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真是被眼前的两个老头吓坏了,不就是个输赢问题吗?犯得上砍手断腿的吗?盖衣服的老头也特霸道了,因为一盘棋就要让人留下手掌,梁军对他的印象一下打了折扣。而东北老头似乎也太窝囊了,看他的功夫也不弱的,怎么人家说要留手掌,连抗争一下都不抗争,就答应了。
    梁军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这样喋血的场面在自己面前发生,当即拦在东北老头儿面前,道:“别介啊,两位老爷爷,有什么事说不开,非要留下手掌?”
    两个老头儿扭头看看这个少年,这才意识到,跟前还有个少年,盖衣服的老头儿就不耐烦地道:“怎么,我们要干什么还需要你来说三道四吗?”
    梁军见他这样强横,不知不觉就恼了,一股怒气冲上头顶,顾不得眼前的老头有多厉害,当下就道:“你动不动就留人的手掌,这么残暴,还不许人管吗?”
    两个老头儿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地有了笑意,但是盖衣服的老头儿还是板着脸,厉声道:“敢管我孙秀才的人,还没出生呢,今天你冒了头,就别怪我毁尸灭迹了。”说着举起了掌。
    梁军看见老头举起掌来,实在是有些害怕,但是,又一想,既然自己揽了闲事,就不能装熊了,是死是活都得接着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嘴上却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保护东北老爷爷。”
    他的话里,拐弯抹角地把东北老头套上,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告诉他,这里有个武功很高的人呢,同时也是在敲打东北老头儿,我是在为你出头,你怎么能看着我被他杀了呢?
    两个老头儿对视一眼,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东北老头儿,摸着他的脑袋道:“不错,我现在也有人保护了。”
    而盖衣服的老头儿则道:“小鬼头,没本事还要打抱不平。”
    梁军糊涂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也不像是闹翻了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两个人都被自己劝服了?正在想着,那盖衣服的老头却对东北老头儿道:“快点吧,你别想赖掉的。”
    那东北老头儿用手指点着他,无奈地摇头道:“孙秀才啊,你还是那么个酸臭样,就爱较真。”
    说着,走到棋盘前,把双手举到胸前,稍微一沉吟,便两手齐举,对着水泥地面一拍,两手便陷入了地面半厘米,清晰地在水泥地面上刻出来两只手的形状。
    “这回行了吧?老东西!不跟你一般见识,还以为谁怕了你。”说着站起身来,看了梁军一眼,又自言自语地道:“有点样子,根苗还行。”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军这才明白,留下的是手掌印,而不是真的留下手掌,想想刚才居然还要保护这么高武功的老头,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孙秀才,道:“老爷爷,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们了。”
    孙秀才看也不看他,就挥挥手,道:“那就快滚吧。”
    梁军悻悻地走了,走了大约十几米,身后孙秀才道:“等等。”
    梁军转过身来看着他,道:“老爷爷,有什么事吗?”
    “你的衣服。”
    “老爷爷,留着你穿吧,我宿舍里还有。”梁军实在是不忍心把衣服要回来。
    “穿着,这本来就是你的衣服。”
    梁军见孙秀才这么坚决,就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刚想要去接过来,却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那,孙爷爷,你住在哪?”
    “就住在这里不挺好吗?守着银行呢。”孙秀才边说,边坐下来,把一个破背包垫在身后,然后看也没看梁军,就闭上眼睛打起座来。
    “孙爷爷,你要不嫌弃,就到我的宿舍去住,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热闹。”
    “那里没有别人,就我自己。”
    “还是不好。”
    “……”梁军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没有钱,给不上你的房钱。”孙秀才继续闭目养神。
    “只要你去淄行,我不要钱的。”
    “你为什么要留我住宿?”
    “我想我爷爷了。”梁军给出一个自认很高明的理由。孙秀才却道:“那我不合适,你的爷爷都得管我叫爷爷。”
    “那我想祖宗了,行吗?”梁军放出了狠话。
    “那就前面带路吧。”
    从此,梁军就有了一个活祖宗。
    第二天,梁军还在酣睡,就觉得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睁开眼睛看,是孙秀才,他用一个拐棍打了他的屁股,梁军睡眼惺忪,揉揉眼睛,道:“怎么了?祖宗?”
