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的小身板,扛着臃肿的编织袋,好不容易按照车票上的车厢号,挤上了绿皮火车。人潮涌动,虽然寒冬腊月,可是车厢内几乎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各种味道充斥其中,密闭的车厢内温度渐渐升高,让人觉得浑身难受。春霞终于找到一块可以将编织袋搁置下来的位置,还是整个人都坐在编织袋上。
    虽然环境如此,可是春霞的心里却还是充满了对于那个未知城市的向往和憧憬。她只是带着王永华对自己的眷念和对那个破败不堪的家庭的无奈,逃离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地方。看不见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至少应该会比现在的处境要强些吧!她几乎是以最狼狈的姿态,从那个原本应该是自己避风港的家里逃了出来。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可是这条路毕竟是自己选择的,哪怕前边的道路充满了荆棘和坎坷,自己也得咬着牙挺下去。
    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声中,春霞靠着车窗,坐在编织袋上睡着了。梦里的画面都是美好的,充斥着各种让人向往的生活,有恋人,有家人,有笑容,有温暖。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春霞猛地吃了一惊,火车停靠在路边,周围的人来回走动着,她生怕自己坐过站,赶紧朝着窗外张望着,可是最后却依旧是一脸的迷茫,完全不知身在何处。最后向身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离目的地还远着呢,火车只不过是中途停靠。
    春霞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可能这就是生活给与她的第一份考验吧!如果这点苦自己都扛不住,往后又怎么能撑你那个窘迫的家?这是春霞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对于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和恐惧,她不知道到了深圳以后,该怎么办?仅凭着那个不知道是打给谁的电话和地址,能不能找到舅舅还是个未知数,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硬着头皮,一路披荆斩棘,走到底了!
    两宿时间,终于,绿皮火车才终于算是到达了终点。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斥着挑战性和不确定性因素。终于冲破了一切束缚到了这个可以实现梦想和野心的地方,可是直到这一刻,春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甚至不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拖着已经断了半边带子的编织袋,一步步拖沓着顺着人潮,走向出站口。直到完全走出车站之后,她却有些迷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到底应该怎样立足。她知道谁也靠不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一切都得重头开始。
    手里握着那张记着舅舅地址和电话的书皮封面,已经皱巴巴的了,可是那东西却像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春霞紧紧地攒着那也书皮,回过身最后看了一眼人潮涌动的车站。一切都是冰冷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可是却唯独无法动摇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无法撼动她对一切苦难都从不低头的决心。
    虽然前路茫茫,可是春霞却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能够勇敢的走出传统思想观念的束缚,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让她彻底改变了对于之前一切的认知。
    离开车站之后,春霞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晃悠着,身上还剩下了不到二十块钱,她舍不得轻易用掉一分。来往的车辆,不停的有司机摇下车窗,询问她说:“姑娘,你上哪儿,要坐车不?”可是春霞都摆了摆手拒绝了,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断的向路人询问被服厂改怎么走?可是像她一样出来打工的人数不胜数,在九十年代,下海经商,进城打工,似乎一下就变成了一种潮流。
    等到春霞一路询问,找到被服厂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她在被服厂门外徘徊了很久,可是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都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的舅舅,她的脑子里影响早已经模糊不清了,甚至连舅舅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就算是要进去找人,估计都成问题。
    这是春霞到达这个城市的第一夜,似乎是生活对她的考验,这一夜注定漫长而又难熬。被服厂已经下班了,大铁门被锁得死死的,春霞无处可去,却也不敢就这么离开。她饿着肚子,躲在墙角稍微背风的地方,哆哆嗦嗦的挨过了一夜。虽然穿着麻布棉袄,可是却依旧挡不住寒意,春霞懂得直哆嗦,鼻腔像是滑丝的水龙头,根本就止不住的一直往外流。
    春霞的鼻子有些酸,身子不停的发抖,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独自一个人跑出来。可是一想起曹贵荣那张陌生的嘴脸,一想到那个支离破碎,即将分崩离析的窘迫的家庭,她内心深处却又莫名的升腾起一股倔强。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春霞终于支撑不住,抱着编织袋哆哆嗦嗦的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觉得脑袋很沉,眼皮很重,直到有人来叫他的时候,她都依旧还是迷迷糊糊的,周围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被服厂工人不断的从她身边经过。最后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见她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里,上前拍醒了春霞。
    “噢哟,姑娘,姑娘,醒醒,醒醒!”中年大妈蹲下身子,拽了拽春霞的衣角,可是春霞却没有回应,脑袋耷拉着,朝着那人看了一眼,可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大妈伸手摸了摸春霞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有些揪心,但是马上就到上岗的时间了,她不敢过多停留和耽搁。如果这么放任这个小姑娘躺在风里,不管不顾,她又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大妈跟门房的保安大叔通了气,让他先照顾着这个姑娘,自己这才去上班。春霞被安置在保安室的躺椅上,盖着保安大叔的旧军大衣,一直到中午的吃饭的时候,大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姑娘,再食堂要了一截生姜块,赶到了班房。
    春霞醒来的第一眼,见到那大妈正冲着自己笑的时候,她突然间竟然有种忍不住想哭的冲动。不知道是被烧混了头,还是说迷迷糊糊没睡醒,我那么一刹那的错觉,春霞觉得她是那么像自己死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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