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厉声道:“谁不遵肃州官府规定,死!谁欲将瘟疫带入肃州城,死!若你们真是从肃州难民庄出来,为甚没有官兵护送去亲友处?现在,本王妃命令你们,各自前往难民,接受医官的诊脉,证明你们没健康后自有人护送你们入城,否则,谁也别想强入肃州城!”
    前世记忆里,西北之乱,便是因水患而始,其间有当地百姓与西凉人勾结所致,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即便曾经善良如她,也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音落,她张箭引弓又射中一个要攀爬云梯的人,随着一声惨叫,又一个强壮、张狂的男子毙命。
    能壮着胆子爬云梯的都是些壮年汉子屋。
    她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西凉人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在给将来两国和谈时增加筹码。
    她一转身,冷声道:“对于不听劝告者,杀无赦!”
    几字落音,她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死路一条!杀无赦添!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妇人嘴里说出来的,狠厉、果断。
    转身时,她衣袂飘飞散发出惊人的风华。
    她杀人了!
    她杀的是百姓。
    那些想求一线生机的百姓。
    肃州城原只有百姓五六万人,可这一月下来已经增至十几万人,但凡进来的都是经过医官的确认。
    慕容恒从各地调派了医官前来帮忙,又有进廷派来的太医襄助,医官队伍壮大,可还是人手不足。
    西北各地的知州、知县也早早将家眷送入肃州城安顿,生怕他们有意外,而所有官员现在还坚守在各地的任上。
    人群里,有人破口大骂:“雍王妃,我们敬你是菩萨,你却要杀我们,你算什么雍王妃?你是什么菩萨?”
    然,话没骂完,秦虎一箭夺命。
    温彩神色淡漠,“原本瘟疫没这么严重,就因为他们慌乱,惹得西北各地瘟疫横行,想在肃州城任意妄为,不可纵容。”
    肃州原无瘟疫,就因为陆续有人从小路逃入,开始有瘟疫漫延,好在肃州百姓手头有药方,初症当成重症治,并没有闹大,但肃州各地陆续发生强抢、杀人案子。各村、各镇百姓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自发组建守卫队日夜巡逻,各村(镇)开始杜绝外人进入,甚至有的村镇在发现当地百姓被杀后,开始杀外地百姓。
    对于这样的村镇,外地百姓不敢惊扰,生怕被杀,毕竟他们斗不过当地人。
    看到了肃州的强势后,有百姓退去自愿进了难民庄接受医官的诊脉,还有百姓在失望后开始返回家园。
    慕容恒几日后回到雍王府时,温彩一下落在他怀里,嘴里呢喃道:“阿恒,我杀人了,我杀了强行入城的六名百姓……”
    在她张弓杀人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曾睡个安稳觉。
    “没事!没事了……”他肯定地道:“你做得对,若不杜绝,他们还会来闹,至少现在,没人敢无视肃州的规矩。我已令彭知州发了通告,令各县、各镇可先行收留一部分百姓,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温彩道:“冬天到了就好,冬天一到,这场瘟疫就该结束了。”
    就在慕容恒尽力说服各县,要百姓接纳健康的外来百姓时,西北各地传来好消息:瘟疫控制住了。
    可如惊弓之鸟的逃难百姓还是不愿回到家园。
    十月,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大雪后,各地邸报中再没有因染疫而亡的百姓。
    慕容恒与肃州知州开始准备各地百姓重返家园的事。
    百姓们开始陆续离开肃州。
    肃州城内投奔亲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城门,而肃州城四门大开,可以自由进出。
    这一场瘟疫,让温彩学会了杀人,学会了抉择与果决。
    她仿佛在洪灾、温疫、匪贼夜袭中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温彩,她的身上多了一股犀厉、威仪。
    瘟疫之后,各地官府重新登记人口,最后上报的数据,西北逝亡三成百姓,黄河洪涝又淹死三万余,整个西北大地顿时清冷,蒙上了一层死亡的气息,但因慕容恒及西北官员应对举措恰当,已将伤亡减低到最少。
    慕容恒道:“父皇下旨,减免西北三年税赋。”
    肃州稍好,却也有一成五的百姓逝于瘟疫,这虽是最小的损亡,可百姓们却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认为:他们亲人的离逝,全是因为那些外地人带来了可怕的瘟疫,自此若干年后,肃州人都很排外。他们一改历辈好客的性子,对于外来人都带着警惕与防备。总以为他们会杀人、会带来瘟疫、灾难。
    但肃州百姓敬重他们的雍王殿下、敬重雍王妃,因为雍王妃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引弓杀人,阻止了瘟疫流入城中。
    甚至发生了有外地人因骂雍王妃凶残,肃州百姓与之群殴的事件。
    日子又平静了下来。
    岁月静安,安之若素,朝阳初升中,她最爱站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慕容标在一边追逐玩耍。
    *
    天乾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温彩于肃州雍王府产下一个麟儿,取名慕容植。
    慕容标趴在小摇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生几天的慕容植,胖胖的小手,大大的眼睛,所有见过的人都夸他长得像慕容恒。
    他伸出手来,抓住慕容植的小手,“阿植,我是哥哥,我是哥哥哦。”
    前世的弟弟,在三岁那年病亡。
    他又见着弟弟了,还是那样漂亮可爱。
    突地,慕容植一声大哭,吓了慕容标一跳。
    双双问:“世子,你掐二公子?”
