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张脸拉的比马还长,怒斥道:“别忘了你只是当了爹,朕却是当了爷爷,只要有我一天,这世上没人敢欺负我的孙子。收回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太上皇那里有朕去帮你争,用不着你说这种忤逆家人的话……”
    韩跃缓缓垂头,远处众人看他仿佛在恭听皇帝的训斥,唯有近在咫尺的李世民听到一句声若蚊蝇的话,韩跃森然道:“在我心中除了您和母后,皇家在没有我的亲人!”
    李世民气的发抖,也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升起隐隐一股寒意,道:“若是如此心性,朕安敢把大唐的皇位交给你,那时你手握天下之权,心中又没有同胞兄弟,你莫不是要杀,你难道要杀……”
    李世民真是有点怕了,他是雄才大略一代帝王,他可以杀自己的长兄,也可以逼迫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很怕自己的孩子也会如此。
    韩跃微笑摇头,开解他道:“父皇勿须担忧,您忘了儿臣刚刚发过大宏愿,天若庇护我妻,儿臣毕生手不沾血,豆豆已经顺利生产,这个誓言我得遵守。至于大唐的皇位您交给谁都行,父皇难道忘了咱们的约定,儿臣想要自己打个帝国出来,我不想白白接受长辈的馈赠,李承乾也好,李泰也好,我从来不想和他们争,不是争不过,而是不屑于……”
    李世民依然不信,他以己度人,自己能杀兄逼父,所以感觉韩跃也在耍花招,皇帝沉吟一下,忽然伸手抓着韩跃的手,拖着韩跃走到院子中央。
    父子二人周围都是大臣,李世民手指众人大声道:“你看看这些重臣,再看看各位皇亲国戚,柴绍是你姑父,李孝恭你要喊大伯,那个青年叫李道彦,按辈分你该喊他堂叔,他的父亲是淮安王李神通,老人家身体一向不好,但是今夜听说你子嗣要降生,他自己不能来就派了嫡子来。”
    皇帝紧紧握住韩跃的手,大声接着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此来或有私心,但是庆贺却发自赤诚。这么多人的善意难道无法融化你的内心?朕知道你今晚心中不爽,但是人活一辈子怎能事事顺心?大丈夫顶天而立地,偶尔受点磨难怕什么?若要掌握天下之权,先得能承受天大之辱……”
    这话算是掏心挖肺之言了,李世民之所以谆谆教诲,即是想开解韩跃,也是要教他做人。
    韩跃垂着头不肯说话,李世民哼了一声,忽然对着一个大臣喝道:“卢隐之,你是范阳卢氏族长,当初也是西府赵王的死对头,现在你来告诉我这倔强的傻儿子,今夜他子嗣降生,你来送什么礼,你会送什么礼?”
    卢隐之越众而出,他身后跟着四个家丁抬着一大箱子,卢隐之缓缓将箱子一揭,露出里面震撼众人的宝物。
    “七百年前,我范阳卢氏有一祖辈在渤海郡为官,于筚路蓝缕之地披荆斩棘,带领百姓建立一座城,城起之日,海边有大浪滔天,惊涛拍岸,数日不绝。浪退之时,岸上遗一异宝,为当世最大的红珊瑚树……”
    卢隐之站在箱子边侃侃而谈,忽然大声道:“珊瑚吉祥如意,此树斑斓万千,乃是当世数得上的异宝,也是我范阳卢氏的镇族至宝。”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看着李世民有些羞愧道:“当初隋炀帝想要卢氏上贡此宝,我们拒绝了,太上皇想要此宝,我们拒绝了,陛下您想要此宝,我们也拒绝了!”
    “但是今晚殿下子嗣降生,我卢隐之和族中八大族老共同商议,将此宝当做贺礼送上。我们没有什么居心,全无丝毫恶意,只因红珊瑚寓意吉祥,范阳卢氏受过殿下大恩,我们借珊瑚树祝愿小王子健康成长。”
    韩跃微微一呆,目光落在珊瑚树上,心中生出莫名感动。这株珊瑚足足有九尺高,色彩艳红,斑斓万千,月光照耀之下,整株珊瑚泛着辉光点点,似有瑞气条条。宛如仙家之物。
    这是巨宝,非银钱可以衡量,三尺高的珊瑚便可以当做传家宝,这株珊瑚足足九尺,而且还是最珍贵的红珊瑚,难怪卢隐之会说它在当世都算数得上的宝物。
    人家说受过他的大恩,其实韩跃哪里给范阳卢氏什么恩,当初卢隐之曾几次为难于他,后来突然转风头重站队,借着关外互市小兕子庆生宴会之机,人家直接送上了几万亩土地,连范阳卢氏的祖地都送了出来。
    所求不多,只是想要关外互市的车马运输权。
    韩跃给了,但是克扣的很凶,关外互市的物流运输给了卢氏,所有投资都是对方的,人力物力全有对方出,韩跃却要了个六四分成,他坐地要六,范阳卢氏只能得四。
    这样苛刻的要求,对方竟然觉得是大恩,今夜送这一株红珊瑚,卢氏怕是要干十年的运输才能赚回本钱。
    “臭小子感觉如何?”李世民忽然压低声音一笑,得意道:“与人为善,心胸自宽,你当初只是抬了抬手,今夜收获却百倍而来,当初卢氏对你喊打喊杀,现在却给你孩子送上大礼,如此前后对比之下,你是不是感觉心里软化了一些?”
