,狼鼻子灵敏,她知道,他已经嗅出了百里嫣,她也知道,他甚至也嗅出了她们的目的。
    “我……我们认得路。”
    说完,她忙抓起百里嫣的手腕,“两位皇子晚安,陌影告退。”
    百里遥忙道,“慢点走,没有灯笼,别摔倒了。”
    陌影头也不回地摆手,“知道了。”
    百里遥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倩影,摇头笑叹,“嫣儿倒是有点本事,竟然能请得动陌影帮她?父皇和皇祖母若知道了,少不了要责罚陌影。”
    “皇兄不是要去给父皇请安么?正好可以帮她们守着父皇。”
    “你……去皇祖母那边?”
    百里玹夜挑眉点头,“当然,一天不去请安,皇祖母会骂死我。”
    于是,兄弟两人带了各自的随侍,分道扬镳。
    *
    但,诡异的是……
    陌影和百里嫣躲避了护卫,躲避了宫人,躲避了灯光,一路草木皆兵地,终于抵达大牢门口……
    百里遥和百里玹夜如两尊美丽的门神般,正在那虎首大门下,异常优雅地踱着步子。
    百里遥没有去御书房。
    百里玹夜也没有去永寿宫。
    兄弟两人风平浪静地厚颜相遇,碍于四周一片护卫和狱卒,皆是把怒火压下去,就这么一直踱着步子,谁也不理会谁。
    陌影心虚地拉了拉披风地连衣帽,遮住脸儿,看了眼身侧的百里嫣。
    “公主,要不……咱们明儿再来。”
    “来都来了,死就死个痛快。”百里嫣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她逃。
    陌影忙跟上她,先一步开口,“两位殿下……好巧,怎么……怎么在这里又见面?”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迅速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百里遥说道,“都打点好了,嫣儿,你直接进去见情郎吧。”
    百里嫣冷笑,“多谢了。”说着,她笑看身侧局促不安地陌影,“带着你,比去求父皇好用多了。”
    不等陌影开口,百里玹夜就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臂,瞬间把她拉进大牢大门左侧的小房内。
    百里遥跟过去,门板砰——一声关上,所幸他躲得快,才没撞到秀挺漂亮的鼻子。
    “老七,这样可不厚道!你说了去给皇祖母请安,却来这里,来也就算了,还……你这是什么意思?”
    陌影愕然僵在门板这边,凤眸懵然忽闪着,探看眼前神情古怪的俊颜。
    百里玹夜别开脸,朝门板冷斥,“二哥,你可是说了去御书房的。”
    她恍然大悟,不禁失笑。
    兄弟俩人儿都玩阴的呢!还都理直气壮。
    “老七,你给我开门。陌影不愿理你,你马上把她放了!”
    百里遥在外面往里推,用了三分真气,门板却纹丝不动。
    百里玹夜见门板隐隐震颤,不耐烦地只得打开门,随口敷衍,“二哥,您先去喝口茶,我就和陌影就说两句话。”
    说完,砰——他又关上门。
    陌影环顾四周,异常简单的石屋,靠墙两个矮床,是守门护
    卫轮值歇息用的。
    方桌擦拭的干净,四面摆了四条长凳,上面有瓜子,花生和糕点,还有茶水,显然,这里刚有狱卒在喝茶唠嗑,被他们兄弟俩生生给赶走了。
    见百里玹夜坐下来,她才坐下。
    他隐忍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低沉斥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就帮忙而已。五公主当街下跪,我若拒绝,她少不得又怀恨在心处处刁难。众皇子公主的脾性,殿下该最了解。”
    “皇祖母对你的信任有限,就如这一把瓜子……”
    他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她面前,转瞬又拿走一大半,只剩了两粒给她。
    “过了今晚,皇祖母的信任,就剩这么一点。你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一旦少了皇祖母的恩宠,你又会变成原来的严陌影,处处备受欺凌。”
    他严苛清冷地说完,就开始嗑瓜子。
    陌影看着两粒瓜子,不以为然。太后的恩宠,本也不是她想要的,若能被逐出宫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次见狼人吃瓜子,她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直盯着他瞧。
    却与人类并无两样,他却剥出瓜子仁不吃,只搁在手里。
    见她直瞅着自己的忙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的话,你明白了?”