    哪会掐的,这不过是双双逗他玩儿。
    “没有,我没掐他!”慕容标连连摆手解释。
    双双坏坏地笑道:“你没掐他,他为甚哭得那么大声。”
    他哪里知道?他只是摸了一下,瞧慕容植可爱才摸的,偏慕容植哭得那么大声。
    温彩坐在榻上,“植儿许是饿了,把他抱给我,我喂他吃奶。”
    还与对慕容标那样,温彩坚持要自己喂孩子。
    慕容恒与麻嬷嬷这次也懒得劝了,因为慕容标就是她自己喂养的,这就造成了所有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有乳娘,或慕容标和慕容植没有,因为他们都是喝亲娘的奶长大的,但也有一个好处,便是慕容标与温彩的感情很好。
    慕容植更是出奇的依赖温彩,明明哭得声嘶力竭,一到温彩怀里,不哭了,直瞪着眼睛望着温彩。
    温彩打趣道:“瑞临,你弟弟比你能吃,哪像你那会儿,吃几口就饱了,你看你弟弟,这才多少日子,长得又白又胖。”
    慕容标伸着脖子看慕容植吃奶,弟弟就是比他长得好看,七分像慕容恒,三分像温彩,娘亲似乎更喜欢弟弟啊。不过,这样的弟弟连他也喜欢,想着他大了,自己可以带他习武读书,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慕容标更乐。
    温彩笑道:“瑞临是不是也想喝奶?”
    慕容标一头黑线,连连摆头。
    他早就断奶了,现在每天清晨喝羊奶,他不想喝的,可温彩说:“小孩子多喝羊奶身体好。”连他爹都说不过温彩,慕容标的抗议无效,不喝完羊奶,麻嬷嬷就不许出门,麻嬷嬷就听他娘的话,奉若纶音。
    他出生那会儿,就不想喝奶,可抵不住肚子饿,这才硬着头皮吃的,现在问他喝奶否?慕容标气恼得紧,小孩的模样配上大人才有的气恼表情,落在麻嬷嬷等人的眼里,只觉得可爱非常,引得麻嬷嬷与双双大笑不已。
    她们一笑,慕容标的小脸越发红得紧。
    温彩不愿闹得太过,岔开话题,问道:“不是跟你青姨学武功么?今天怎么不学了?”