    “给我泡茶去。”
    梁军不敢怠慢,赶紧起来烧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茶叶。孙秀才闭着眼睛,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扔出来一个小包。打开看时,不过是一些灰突突的茶末子,梁军就疑惑地问道:“这玩意能喝吗?”
    孙秀才生气地劈手夺过那些茶末子,道:“不是正省级,喝不到,没有机会喝,你说,这玩意能喝不能喝。”
    梁军这才将信将疑地将水烧开,把茶叶沏好。
    泡完茶叶,刚想坐下来,孙秀才又道:“给我买吃的去,我要两斤油条。”
    梁军心想:“一个老头能吃两斤油条?”这么想着,就往外走,路上又想:“既然,他要吃就买两斤吧。”
    梁军自从出了老师这档子事之后,花钱自然是能释省,再不像过去那样父母给多少就花多少,现在孙秀才要他买两斤油条,他着实感到有点肉疼,但是今天还是蛮大方的,一路跑着出去,买回来二斤油条,又自作聪明地买了点豆浆,他憋着劲是要看看,这个祖宗到底怎么吃进去这二斤油条。
    进了屋见孙秀才还在那里闭目养神,也没敢打扰他,就悄悄地把油条放在桌上,找了个碗把豆浆倒里面,静静地等。
    等了好久,也不见孙秀才醒来,眼见自己呆会就上班了,心道:“这什么情况呢?不是刚睡了一宿觉吗?怎么又困了呢?”
    便咳嗽一声道:“老祖宗,吃饭吧。”
    孙秀才睁睁眼,不悦地道:“没见我打坐吗?你诚心地打搅乱是不?”
    梁军一听,吐了个舌头再不说话,就在旁边等起来,眼看是要上班了,孙秀才醒了,这才摸起了桌上的油条,却又放下了:“你这什么?这油条都凉了,还给我吃啊?”
    “得,看来真是请回来祖宗了。”梁军心里道了好几声委屈,自己是按照他的吩咐去买的,回来后他还在打坐,自己好意提醒他,被他训了一顿。
    想想,既然人家是祖宗,就按祖宗的意思来吧,立马拔腿再去买。
    孙秀才默默地看他走了出去,心道:“小子耐性倒是有,不急不躁,我这里学古人三难徒弟,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张良。”
    这么想着,拿起桌上的油条就吃,从云南到上海来见老友,不想老友先他而去了,老友满家子都是些六七十岁的人,被老友折腾了这些年,早就不耐烦了,一个老不死的,打从晚清活到现在,都不知道多大岁数了,还活着,实在是让人没了耐心,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老古董,当然是不待见,弄得孙秀才好一顿唏嘘,从老友家出来,好几天没吃东西,真是饿坏了。
    当年跟着蔡锷闹腾,给蔡锷当幕僚,一肚子的货可都是真才实料,跟着蔡锷进总统府的时候,一帮子师爷可是排着队预约自己吃饭的。后来,蔡锷命短,自己也就没了兴致,在云南大理看了一辈子蚂蚁打架。
    老了老了,想念那几个老东西了,也是个怪事,这几个老东西竟然都是属王八的,岁数也忒经积累,居然都活了好几个朝代,把新朝代的几个国主都靠没了,这几个人还在。
    这两年老做梦,就觉得不太好,恐怕自己也没多久的活头了,打算出来转转。
    走的时候,兜里没揣什么钱,他向来不在乎钱的事,还以为像过去那样,过府到衙知会一声:“孙秀才来了。”就有人什么都给送来了。
    现在走到哪里都没有人买账了,肚子里的货没人识得了,真是栽了个面儿,竟然饿了好几天。
    昨天遇见的这个娃,他是看好了,就凭着一个娃娃,观看两个老东西,磨叨些老古董,一晚上没腻烦,看得那么入迷,就知道是个有耐性的主儿。
    还有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是别人尤其是老人待见的,亲生爹娘都推不迭,何况一个毫不相干的老头子,昨天这个娃,自己要他的衣穿,给衣穿,看见老褚头儿要遭殃,就站出来护着,这真是个好苗子,昨天看老褚的架势,也是看好了。
    自己当然就得留下这青年人,否则,老褚头就下手了,那可不是个厚道人。
    从此,孙秀才就住在了这里。而梁军从此后则多了一样事情,就是每天早晨被孙秀才招呼起来,蹲马步。
    梁军从型喜欢看武侠电影,做过很长时间的武侠梦,也幻想着自己像那些侠客一样飞檐走壁,只不过后来,时间长了,才明白电视上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都是电视上骗人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种武功,虽然如此,也是很羡慕有功夫的人,特别是这次出事,自己因为没有本事,就老老实实地被人家摆弄,还差点丧了命,如果有功夫,怎么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早晨睡得正香的时候,孙秀才就起床了,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把他招呼起来,让他跑步,蹲马步,一蹲就蹲几十分钟,蹲得两个腿走道都疼。