    “嗯。”她回过神来,转开视线,看桌上的糕点,瞧着不是自己喜欢吃的,便没有碰。
    他却因她的小动作皱起眉头。殊不知,这糕点是他选了三遍,才定下的。
    “今儿在御学怎么样?”
    “还好,琴艺,书画,跳舞,女红都能应付,棋艺有点难,骑马,射箭,就……”
    骑马摔了两次不提,射箭射了五十次,那该死的箭总是只走一半就落地,连箭靶都触不到,倒是混了不少嘲笑声。
    安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嘲讽她连弓也拉不开。
    她已然拼了全力,那弓太大,太长,只平端着已然累得两臂酸痛,要拉开,再射击……可把她累趴下了。
    再说,那会儿她从马上摔下来,腰胯被摔得剧痛,走路也一瘸一拐,好一阵子站不稳。
    若非用蔚茗的血特制的药丸缓解,这会儿她恐怕连路也走不得。
    她正窘迫地想着下午的事,手冷不丁地被他抓住,温柔摊平,一把瓜子仁搁在掌心里,香浓的味道弥漫开来,叫人食指大动。
    心里一抹涟漪,清甜地荡漾开,她看着饱满的瓜子仁怔住,又不可置信看他绝美的侧颜。
    “这个……是给我的?”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末,避开了她晶亮的凤眸,“吃吧。”
    她只拿起一颗尝了尝,忍不住莞尔。
    他这样冷,这样冰,碧绿的眼如细冷璀璨的钻石,无丝毫温度,他压根儿还在生气她自作主张,为他换了三万兵马。
    这瓜子仁实在难得,她忽然心血来潮,就取出手帕,把瓜子仁包好,收在怀里。
    “不喜欢吗?”
    “我回去再吃。”
    他不自然地别开脸,心里顿时一阵烦躁。却又不好直接问她到底喜欢吃什么,早知如此,该让邓慎言跟着过来。
    听到百里遥又在外面敲门,他直接起身抱起她,“去马场,考考你的骑术射箭。”
    “可是五公主……”
    “她玩够了自己会回去。”
    见他直接走向窗口,她挣扎着便要下来。
    “这样不太好,如果父王知道会生气的。”
    “难不成你还想明天再被人嘲笑?”
    她在他怀里烦闷地低下头,“你……你都看到了?”
    他不只看到,且是特别从军营飞回来的。
    见她从疾驰地马背上摔下来时,他心脏都快爆开。
    尤其,十公主和安凝竟策马贴着她的身子冲过去,若马蹄再靠近一点,他连救她都来不及……
    就算他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也绝不容那种境况再发生第二次。
    *
    军营的马场,四面无阻隔,浩淼无垠的星月之下,夜风如刀,一路飞来,他以宽大的羽翼将她裹在怀里,倒是丝毫不觉得冷。
    冗长的马厩,清理地内外干净。
    大门打开,她随着他进去,便听到马而咀嚼饲料的咔咔声,整齐地左右两排骏马,枣红的,黑的,白的,颜色不一,个个彪悍体壮,似两排昂首的将军般,纵然拴在石槽上,依旧威风凛冽。
    她看得新奇,一想到这些都是父王给他精挑细选的,不禁心中欢喜。
    若非真的欣赏他,父王定然不会如此用心。
    他在前面说到,“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分辨得出善和恶。”
    “我倒不觉得。”
    “嗯?”