    慕容标用软嚅的孩童稚音道:“青姨和安叔吵架了。”
    温彩含着笑,也不知近来是怎了,青莺总找二安子的不快,几乎没一天不吵的。
    青莺时常被二安子气得吐血,一回来,就在温彩面前狠骂二安子,“他就是个太监,偏摆一等侍卫的谱儿,瞧着就讨厌。”“死二安子、臭二安子,一个太监还勾引女人,把太监的脸都丢尽了。”
    二安子虽是太监,但却是武功高强的太监,担的职务不是太监的,而是侍卫。
    像二安子这样的侍卫,各皇子、公主身边都有,多的三个,少的亦有一个。像慕容恒身边的二安子,便是个中的好手,其武功,是大内侍卫传授的;而他本人偶尔还客串一下太监的活。因着这原因,二安子这类的侍卫是很受欢迎的。
    双双面含窘意,忙道:“世子,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出去玩吧,对了,你不是与秦护卫家的小子玩得好么,找秦毛头玩去。”
    秦虎,是肃州雍王府侍卫长,他几年前就成亲了,得慕容恒恩赏,允他带了妻儿来肃州团聚。秦虎的儿子唤作秦毛头,今年五岁,素日来常与慕容标一道玩耍,经常被慕容标欺负,早前不觉,现在慕容标人小鬼大的性子就流露出来了,时常指使着几个孩子替他办事。
    双双推攘一下,慕容标不动,反而往温彩的床前更近了。
    慕容标恼了,他知道双双是故意赶他走,这会子,他偏不走了,大着声儿道:“娘,双双想嫁给安叔,青姨就找安叔吵架。”
    麻嬷嬷吃惊不已。
    温彩微愣,二安子虽然行事说话不像太监,颇是爷们,可到底是名符其实的太监,双双怎会想起嫁给安叔。
    双双前生跟着自己一生凄苦,就连双双的家人也受她连累,不得善终。但今世,温彩想护双双一二,早前就想过给双双配个体面光鲜的男人嫁了,可双双却借着她有疯病为由不肯答应,温彩只得作罢。
    温彩问道:“双双,怎么回事?”
    双双总不能嫁给二安子吧,二安子是太监,与双双做不了真正
    的夫妻。
    慕容标爬上了床,坐在一边继续看慕容植吃奶。
    双双一脸通红:“我……我觉得他……挺好的,我又不想离王妃太远,他是殿下身边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王妃身边。”前世,在她手捧毒药那刻,她粲然一笑,“二安子,我不能嫁你了,在我眼里,你是真正的男人,如果有来生,双双定嫁你为妻。”
    若有来生,即便二安子还是太监,只要她情动,她还是会嫁他。
    即便,这嫁晚了好几年,那是她一直在等,等着前世的恶运已过。
    温彩道:“府里的护卫多了,你谁也没看中,怎就看上他了。”
    “我觉得二安子挺好,心思细,又忠心,做事又勤快,最重要的是脾气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双与二安子接触得越发多了,二安子行事还是挺爷们,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亦多有偏护双双之意。上回,二安子随雍王出去办差,回来时还送了双双一套玉头面首饰,说是他用玉石亲自打磨的,那式样瞧着有些特别,双双得了东西,便将一双玉镯子戴在了手上。
    玉,并不是最好的玉。不过是玉门关祥玉镇出产的寻常玉。但贵在是二安子亲手制作的,这里面就含了一样别样的感情。
    双双亦看多了乡下许多妇人的命运,有的清秀女子嫁了嗜赌、坏脾气的男人,三天一顿大打,一天一顿大骂,过的生不如死,二安子虽不是真正的男人,可二安子性子好,还有心,更重要的是,他心疼双双。
    那一套头面首饰,便有了别样的意义。
    双双想:二安子定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送她一套亲自制作的首饰。
    她欢喜地收下,便是回应了二安子的心意。
    双双想着她与青莺原是几年前就相识,再加上她有前世记忆,自然拿青莺当好姐妹,便将自己这个心事秘密告诉了青莺。
    谁知道青莺的反应会这么大,近来变着方儿地找二安子的麻烦,甚至还毫无避讳地用恶言恶语来辱骂二安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二安子,“你就是个太监,别忘了自儿个的身份,你拿什么娶娘子?难不成,你还想当爹生儿女不成?”
    这样的话,便是旁的太监听到都气恼,偏二安子听了,不气不恼,还回以淡淡一笑。
    青莺越是骂得厉害,双双就越觉得二安子性子好,感情上亦越发偏着二安子。
    温彩再不说话了。
    双双带了慕容标出去,青莺却气哼哼地进来告状:“王妃,你得管管双双,那二安子再好,也不算个男人,她怎么想起要嫁给二安子,还跑去给二安子洗衣服,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前世的双双和冬葵一辈子没嫁人,但今生冬葵嫁人了,还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幸福又踏实。双双虽说不嫁,也该嫁个好些的,可这是双双的选择。温彩听得出来,双双是拿定主意了,要么不嫁,要么就嫁给二安子。
    青莺见温彩不吱声,大声道:“双双嫁给二安子这个太监,还不如嫁给我呢。”
    温彩立时笑了。“你是女人。”
    她是女人不假,可双双是她的好姐妹。早前的好姐妹有:杜鹃、冬葵、红燕,可她们三人都嫁人生儿育女了。唯有双双与青莺,两人都因各自早前有病,一直未嫁,姐妹俩也最是谈得来。
    青莺听说双双喜欢二安子的事后,反应最是激烈,认为二安子是故意引/诱双双,明知道他自个是太监,还想着娶妻成亲,这不是害人吗?
