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灯火完全都熄灭之后,刘然窝在被窝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春霞躲在被窝里抽泣着,偷偷的抹眼泪。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可是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前半夜刚刚经历的事情,让她有些惊魂未定,也许是因为郝国梅将她拦在门口的一通奚落,或许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外乡人,一个农村人,与生俱来的命运吧!总之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眼泪,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伤心和委屈。本以为只要自己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的凭借着自己的劳动,就可以找到立足之地,可是没想到,城市比农村更加复杂。
    “表姐,你怎么哭了!”刘然从被窝的另一头爬过来,帮着春霞掖了掖被子,压低声音悄悄的问道。可这个时候,春霞缺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小表弟似乎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当然还有舅舅。只不过舅舅还得顾忌着舅妈的脸色。
    “谁说我哭了,可能是有点感冒!”春霞抽了抽鼻子,在黑暗中悄悄抹了抹眼泪。虽然刘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是这个小孩实在是太老成了,他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透彻,但又不肯轻易的表达出来。
    “我姐就是那个臭脾气,你别理她。她呀,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强,这就是赤裸裸的妒忌!”刘然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春霞,稍微过了一会,这小破孩子竟然伸手抹了抹春霞的发鬓,用大人的口气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当媳妇儿,到时候就没有人欺负你了。要是有人欺负你,我来保护你!”
    春霞被刘然的话给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半笑着说道:“你这个小屁孩,才多大啊?”可是春霞的心里却是暖暖的,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刘然的脸,可是却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小军。春霞在心里盘算着,等自己稍微存些钱之后,一定要把小军接到城里来上学,要让他从小了解外边的变化,开阔眼界,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山沟里。
    可是事与愿违,所有的事情未必都会朝着每个人期许的方向发展,第二天早上刘师傅上班的时候,自行车刚刚出了巷子口,就被几个混混给堵住了,对方根本就不跟你多含糊,上来就下了死手。刘二叔整个人倒在了血泊里,等到附近有人发现他的时候,刘二叔已经冻得浑身哆嗦,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春霞赶到医院的时候,看着额头上缠满纱布的舅舅,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除此之外,刘二叔的右腿也被打折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舅妈和郝国梅都围在病床旁边,不停地抹眼泪。
    再看见春霞的第一眼,郝国梅就坐不住了,像只炸了毛的刺猬一样,直接冲上去就甩了春霞一个大耳刮子。知道此时,春霞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郝国梅却已经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个害人精,你还我爸的腿!”
    刘师傅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人却已经恢复了意识,看见郝国梅欺负自己的外甥女,心下别提有多着急,可是他缺没办法下床阻止,只是不停的叫喊着:“住手,住手!”可是郝国梅已经近乎于疯狂的状态,完全是一副泼妇的嘴脸,此时哪里听得见刘师傅的劝喊声。直到最后,刘师傅实在急的没办法,顺手抄起了床头的瓷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声巨响之后,郝国梅才心有不甘的停了手。
    “咋回事儿嘛?好端端的,你怎么拿你表姐撒气呢?”刘师傅躺在床上,捶胸顿足的冲着郝国梅喊道,语气中压抑不住的气愤。
    “我去派出所问过了,那些人根本就是来报复她李春霞的,凭什么,凭什么倒霉的是我爸!”郝国梅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稍过一会她又哽咽着说道:“我爸现在住院了,不能上班了,开年我就上不了学了!”
    “哦,就你那个成绩,上学,还不如不上!”刘师傅没好气的数落着郝国梅,虽然这个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自己也从来不曾亏欠过她,奈何这丫头就是一直不长进,成绩一直就是起不来。但是刘师傅却也不好说重话,毕竟是组合家庭,有些事情还是得给自己的妻子留些面子。可是这次,刘师傅是真的发火了,春霞是自己姐姐的孩子,姐姐不在了,自己也好些年没有回过老家,这个外甥女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当初在听说春霞考上大学,但是家里却没有钱供这个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刘师傅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唏嘘了好久。虽然他一再劝说春霞继续上大学,自己来供她的学费,可是却还是被春霞给拒绝了。
    “反正自从她来了咱们家,什么事儿都不一样了,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现在你外甥女来了,你嫌弃我,我走!”郝国梅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直接摔门而去。
    但是这些话听在刘师傅的耳朵中,却格外不是滋味,尤其是那句“我不是你亲生的!”这句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深深的扎进刘师傅的心口,气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春霞看着舅妈追出去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直到这个时候,春霞才想起来刚才郝国梅说过的话,那些人是来报复自己的,多半是昨晚从现场逃离的那些人,只是却让舅舅遭了罪,她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在刘师傅再三询问之下,春霞才把昨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连她自己都有些无地自容,这祸确实是自己闯出来的。
    “丫头啊,别多想。我倒是庆幸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要是换了是你躺在这儿,舅舅这心里头更难受!”刘师傅宽慰着春霞。
    过了好半天,春霞还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虽然舅舅并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可是春霞心中依旧不是滋味。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基本都落在舅舅身上,眼看着开春之后,郝国梅就要上大二了,刘然也要开学了,可是家里的顶梁柱缺倒下了。舅妈虽然有个营生,可是她那点收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没办法维系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和两个孩子的学费。再说,舅舅刚刚住院,腿上还动了手术,家里仅存的那些积蓄也都搭了进去。
    春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刚来舅舅家半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自责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春霞在心中期盼着,自己要赶紧挣到钱才好,至少能做点什么。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舅舅这伤势估计没有三个月,怕是好不了了。自从出了这档子事情之后,舅妈和郝国梅对待春霞就再也没有好脸色,家里所有的家务,脏活儿累活儿全都使唤着春霞去做,就好像春霞是他们家的下人似得。不仅如此,舅妈和郝国梅还变着法的给春霞使绊子,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可是春霞明知道这二人是在刻意的刁难自己,却依旧隐忍着,没有一句怨言。她觉得只有这样,多为这个家里做些事情,自己的心里才会稍微舒服一些。
    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春霞第一个月的工资是一百二十块钱,虽然春霞还是厂子里的新职工,但是她的工时和完成的数量差不多都是老职工的一点五倍,而这个工资基本上也是按照正式编制员工的工资来发的。原本春霞是打算第一个月工资发了之后,自己留下一些必要的生活费,剩下的钱全部都邮寄给父亲,作为家里的开销和小军的学费。可是偏偏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舅舅因为有伤的缘故,必须得请假三个月,所以当月的全勤没了,勉强才发了一百多块钱。
    到了郝国梅和刘然开学的日子了,可是刘师傅手里的这些钱,只够交一个人的学费,无论是顾了姐弟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另外一个人那边肯定是不够的。原本刘师傅想着,郝国梅的成绩本就不怎么样,先让她那边缓缓,等到后续工资发了之后,再给郝国梅补上。可是刘师傅的话还没说完,郝国梅就不乐意了,总拿春霞说事儿,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春霞身上。
    这事儿着实把刘师傅气得够呛,原本是因为组合家庭,所以刘师傅在对待郝国梅的时候,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从小就这么一直宠着,惯着。可是眼下好了,偏偏还就惯出了一身臭毛病,怎么都改不掉。不仅如此,尤其是当郝国梅总拿自己的身世说事儿的时候,刘师傅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可是郝国梅却把这事当成自己的挡箭牌,任何情况下,她只要以此说事儿,刘师傅总会妥协,她似乎觉得这就是刘师傅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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