    “那马儿摔我两次,却让安凝骑在头上,显而易见,马
    儿是普天之下最笨的动物。”
    他脚步微顿,分明听出,她不是在说马,压根儿是在骂他。
    见他停下,她也停下。
    他闷声良久无言,
    她也不再多话。
    见他大步迈开,她又亦步亦趋,在后面提着裙裾,小跑跟着。
    然后,他在一匹白马前停住,伸手安抚似地拍了拍马头。
    马儿吐着鼻息,蹭他的手,美丽灵慧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动,在灯下好奇地打量着主人身侧美丽的女子。
    “在骑马之前,要亲近它,抚摸它,也可喂它草料,让它认识你,喜欢你……”
    她伸手,轻轻抚摸马修长的脸,又抓起一把草喂它。
    “太傅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那匹马就是不肯听我的。”
    他无奈地说道,“安凝在那匹马的屁股上刺了一根针,它很痛,当然不会听你的。”
    陌影侧首看他,却并不觉得奇怪。
    “所以,你一直都是知道她是多么可恶的人?!”
    惊觉话语出格,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在他开口之前,忙摆手。
    “现在不说她,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玉麒麟。”
    很贴切的名字,玉一般,白的无一根杂毛,俊伟霸气,很像……他!
    “这是你的?”
    “嗯。”
    她凤眸流转,打量马,又打量他,“它很美,配得上你。”
    他因她的话微怔,随手把缰绳解下来,交在她手上,“先把它牵出来。”
    她握住缰绳,尚未用力拉缰绳,见马竟自己走出来,顿时有些慌。
    “它乖不乖?”
    “很乖。”
    “它眼睛一点神情波动都没有,好像不太喜欢我耶。它是在生气吗?”
    他忍俊不禁,发现她一紧张就方寸大乱,要么话多,要么手足无措,慌乱地毫无分寸。
    “它刚吃饱,正开心。反而是你,大惊小怪,会吓坏它。”
    见马仰头吐鼻,强硬地向后拽缰绳,她惊得松了缰绳,躲到他身侧。
    “它太高太大了……”
    今儿学骑马时,众人面前撑着面子才没掉眼泪,事实上,她可是被摔怕了。
    唉!她好想念现代的汽车,一踩油门就跑,踩了刹车就停,拐弯就是拐弯,听话得叫人浑身舒坦。
    马这东西,拴在马厩里,瞧着还蛮顺眼的,牵出来一遛,狂野不羁,完全不听掌控,骑在上面,颠得她骨头几乎散架!
    百里玹夜不容她躲,环住她的肩,把缰绳又塞进她手里。
    “它不会伤害你,有我在,它想踢也踢不到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和它说说话。”
    陌影堆上笑,却俨然快要哭出来,硬着头皮朝着马扬了扬手,指尖都在颤抖。
    “嗨!玉麒麟,我,严陌影……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好姐妹。”
    “它是雄的。”百里玹夜忍笑纠正。
    “呃……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她笑着对马儿颔首道歉,“玉麒麟,你美得实在雌雄难辨。”
    马儿很不屑地吐了一声鼻息。
    百里玹夜拍了拍马儿的脖子,“它知道你在夸它。”
    陌影骇笑两声,怕被马蹄踩了脚,慌得在前面迈着小碎步快走。
    出来马厩,他为她整理好马鞍,扶着她上马,叮嘱了要领,便从旁环胸看着。
    “先练习慢慢地走。”
    一坐在马背上,她便恐慌地忍不住摇晃。
    再说,马鞍这东西怎么能坐得住?没有安全带呀……刹车,刹车在哪里?她想踩刹车!
    “这样不行,你得扶着我……我会摔下去的。”还没摔,她就开始觉得屁股腰胯森森发麻。
    百里玹夜忍不住笑,反而是她咋咋呼呼地样子,太过滑稽。
    “郡主大人,你见过谁骑马要人从旁扶着的?”