    青莺也曾私下劝说双双,可双双就是钻了牛角尖,说什么也不听,留下话,“青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病,人家不嫌弃我,我有什么好挑的。我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就跟二安子过。”气得青莺没脾气,本来就气,放话说不管双双,可她又真做不到视而不睹,谁让她与双双相处了几年,情同亲姐妹一般。
    双双待她好,她穿的肚兜、小衣还是双双亲手给她做的呢。
    双双的性子也好,与脾气急燥的青莺比起来,那就是温柔如水。
    两个人在性格上互补,在本事上也是互补,可谓是温彩身边的一文一武。
    “不能让她嫁给二安子!”青莺嘟囔道:“一开始还说这辈子不嫁人,以为她是真的呢,这才多久就要嫁给一个太监,太不像话了,怎么劝也不听,你可得说着她。就算真要嫁,也与红燕、冬葵她们一样,找个全须全尾的嫁。”
    温彩听了双双夸二安子的话,知双双是认真的,双双这么决定自有她的道理,太监也是人,除了少了点东西,至少二安子人还不错,武功高,人又实在,且说话行事都不像太监,当年要不是慕容恒告诉她,她也没瞧出来的,二安子人长得清秀,也是个有本事的。
    温彩轻飘飘地道:“我觉得还不错,除了他们俩不能有孩子,其他都挺好。”
    “你……”青莺转而讥笑道:“若我哪日娶妻,你是不是也说挺好。”
    温彩惊道:“你是断袖?
    ”
    青莺讪讪地笑了,“反正我不喜欢男人,我就喜欢姑娘,像那种温柔可爱,又长得小巧玲珑的就喜欢。”
    温彩张着嘴儿,这是什么状况,双双喜欢二安子,至少二安子还有男子气概,可是青莺居然与她说喜欢女人,这要传出去,岂不闹了笑话。“可你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我就喜欢女人,要不是王妃嫁给殿下了,哼哼,要不我还真想抢过来呢。”
    “越发胡说了,这话被殿下听见,小心他剥了你的皮。”
    青莺冷哼了一声。
    麻嬷嬷忙道:“王妃可别当真,青莺也是被双双闹得气糊涂了。”
    青莺半是要胁地道:“王妃,你可得劝着双双,要不然……回头我就娶个女人为妻,看你拦是不拦,你拦不住双双嫁给二安子那死太监,我就做大燕朝第一个娶妻的女人……”
    活脱脱的威胁啊!
