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导师掉泪,可导师如此明显的伤心,游晨晨还是第一次见。她赶紧把纸递了过去:“那个女孩子就是苏师姐?”
    “是的。”萧轻尘点着头,用纸捂了好一会儿眼睛,又说:“我对蓝沁说,希望她跟我回A城,户口手续呀什么,肯定都有办法可想的。蓝沁问我她女儿怎么办?我说带着孩子肯定不好办手续,不如先把孩子留给苏石头,等她境况好了再来接孩子。她用极陌生的眼神看了我半响,然后笑了。笑着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说她再也不想见到我。”
    “你就走了?”游晨晨隐约感觉到结果不是很好。因为有时候女人让对方滚,并不是真心话。
    “我首先怨她不给我回信,也不等我。再怨她听不出我的话是尽量在为她想路子,为她好。当时我们不欢而散。我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在知青房里又呆了一夜。那一夜我想了很多和蓝沁的童年往事,觉得蓝沁跟不跟我过日子是另外一回事,可是不能就这样让她在这里生活。于是我想去她家找她丈夫苏石头谈谈,希望苏石头劝劝她。结果,苏石头红着眼看着我,似是一夜没睡,他说蓝沁一夜没回来,他以为蓝沁是和我在一起,不敢找也不敢声张。”
    “蓝沁怎么了?”太紧张了,游晨晨实在忍不住,又插嘴了。
    “我们找到蓝沁时,她全身的血都淌干了,身下的沙地被染了一大片。她是自已咬破了手上的动脉。”萧轻尘悲嚎出声。在厨房门口站了良久的申镱博赶紧去洗浴间拿了一条毛巾和脸盆,渗上热水,毛巾拧了一把,感觉只是温热时,才送到了萧轻尘的手边:“擦把脸,别太激动,对心脏不利。”
    毕竟年纪大了,调节能力也强,忍住悲嚎,萧轻尘到是听话,用毛巾捂着脸擦试脸上的泪和汗。
    蓝沁是个对自己多么狠的女人。为什么会对自己那样?她还有女儿要负责任的呀……可惜,谁也不是当时的蓝沁,不知她当时有多痛苦有多绝望。
    下意识的握住自己手腕上的刀痕,游晨晨傻在那看着申镱博做这一切。
    用毛巾捂着眼,萧轻法停止了抽搐,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申镱博看着游晨晨,无声地摇了摇手,然后又指向萧轻法尘,意思是要再引萧轻尘激动了。
    游晨晨只有点头的份。
    良久之后,萧轻尘似是都睡着了。游晨晨才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庆幸:幸亏,今天申镱博来了,要不她这么入局的一直追问着萧轻尘,肯定会把萧轻尘的心脏追的超负荷,运气好去医院还能抢救过来,运气不好就……
    游晨晨自己脸上也因为后怕有了细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也不问关于苏莲娜的身世问题了。”
    可是,萧轻尘却是苦水倒不尽不甘心似的,缓缓拿下脸上的毛巾之后,他又说:“苏石头把蓝沁带向沙漠深处,说是只有那里才能让蓝沁得到安宁。莲娜那时竟然抱着我的腿没有哭,只是看着苏石头抱着蓝沁越走越远。莲娜是蓝沁的孩子,为什么不恨我反而对我这么亲?我当时脑子就是一遍浆糊,只想到不能让孩子受太多惊吓,我抱着莲娜回村里。回村后莲娜就高浇了一天一夜,不停的说胡话叫妈妈。退烧后的莲娜很乖,不认识人也不说话,好像把什么事都忘记了。三天后,苏石头回村了,见莲娜那样了,他更是恨透了我,说我是他一家的克星。说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一家三口会生活的很好。说那个地方不再欢迎我,希望我不要再出现。当时的情况,我没法也没理由带莲娜回A城;也不能承诺任何事,我离开了。我省吃俭用,拼命的攒钱,一个月也存不了几毛钱,可不管多少,我都给苏石头寄过去,注明是‘莲娜的教育经费’。后来,我留校任教……七年后,我的油画作品《红色命运》在国际上获奖。”
    “我记得那幅画,一直看得不是很透,只知道画面有说不出的凄凉感,没明白具体的含义,现在有体会了。”游晨晨又忍不住插嘴。《红色命运》是四维空间的画,很多穿着粗布衣服和布鞋的女人,做着各种优美的动作……背景却是血红色的。
    “那时获奖没多少钱,可是足够让莲娜学画画了。因为莲娜上三年级就开始给我写信了,信里说过,有厉害的老师来视察,在黑板报上画了花,很漂亮。”萧轻尘讲到这时,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晨晨,你是有绘画天才的。可是莲娜一点也不输给你。我只买了图画课本和纸笔寄给她,她是自学的,无师自通。”
    “我完全相信!”游晨晨点头如捣蒜:“师姐一般不评说的我画,可只要一说每一句都能点到我的弱点上。”
