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放到唇边,迅速地用舌头把红艳艳的血舔干净,竟是腥腥的咸!来人间近三月,头一回吃东西有味道,好想这种味道可以在嘴里多停留片刻!我很细致地把指头上的血丝吸食得一干二净,用天眼看了一下前额,上面还有许多血迹,幻长了舌头,很享受的舔起来。
    收拾妥当后,忽然忆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什么事呢?对,离回地府开船的时间没几分钟了吧?怎么一穿越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对对,赶快打个电话给小罗子,告诉它我正玩穿越呢,叫它组队到黄泉渡口等我,万一我赶不上,它们也可以先坐船到奈何庄集合。我没到场,不知道和阅会不会放行呢?再说了,有黄泉结界在,地狱警察倒是出入惯了的,没什么可担心的。小罗子、张恋兰、车无非、宵宵四个是无名无分的孤魂野鬼,怎么进得去呢?
    我把额头的刘海拨下来,挡住被树撞出的伤疤,只有星子,没有月亮,修复起来没那么快,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吧?记得这小块空地,每到清明时节,便会长出一大丛二月兰,碧绿的柔荑般的叶子,轻捧起一串串如仙落凡尘的妖盈盈的洁白色的兰花。我总是拉着奶娘在细雨濛濛中从对歪脖子柳树旁划着小木船过来采摘,带回家,用玻璃花瓶装些淡盐水养起来。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望了榕树下的旧茅草房。从前,我每年清明前后会来这里采三两次兰花,也试过在夏天的晌午来这里捡鸭蛋,对面的茅草房却没有什么印象。是啊,为什么十几年里,我从来没有留意到大榕树下有房子呢?还有一门子心思都在河边,在小船里,在兰花和鸭蛋上,所以不曾在意?可是,这片小树林正对着那栋破房子,有什么理由一次也没看过呢?
    若不是在梅林偶遇,我每年在他家门口窜数次,居然从未见过他,包括他的母亲。那时候,我根本不近视啊!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近视啊!上百次的在他家门前逗留,怎么说也该有一次半次的巧合吧?要不然,夫君是怎么认识我的呢?怎么把我画得惟妙惟肖呢?
    我背靠着树,用后脑勺在树杆上轻磕,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
    抬起头,茅屋靠最外面的小小的厨房里,炊烟袅袅。几点了?怎么才做饭?打开天眼,穿得破破烂烂的恶婆婆正跪在灶台边烧火,一边往灶台里塞柴火一边暗暗啜泣。
    “老不死的东西,哭什么哭?”一个男人狮子般的咆哮吓了我一跳,只见夫君怒色冲冲揭开卧房的深蓝布帘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宝蓝色棉衣棉裤,脚上宝蓝的新棉鞋鞋底洁白。
    恶婆婆扁扁嘴,拿眼角偷窥了他,惧得马上低下头。他却在一张破竹椅上坐下,吼道:“鸡汤熬好了没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天不亮就起来杀鸡,杀鸡的时候不要让旁人看见,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朵风是吧?”
    怎么回事?我揉揉眼睛,这两个人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平时不是这样的啊!不会是我重新穿越了,故事情节有所改变?既然有改变,那么,我和夫君的结局肯定不再是那样凄美了吧?
    “我求求你放了我女儿吧!我已经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求求你看在我劳心劳苦的份上,放了她吧?”恶婆婆跪走到夫君面前,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泣不成声。
    老太太有个女儿?夫君有个妹妹?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敢再跟我谈这事,小心你的老命。”夫君跟千年以前判若两个,阴森森的眸子里,充满了戾气。
    恶婆婆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苦苦哀求,“求你放过她吧!”她爬到夫君面前,抱着他的大腿摇晃,“求求你!求求你!”这是我那恶婆婆吗?怪不得人类喜欢穿越,太有意思了!夫君总算是出了口憋了上千年的恶气!
    他左边的嘴角往上一拉,露出很鄙夷的笑,一脚把恶婆婆踹到地上,“这事没得商量,再说多半个字,我会对她不客气。快点给我把鸡汤端过来,我饿了。”
    恶婆婆突然昂首挺胸,恨恨地说道:“哼!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你再敢动她,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抖出去?”
    “哈哈!”夫君双目圆睁,缓缓站起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得双脚离地,“老东西,有本事你就尽管试试,尽管去说。”
    恶婆婆大抵是因为疼痛,嗓音变得古怪,“这么多年,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说一,我不会说二。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放过她?”