    麻嬷嬷大喝一声:“青莺,别太过分了,你好大的胆子,竟要胁起王妃来。”
    温彩面露忧色,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双双与二安子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要不是因为青莺近来想方设法想把他们拆散,双双又气恼地和青莺斗上,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青莺认为二安子没资格娶双双。
    可三顺儿、四财、五羊三个正巴巴儿望着:太监都能娶妻,那我们也有望了。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日子,他们也想啊。所以,他们一直在观望,看雍王、王妃对这事的态度。
    青莺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还要被男人欺负,她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她说的是胡话,瞧把温彩吓得,不过这样也好,往后温彩再不会与她提嫁人的事了。
    温彩发了会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早前都挺正常的人,怎么一个个这么古怪。
    青莺说她喜欢女人,温彩可没瞧出来,她近来天天找二安子的不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二安子呢。
    温彩思忖了一阵,最后勾唇一笑:臭丫头,又糊弄我呢,我看你定是喜欢上二安子,又不甘心喜欢个太监,这才胡说八道的。
    青莺要是知道温彩这么想她,指定会跳得跺脚。
    温彩不相信青莺喜欢女人,青莺是有些男人婆,可她也喜欢与护卫们说笑打闹。侍卫里头,有几个人喜欢青莺,又不敢表露,一旦表露出来,就会被青莺提着剑追得喊砍喊杀。
    *
    炎热的夏天过后,是凉爽的秋天。
    今年春天,温彩让试种田庄将十亩树苗分发给了肃州各县,让他们在县城周围种上,用此绿化县城,还说“前人种树,后人讷凉”,鼓励各县镇、各村庄百姓多植树,树大了,树枝可以修剪下来做柴烧,还可以绿化荒山,改变土壤,对于温彩的这种用词,百姓们不懂,可试种田庄上的学徒们却学得很认真。
    早前,因为瘟疫闹出的不快,随着西北各州入试种田学习的后生也被冲淡了,他们不敢说温彩的坏话,还指望学了技术回乡为一村、为一镇人效力,好让自家扬眉吐气呢。
    去年腊月,西凉与大燕使臣在肃州谈判,西凉赔偿大燕一万万二千万两白银,含赎南小王爷的那笔,大燕答应帮西凉培养二百名种植人才,这些人才已在正月进了大燕京城农技书院,学期三年,三年之后他们就要回西凉效力,他们学的时候比大燕各地的学子还要用心,这也积极调动了大燕的学子,生怕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农技书院的山长更是下发了“燕、凉学子大比”的通告,说每年秋天要让他们进行一次比试,每队出二十人,赢者可另得一百亩试种田,由他们自己决定如何耕种。
    虽只得一百亩,收成的粮食却归他们自己所有。
    这越发引得两边的人更是积极应战,这对他们来说,关系着各国的荣誉。
    大燕给西凉培养种植人才的事传到了北边的启丹,启丹人很是羡慕,他们听说大燕这几年国富民强,百姓们家里有吃不完的余粮,甚至还有客商把粮食贩运到了启丹、西凉等国赚钱,这让他们更加确信大燕国富民强。
    启丹是不是也要与大燕示好,缔结友邦?
    不行,他们是对头,是敌人。
    他们才不会像西凉那样,为了这么一点小利就赔偿那么多银子。但大燕粮食多得让他们眼红,他们可以秘密派人去大燕学习种植技术,再弄些粮种回来,他们启丹也可以让百姓吃饱饭。
    肃州试种良田的学徒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但里头依然还有五十多名学徒不肯离去,他们除了学侍弄庄稼,还会果树嫁接术,学如何养牲畜等等,学的是全套技术,他们不走,温彩没赶,反而嘉赏了他们,又给了他们更多的种子,这次除了粮种还是各式蔬菜种子:番茄、豇豆等皆有。
    他们得了种子,便托肃州城的同乡商人捎回家乡,不曾想有几个的种子被商人给贪了,还闹出了打架事件,最后由肃
    州知州判定,由商人高价赔偿给田庄学徒。
    可学徒们不答应了,他们只要种子不要银钱。
    这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在外头花钱都买不到。
    商人重利,见这是好东西,转手用重金把种子卖给了肃州城的大户,大户们想靠这点种子再种出种子好卖高价。
