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春霞的婚期将近了,老李却怎么都坐不住了。他拄着拐杖沿着石板铺成的小道,一瘸一拐的挪着步子,摸到了王二伯家。眼前这等情形,自给又干不来重活,挣不了什么钱。可是闺女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虽说曹贵荣眼下把春霞当成个宝,可若是结婚的时候没有任何嫁妆,难保以后在曹家不被欺负。
    “哎呀,老李啊,你这腿脚都没好利索,咋不在屋里养着呢?”王二伯正在清扫院子,已经入秋了,早晨天气还是显得有些微微的凉,山里边比外边要稍微冷些,大多数人都已经穿上了秋衣。
    “坐不住啦,你说庄稼人总是在床上躺着,怎么能行。这都养了两个多月了,再不活动活动,往后都不记得怎么拿锄头了。”老李讪讪的笑着,跟王二伯开玩笑。
    王二伯家住上山梁子上头,门前砌了一道石岸,石岸中间又用石板摞起来一条一丈多高的台阶。可能是看老李不方便上来,王二伯赶紧丢了手里的笤帚,快步走到老李面前。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老李这才开口说道:“我是有个事来求你帮忙,不晓得你有没有空哩?”
    “我两个,还说啥求不求的。有事情,你叫小军过来递个话就行了嘛,你这腿脚不方面,何必还亲自跑一趟!”王二伯说。
    “怕娃说不清楚,还是我个人跑一趟。门前屋后的,想了一圈子,也只能来找你了!”
    “你跟我客气个球,有啥事就说嘛!”
    “是这样的,我那个女子也到了出门的年纪了嘛,这有人上门来说亲,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还不等老李把话说完,王二伯突然惊讶起来,表情有些夸张:“咦,这个是好事嘛,请我喝喜酒,叫个娃娃来告诉我个日子就成了。别的没有,两瓶子白酒,四把面条这礼还是送得起的,你也别嫌寒碜。”
    “喝酒的事情,肯定是卯不了你!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砍几棵树。”老李继续说道,还递上去一根卷烟。
    “砍树作甚?”王二伯结果卷烟,疑惑的问道。
    “我女子要出嫁了,日子快到了。可就我那个烂包光景,你也是晓得的。不能说女子出嫁,我连嫁妆都给不起,说出去了怕叫人笑话。寻思着,我自个还有些木匠手艺,想给女子打一套家具,当做是嫁妆。可是我这腿,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得山,小军也才是个半大的娃,指望不上。所以就想着,请你帮个忙,砍几棵树。不叫你白帮忙,每天的饭我管,另外我这里还有一条烟你拿到。”老李把一条“大前门”牌子的卷烟从衣服里拿出来,塞到王二伯手里。
    “砍树就砍树嘛,哪个要你的烟哟!拿回去,你要是给烟,这个忙我就不帮了。”王二伯一脸严肃的黑着脸。
    “拿着,拿着……你要是不要烟,我就不要你帮这个忙了!”老李也是一脸严肃。
    王二伯很不好意思的接过了烟,说道:“那我就收下了!把屋里收拾一下,过一下我就去你树爬里砍树了。”
    吃过早饭,太阳才刚冒出头,王二伯裤腰带上别着斧头,肩上背着锯子和搭杵进了林子。不一会儿就听见老林子里传来“哒哒哒”的砍树声,然后“哗啦”一声,一颗汤盆般粗细的松树就倒了下来。王二伯用斧头磕掉了枝丫,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他再把树干锯成一根根差不多一丈多长的木头段子,一段段的扛到了老李家门前。
    老李早已经在门前的场子上摆好了茶水,等待着王二伯的木料。王二伯把木头一根根的架在木头“马脚”上,老李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条高腿板凳,一瘸一拐的把板凳靠在木料边上。他腿脚还没完全好利索,所以只能坐在板凳上泡树皮,每刨过一截,就跛着脚把板凳再往前挪动几步,再刨一截,直到整根松树木料完全被褪去了树皮,只留下一根笔直的白晃晃的木头芯子。他再用墨斗再每一根木头上弹好线条,最后用锯子把圆形的木料“改锯”成一块块指头般粗细的木板。
    往常他做家具,木料都是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的干木头,做起来到都还得心应手。可是眼下春霞出嫁在即,他等不了那么久,等不到木头完全晾干。湿润的木头锯起来格外费劲,不消几下湿滑的锯末就将锯条卡在木料上了,拉也拉不动,推了推不出来。老李的腿使不上力气,所有的劲道都是完全从手臂上使出来的,没多大一会功夫,他就满额头都开始流汗了。
    略微休息了一会,他坐在太阳底下抽着烟袋,春霞有些心疼他,给他提来了暖瓶和茶碗。这门亲事她是在万般无奈下,才答应的,心里明显是有些不情愿。可是看着父亲这般忙活,她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倒了一碗水,放在磨盘上凉了一会儿,春霞把水端到老李面前:“爸,喝口水吧!”
    老李接过碗,却来不急着喝。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叫住了回身进屋的春霞,说道:“春霞啊,爸有话说。”
    春霞微微的愣了一下,不知道父亲要跟她说什么,她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啥事?”
    老李在心里酝酿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已经想好了,可是却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他把水碗又放回磨盘上,又换了一袋烟,这才说道:“爸知道你心气高,不愿意嫁给曹贵荣。你答应这门亲,是想着曹贵荣能帮衬上这个家。是爸没有本事,供不起小军读书……往后你好好过日子,爸……爸对不住你!”
    “爸,这个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决定要嫁给曹贵荣的,我哪个都不怨……”春霞嘴角有些抽动,眼角有些泪水,身子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只是这时候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怨恨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对生活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接连不断的事情都压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身上的担子太过沉重,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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