    “没办法!我离不开她!”
    离不开她,是什么意思?
    “她快死了,你再折磨她,她就要死了。”恶婆婆咬牙说道。
    夫君把她扔到地上,蹲下来死盯着她,“那你觉得我是选择让她死呢?还是让我自己去死?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要能找到个替代她的人,我就会放过她。你也看到了,我寻找了这么多年,找到了吗?没有!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让我好好活着,你说我能怎么办?”
    恶婆婆抱着他的腿猛地摇头,“不,不,肯定会有其他人可以代替的。那个舒家大小姐,你不是一直找机会接近她吗?会不会她可以代替我女儿?你没有目的,不会轻易接触任何人的,是不是她?是她吧?”
    到底他们在说些什么?怎么我完全听不懂,看不懂呢?我能代替她女儿,让夫君好好活着?夫君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靠她女儿才能活?头痛得很,我拍拍后脑勺。惨了,几点了?
    小罗子它们应该等得很着急了吧?怎么让它们穿过黄泉结界呢?我鼓起腮梆子长长吐了口气,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让地狱警察过了结界后,小秦去找和阅,取四张临时通行证,把小罗子它们接进去。
    我小心翼翼从发髻里抠出手机,这个简单的锥髻,是夫君最喜欢的。嗯?怎么才7:49?这不是我到达悦丰花圃大门口的时间?我静静地凝视手机,时间停在这里,不再走动。不会吧?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手机坏掉了?
    我打开联系人,拨通小罗子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打了几次,都是这样,我又拨通李清河的电话,依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拨打种猪的电话试试,“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时间仍停留在7:49,我与小罗子不在一个服务区,跟种猪也不在一个服务区,百分之百的穿越啊!看看手机上的日期:2036年11月23号。没毛病啊!
    “啊!”破茅房传来一声惨叫。
    我循声望去,恶婆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夫君走过来又狠狠一脚踢在她背上,她在地上旋转着痛呼,“你打死我吧!早死早超生,不用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夫君将她拖到灶台旁,“哈哈哈!”笑得狂妄跋扈,令我毛骨悚然,我忧郁得如同细雨蒙蒙的灰暗天空的夫君,居然在三更半夜发出恐怖得猛兽般的笑!“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投胎?哈哈!死老太婆,你想得太多了吧?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准打岑儿,谁让你打的?下次再敢动她,看我打不死你!”
    不是玩穿越吗?我检查了手臂,没有伤痕和淤青,她没有打我啊!
    恶婆婆匍在地上良久,阴森森的说:“想不到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东西,也会有感情。不,不对,你要是对舒家小姐动了真心,为何又要背地里勾搭李府小姐呢?李府给了你那么多好处,你怎么还不知足?”
    什么?夫君在背后勾搭李小姐?不是李府小姐看上他,硬生生逼他嫁过去,恶婆婆也每天威逼利诱,他拼死反抗的吗?我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这个穿越版本不对,我要穿回去,重新再来。
    “我的事你少管,总之,以后你敢动岑儿一下,等着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夫君拿了碗在锅里盛了鸡汤,自顾自喝起来。
    恶婆婆在地上抽搐着。
    “老东西,还不快去把鸡血给我端来!”夫君吼道。
    恶婆婆挣扎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畏畏缩缩在灶台上端了只碗双手捧给他,他紧盯着碗里凝成膏状的暗红的鸡血,眼里放出绿莹莹的光,那是狼眼里才有的贪婪,凶残,无情无义。
    他接过恶婆婆递过来的银勺,把鸡血一口一口喂进嘴里,那沉醉的模样,好似在享受从未尝过的美味。他眼里的绿光明明灭灭,鲜红的血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恐怖异常。
    不,我不要这样的夫君,我爱的是那个善良忧郁孱弱的他。所以,我不要这样的穿越。这样的场景,我一分钟也不愿多看,我要回去,回去那片美得恍若仙境的梅林中,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乱动任何东西了。
    那块砚台呢?把它从泥里拔出来的时候就穿越了,一定要找到它才能穿回去。
    让我好好想想,拿着砚台,我首先撞上了草垛,接着掉进河里。我马上飘到草垛边,一扎一扎掀开,没有找到。那就是掉进河里了吧?
    我一个猛扎,跳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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