    “嗯——唉——”萧轻尘叹气:“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为了钱去无字居,还是我害了她。她来A大注册时,我才知道她是哪一年出生的。他是我离开蓝沁回城的那年就出生了。当年她是那么小,其实已经三岁了,却看着像两岁的。就是说我离开蓝沁时,蓝沁已经怀有身孕,而我不知道。我们一直没在一起,我一想给蓝沁一个婚礼,是蓝沁知道我会先离开时,才在一起的。莲娜是我的女儿,她上A大了我几乎就确认了。只是我没有勇气在莲娜面前承认,也不敢再想当时蓝沁为什么那么绝望,全是因为我无情,我要抛弃我们的女儿。”
    “那师姐的苏爸爸一直没提?”游晨晨刚才不是说再也不问苏莲娜的身世了吗?怎么这才多大一会儿又忘记了?其实苏莲娜是萧轻尘的女儿,游晨晨并不是很吃惊。因为她有时也癔想过这个事,苏莲娜有时候像极了萧轻尘——特别是不开心时的神态和有事自己闷头承受的个性。
    当然,癔想归癔想,一晃而过就忘记了,多数时候游晨晨认为苏莲娜也是萧轻尘门生的缘故。
    “苏石头没有和我提这件事,可能是他以为我一直知道。苏石头没有再娶,一直很努力的供养着莲娜。我以为那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没想到他只是爱屋及乌。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却是个胸怀极宽广的男人。可惜,那年蓝沁忌日却有沙暴预警,苏石头在风暴来临之前去沙漠深处祭拜蓝沁,再也没回来,就那么消失在沙漠里。”萧轻尘又在用毛巾擦眼:“他是个痴情的汉子,如果当初我不去打搅他们,他们一家会过的很幸福。”
    “导师,你不要自责,你是对蓝沁放不下才再回去找她的。就算你有错,也错在你情深义重。”安慰着萧轻尘,游晨晨心里却明白了一件事:难怪,苏师姐对那片黄土无法割舍,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太明朗。就算说了些许的身世,也和导师说的对不上号。主要是她高烧之后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再就是苏石头肯定也不会对女儿详说那戳心的往事。
    “人生,有时候认为对的事,太过坚持会适得其反。此时想来,我是不应该回去找蓝沁的。可当年不去找她就觉得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做。去做了……结果就酿成大错。”萧轻尘放下毛巾,想坐直在沙发上,背却更显佝偻。
    “导师,你背负的太多了。放过自己吧,少想那些戳心的事。都过去了,想也无济于事,只会徒添伤悲。”第二壶茶又泛了,游晨晨换茶。
    厨房,摘完菜,洗完菜的申镱博对着客厅喊话:“晨晨,这茶先别冲了,我开始炒菜,半小时之内会全好,你不如让导师看看你今天早上的画,要不以导师现在的情绪,我再好的手艺,他也吃不下的。”
    “你这个提议不错!”游晨晨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画前慢慢打开包装。
    “又有新作,好!好!”还没看到画面,萧轻尘连声叫好,主要是以往,只要游晨晨申请要当面点评的画,几乎都是游晨晨有感觉的画,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那幅并没干的画,就在游晨晨手里打开了纸箱,去掉了角垫,慢慢地站在了客厅电视柜前挡住了半个电视。
    萧轻尘一直没有动,就那么坐着看着那幅风景,眼神里的悲戚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神往的光。那怎么努力都无法直立的背,好像神奇般的直了不少;双手自然放在双膝上,有些许的激动,因为手还是有轻微的颤动。他不是年经大了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是完全因为身体不能太过激动,他在极力压抑。
    游晨晨一直关注着萧轻尘的眼神,她想像往日那样读出萧轻尘对这画的感受,没有成功。她认为是自己久不在萧轻尘身边的缘故。虽然曾经是心意相通的师徒,可经不起时间的打磨,毕竟从她婚礼之后这是第一次面见萧轻尘。
    因为看不透、猜不准,游晨晨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开始紧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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