    闹了一场后,各地百姓都知道雍王府试种田庄出来的种子都是好东西。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肃州城的百货行里推出了新品:种苗,各种蔬菜的、瓜果的种苗皆有,而其价格更是卖到了天价。
    城中大户听闻,挤破了头,一大早就派家中下人在百货行的“种苗区”排队,直排成了长龙似的队伍,且是限量的,每类种苗,一个人不得买超过五株,除了卖种苗,还随苗附赠一本小册,上面清楚地讲解了如何种植,长到何种程度为成熟可食。
    为此,温彩在肃州城内又狠狠地大赚了一笔。
    同样的,京城百货行也推出了各种蔬菜、瓜果的种苗,甚至还有各种果树,这些果树全都种在花盆里,有大有小,价格各有不同,也卖出了天价。
    慕容恒与温彩在肃州生活得如鱼得水,风光得意。
    很快,慕容标三岁了,慕容植也满了周岁,兄弟俩感情很好,慕容标还教慕容植练武功,慕容植一岁两个月就会喊爹娘,也学会了走路,可就是太溺温彩,一会儿瞧不见就到处寻,对此,慕容恒很有意思。
    “植儿是男子,怎的一天粘着你娘。顺娘,你也太惯他,镇日抱在手里也不嫌累。”
    慕容恒火了,很火。
    尤其是看着那缩小版自己的模样,就火得想抽慕容植。
    他一说,慕容植将头埋在温彩怀里,又像以前那样试着要找奶吃。
    过了一岁两个月,温彩就断了慕容植的奶,和之前对慕容标一样,换成了竹筒奶瓶喂养慕容植。
    竹筒奶瓶也在百货行上架了,颇受欢迎,价钱不贵,便是寻常百姓也能承受,一些人家买了后就把奶挤在竹筒里,妇人下地干活,孩子饿了,就由祖母会姐姐们热了喂他,又方便又省事,还不会撒出来。
    温彩不理,慕容恒直接从她怀里夺过慕容植,提着他的后颈,“臭小子,跟你哥哥一块儿学武功去,你是男子,又不是小女儿家,溺着你娘作甚?”一边骂着,一边提着慕容植去了后花园。
    被慕容恒一闹,慕容植再见到父亲时,怕得跟老鼠见了猫,慕容恒一吼,慕容植吓得要躲,有好几次,他看到慕容恒进来,立即就爬到桌子底下藏身,还是被慕容恒拽了出来,又送到青莺那儿学武功。
    当面温彩不吱声,待孩子不在跟前时,她方才与慕容恒大吵一架,“你把孩子吓着了,慕容恒,你再敢吓他,我和你没完。你没瞧他近来,他就怕。”
    “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儿,你整天抱着他作甚,他一岁多了,该让他跟着瑞临学武,标儿现在都会使一整套剑法了。”
    温彩懒得理他。
    因这事,夫妻俩闹了几天,慕容恒见温彩生气,又买好吃的,又送好玩的,最后送了几株西凉传过来的奇花,这才把温彩给哄高兴了,只是慕容植跟着哥哥学了几天武,与慕容植亲了,还真与温彩疏远了两分。
    *
    这日,温彩又收到了冬葵的来信。
    和以前两封一样,拆开外头的信套,里头还有一个信套。
    她看了信,微蹙着眉头:“阿恒,这文秀娘写的信越来越让人摸不头脑。”
    慕容恒接过信,但见上头用娟秀的笔迹写着:“雍王妃,安好!太久没写信了,子已能言会走,大病没有偶染寒,危奴婢心也……”
    的确写得怪异,狗屁不通不说,还乱七八糟。
    瞧着,慕容恒突地大惊失色:“顺娘,你每隔五字连起来看。”
    温彩细瞧,这竟是“太子病危,余日不多,已瞒世人。”十二个字。
    温彩忆起两年前,文秀娘也写过一封让她觉得奇怪的信,一转身将信寻出来,学着慕容恒发现的法子,每隔几个字再看,这封信的规矩则是三、四、五、六、七,再七、六、五、四、三,意思是,最先隔三字、隔四字,以此字数相隔再看,那信中所说竟是“太子呕血,不愿瞧太医,恐病重,请雍王相劝。”
    两年前,太子就在呕血,却一直隐瞒和坚持到了现在。
    夫妻俩面面相窥。
    慕容恒惊诧不已,这么大的事,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怕是皇帝也未必知晓,因为文秀娘用到了“已瞒世人”这四个字,太子不愿让太医瞧病,定是府中有得力的郎中。
    “传!二安子、秦虎速来小书房议事!”
    温彩道:“青莺,你守在外头,莫让任何人进来。”
    经过近一年的折腾,双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二安子,虽说嫁了人,但她还在温彩身边服侍,偶尔也回去陪二安子。所有人都说二安子真
    是好福气,把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给娶了。二安子一笑置之,并不搭理。但太监娶妻的事原就不多,而娶的还是生得标致的美人,更令旁的太监羡慕不已。
    秦虎听罢,惊道:“太子病危,这……不会吧!”