    好在梁军虽然觉睡得不足,难受得很,但是祖宗是他自己认的,怨不得别人,所以每天都咬着牙坚持按照孙秀才的要求蹲马步和一些基本功。
    到了晚上吃完饭,梁军有时候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总是能咬着牙挺住,坚持出去捡瓶子,还把工资拿出来一些,尝试着去收些废旧报纸之类的,有些居民小区离着废品收购站远,就不愿意多走了,看到梁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收废品,一是觉得可怜,二是梁军收的废品比别人多一分,就把那些废旧书报卖给他。
    收的多了,有时候来不及卖,就堆在他的寝室里,堆得到处都是。赶上有一次秦大偶然来他的屋里有事,看到满屋的废品,就道:“整了这么多破东西干什么?”
    那个时候,每天孙秀才都到外面去,秦大也没看到他,如果让秦大看到了屋里还收留了一个老头儿,不知道会怎么想。
    梁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别人的房子里做这些事,其实不是个长久之计。
    从此,他就开始留心起外面的比较便宜的,能对外出租的房子。同时,他每次废旧物品积攒到一定数量,就赶紧去卖掉,省得弄得屋里太乱,不成样子。
    第一次卖废品,连捡来的瓶子,带收来的旧书报,竟然纯收入了127块钱,把他高兴得不得了,把每张票子伸展得平平的,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半夜也起来数一遍。
    这个钱和打工赚来的工资不一样,是他开动脑筋,空手套白狼,得了的钱,自然是非常重视。
    有了这次成功,梁军尝到了甜头,便进一步武装自己,把构建厂一台多年没人用的破旧自行车修理了一番,每次晚上出去,都推着那台自行车,一旦遇见废旧物品多了,就可以用车驮回来。
    这一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环海中路,构件厂离这里不远,以前就来过几次,感觉到这里很好玩,这里还保持着20、30年代的风格,走进老弄堂里,,他一边走,一边吆喝两声,就权当是来玩一玩。
    正在转悠,就听见一个人招呼道:“小家伙,过来。”
    梁军回头看时候,见是30多岁的年轻人站在一个四层小楼前,向他摆手。
    他走过去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那人问道:“你是不是收废旧书报?”
    梁军一听高兴了,有生意生门自然高兴,收矿泉水瓶子自然好,没有成本,但是毕竟得到处去找,有时候还有别人跟自己争,一天也赚不几个的。废旧书报就不一样了,虽然利润小,但是无论谁家卖,都少不了百八十斤的,一次就赚不少。
    他跟着那年轻人上了楼,里面是一间几十平米的屋子,各种家具都陈旧不堪了,到处都破破烂烂的,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看样子是主人搬家了。
    梁军就道:“搬家了?”
    年轻人看样子心情不错,道:“这是我叔叔的房子,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没有后人,我就来替他变卖一下家产了。”
    梁军明白了,这个屋的人没有后代,被眼前的年轻人捡了便宜,继承了遗产。
    这样的人要好好跟他压价。
    年轻人就指着卧室里一堆书报,问道:“多少钱?”
    梁军一搭眼,估计这些书怎么也得200斤,按三毛一斤,得60,但是现在要压价,就不能按六十给,就摇头道:“没有多少的,顶多40。”
    那人竟然丝毫不还价,说了句:“快点搬,我要赶紧处理了,还要出国呢。”
    梁军心下高兴,赶紧往口袋里装,然后就往寝室里送,很晚的时候,才弄完。
    第二天中午,他想去把这些书报卖了,正在收拾整理,却从里面抖落出来一沓子花花绿绿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拿给孙秀才看,他也不懂。便拿给秦大看,没想到,秦大看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抓着他的手使劲地摇:“你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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