    韩跃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九尺高的红珊瑚山,分明还有些发呆。
    他如今虽然有东北金山铁矿,但是依然买不到这种宝物。因为好东西都是镇族之宝,除非有大情义,否则谁肯用至宝换钱?
    结果呢?
    卢隐之二话不说就送了出来。
    以前双方可是彼此敌视,乃是杀之而后快的关系。
    李世民嘿了一声,忽然又看向一个大臣,笑眯眯道:“克明爱卿,朕今夜当了爷爷,我这倔强的儿子也当了父亲,不过他现在有些钻牛角尖,你且跟他说说,你要送的什么礼,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礼?”
    克明就是杜如晦,乃是大唐四位宰相之一,他和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在大唐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官位已经到了绝顶。真要说起来,韩跃虽然也位高权重,但是杜如晦还真不需要刻意讨好。
    卢隐之是带着家丁来送礼,杜如晦却是夫妻二人前来,但见他的老妻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杜如晦,然后杜如晦举着小布包越众而出,温声笑道:“老夫此物,陛下眼馋了很久,可惜我咬牙二十年不曾上贡,唯今夜殿下子嗣降生,此事乃天大之喜,寓意大唐代代传承,老夫百转纠结便翻家中物品,最终还是觉得送此物最佳……”
    “到底是什么啊!”
    周围众人都被说的好奇,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个个倒抽冷气,比如李勣就满脸震惊,敬佩道:“克明兄竟然舍得此物,传家至宝,传家至宝啊。”
    众人越发心急,有人忍不住大声道:“杜相莫要再卖关子,您到底要送何物,展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啊。咱今晚也带了好东西,未必就比您的贺礼差。”
    杜如晦哈哈一笑,缓缓将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一本古朴的经卷。
    “老夫此物,乃是一书,昔有王羲之爱鹅成痴,以鹅换贴,撰写黄庭……”
    哗——
    满院一阵哗然!
    “《黄庭经》,竟然是王羲之手书的黄庭经!”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颤高呼,但见几十个老道士蜂拥进门,袁天罡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双目放光看着杜如晦手中的经卷。
    此书可算是道家最渴望的至宝,可怜老袁一副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可怜巴巴望着韩跃道:“我的好师侄,快快手下这宝贝,迟则杜相就会反悔,这是天下绝版的宝物!”
    韩跃微微一呆,杜如晦却哈哈一笑,他将黄庭经直接往韩跃怀里一塞,大声道:“殿下自幼孤苦,天幸师承紫阳真人,你本是道门出身,老夫这黄庭经正合寓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此经乃是送给小王子贺生之物,便是殿下你也只有保管权,老夫此言,你可听真?”
    韩跃还在发呆,杜如晦已然转身退后,临走对着李世民行了一礼,笑眯眯道:“道家至宝有灵,预祝小王子健康成长,陛下啊,你眼巴巴瞅了二十年,最终也没能争过自己的嫡长孙……”
    李世民失笑出声,伸手指了指杜如晦,目光若有所觉,君臣莫逆于心。
    杜如晦刚才那话说的很有内涵,他临走说的是嫡长孙,这是直接帮韩跃撑腰架台,直接打了太上皇李渊的脸。
    你太上皇不承认小王子身份,我这个当朝宰相先承认一番。不要小觑了杜如晦的承认,要知道宰相可是高于六部大佬的人物,一言可决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命,实在是位高而权重。
    杜如晦退下了,袁天罡却凑到韩跃面前,这老道士讪讪低笑,眼巴巴望着韩跃手里的黄庭经小声道:“殿下能不能跟你儿子打个商量,这卷经书卖给咱们道家如何?只要他肯开价,天下道家的宝物任他选择……”
    韩跃无语翻个白眼,忽然感觉这老道很像个老骗子。
    他的儿子今夜才出生,吃奶都能累到酣睡,袁天罡让小娃娃开价,这不是摆明想骗东西么?
    便在这时,李世民再次哈哈一笑,道:“范阳卢氏送了九尺珊瑚,杜克明送了黄庭经,吾儿你且等着看,父皇再喊几个人让你开开心!”
    皇帝忽然一指河间郡王李孝恭,大喝道:“呔,你这酒肉王爷家中有巨宝,今夜到底拿没拿来?”
    人群中李孝恭悻悻翻个白眼,越众而出道:“陛下,咱今晚本就是诚心道贺,您这开口索要,反而失去了真心之感,唉,俺那件东西藏了三十年,终于还是要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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