    二安子一脸凝重,只不说话。
    太子生了四个郡主,硬是没个儿子,奇怪的是但凡有姬妾怀上男胎,那胎儿准是保不住,就和昭贤太子妃当年一般,不是五个月,便是到了六个月也会莫名落胎。皇后为此杀了不少宫人,到底是于事无补,屡禁不止。
    自打李良娣育下四郡主后,太子宫再没有任何一个姬妾有孕。
    慕容恒面露忧色,“我们来肃州已有四年多光景,你休问我们是如何知晓此事,只说此事是不是真的?秦虎,本王知道你有些本事,且查查此事的真伪,若真是如此,我得提醒父皇善加留意。”
    秦虎是十二肖的御狗,这件事慕容恒已经知道的,既然秦虎不说,他就装作不知。
    两日后,秦虎传入宫中的密函就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看着信鸽传回的纸条,“太子病危瞒世人”只此七字,而最后却是一枚蓝色的小印,那印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狗,这枚印鉴是专属御狗的。
    皇帝沉吟着,“太子近来日渐消瘦,昨儿早朝,脸色就不大好。”空穴无风,秦虎在慕容恒身边,皇帝起身,大喝一声:“大人,传太医,随朕前往太子宫。”
    大总管要高喊,被皇帝给止住了:“悄悄去吧。”
    太子宫内一片静寂。
    正阳殿,烛火摇曳,夜正阑珊。
    文秀娘愁容满面地看着咳嗽不止的慕容恪。
    两年了,早前原是寻常的小病,因为积劳成疾,因为不愿请太医诊治,更因他没放在心上,慕容恪似在惩罚自己,这病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沉重,直至现下经黄七先生诊断,“痨病”,尤其近来半月,一日比一日咳出的血多。
    “殿下,还是传太医吧。”
    慕容恪握笔的手未曾停下,摇头轻叹:“本王这病,本王心里清楚。”他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待他松开手时,只听心腹太监大福子一声惊呼:“殿下……”
    那帕子上,却是一大片的殷红,释放出妖/艳的光芒,这不是血,是生机,那些鲜血,一口口被他吐到帕上,也流尽他对生的留恋。血中无痰,是越来越纯粹的血,太子的这诸多症状,正是民间所说的“肺痨”。
    早前只是轻咳,后来咳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瞒下病情,每次太医诊脉,他都隔着一道帘儿,让护卫冒充,也正是如此,这两年才一次又一次瞒过了太医,瞒过了世人,甚至没人知道太子病情加重。
    文秀娘提裙跪地,“殿下,太子妃已经仙逝,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请太医吧……”
    “晚了!”慕容恪望着窗外,“来不及了,本王这病不能治了。”
    他带着罪孽,带着愧疚,自从周素兰离逝的那天,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他那时真的想随她去啊,无论天上、地狱,与她再做一回夫妻,待那时,他们的身边不会再有旁人,只有她一个女子便足矣。
    当他明白什么是真爱,周素兰已经不在。
    他只能在梦中再见周素兰。
    他看到了皇后对权势欲/望的追求,看到了太子宫姬妾的算计与阴谋,他真的好寒心。如果对这尘世还有所留恋,他留恋与慕容恒的兄弟之情,留恋对父皇的孺慕之情,留恋这大好的江山……可这些,都远不及他最看重的周素兰。
    皇后为了逼他振作,将安若带到身边教养,若是他这个月表现不佳,皇后便不许他见自己心爱的女儿。
    上一回,他见到了安若,小小的她,眉眼里七分酷似周素兰,偏那小嘴儿、下巴与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安若,他的心柔成了一洼水。
    侍候安若的嬷嬷道:“三郡主,这是父王。”
    安若便讷讷地看着,仿佛瞧看的是陌生人,因为一月才见一两面,她根本就记不住这个英俊、清瘦的男子是他的父王,她甚至不知道“父王”二字代表的是什么。
    她嚅嚅地问道:“嬷嬷,父王是糕点还是果子,能吃吗?”
    那一刻,慕容恪好不悲怆,眼里含泪,这是他的孩子,若是周素兰未被人下毒害死,他会有世间最温馨的家庭,有敬爱他的妻子,有可爱的女儿……可这些,都与他无缘。
    安若虽唤他父王,却不知道父王是什么?
    这就是他好母后教养的结果。皇后嘴上说要好生养育安若,可实则,她数日也难得见这孩子一面,对她来说,安若只是她胁迫太子听她话的工具。
    被嬷嬷、宫娥带着的安若,是这样的怯懦,这样的惊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陌生人的恐惧,小小的身子更是往嬷嬷的身后藏躲,若不是嬷嬷紧拽着她的小手,她已经躲到嬷嬷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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