    她骑在马背上,头也敢转。
    “百里玹夜,你别站得太远,你跟着我呀……哎呀,它走太快了……救命,救命……”
    她慌得松了缰绳捂住眼睛,死也不想看到自己悲惨的下场。
    见势不妙,他忙飞身上马,坐在她背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拍她的腿。
    “脚蹬两边用力均衡,这样身体就不会晃了,你这样大喊大叫,惊了马,当然会摔下来。”
    他一坐在背后,她顿时定了神,眼睛却委屈地泛红。
    他把缰绳给她,身躯腾空,就飞到半空俯视着她命令,“继续……”
    马儿不肯听指挥,她注意蹬着脚下,又要看着前方,手脚,脑子都不够用了,加之他刚才坐在背后,暖热的体温熨烫了后背,她脑子也烘烘地热起来。
    “不好啦,它好像越走越快…
    …”
    马儿见主人飞在半空,兴奋不已,得得得得……仰头,撒开蹄子便小跑起来。
    “别怕,放松缰绳。”
    “不行啦,它跑得好快……哎呀,它真的是在跑!太高了,我要摔下去了……”她恐慌地快要哭出来。
    百里玹夜这才明白,这丫头是恐慌马的颠簸和高度,她分明是被摔怕,全然没有用心学。
    他只得飞身落在她背后,拉过缰绳,“我和你一起练,没事,如果快要摔下去,我马上让它停下。”
    她现在骨头都在抗议骑马,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来,声如蚊蚋地要求,“我想下去……”
    他忙拉住缰绳,让玉麒麟慢下来,下巴搁在她颈窝里,柔声安抚,“再走一小会儿,我们就下去。如果秋猎你还学不会骑马,皇祖母很失望,大家都会笑你。”
    感觉到她身子在抖,他拉住披风,将她裹在怀里,“冷么?”
    “我就是不想骑了……”
    她最惧怕群马奔驰之际,被摔在马蹄下,今儿安凝就差点策马从她身上蹋过去,想起来就后怕。
    “这东西真的好恐怖!”
    他百里玹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骑马恐怖。
    “好吧,我们去射箭。”
    她抹掉眼泪,心有余悸,“我要回宫。”
    “可你射箭也不会,总该要练一练,届时皇祖母知道你用了心思,射得不好,也不会太生气。”
    他温声说着,见她点头,才带她到射击武场,拿来轻便的弓箭给她。
    “先试着拉开弓。”
    她举起弓,依照要领,手指扣住弓弦,手指勒得剧痛,却死活拉不开。
    “我好像胳膊不够长,不是,是……这弓有问题。”
    百里玹夜站在一旁,因这个理由差点笑喷出来,“严陌影,你压根儿没有用力。”
    她把弓给他,还在抽抽噎噎地,“你射一个给我瞧瞧。”
    他无奈地搭弓射箭,手臂平举,甚至没有瞄准,就咻——正中遥远的红心,英伟俊美的姿势,在月光下,艳若神祗。
    她瞧得心神一震,见他把弓箭递过来,忙接过去,有如神助一般,端正姿态,把弓箭架好。
    然后,箭离弦,却是一个自由落地的滑稽弧线,bia——
    其实还好,比她白天射的远了些,箭——落在了一丈外。
    “严陌影,你得把弓拉开!”他说着,在她背后站定,重新抽了一支箭,帮她放好,两手握在她的手上,“把所有的力气凝聚在手臂上,慢慢地用力……”
    可是,她无法把力气凝聚在手臂上,耳畔是他灼烫的呼吸,低沉磁性的声音,他这样贴着他,她脑子里全部用来描画他壮伟的体型。
    糟糕的是,她竟然在渴望在他怀里甜蜜入梦的感觉!
    拉弓——拉弓——拉弓射个鸟人呀?!
    可是,不知怎么的,箭就飞了出去,咻……正中红心。
    ---题外话---二更下午来,O(∩_∩)O~唉!郡主得了骑马射箭恐惧综合症,得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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