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石室。
    原本的昏暗,此刻已完全被那红光所充斥。
    血一般的鲜红。
    半月的前方,那八件上古邪器,数月以来,在这诡异红光的炼化之下,竟是逐渐地消融而去,此刻,仅仅只剩下了虚影,并且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在不知何处源源而来的修为气息之下,缓缓地注入那面古怪的石壁之中。
    以众多暗黑门人的生命,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源引。
    半月面无神情,没有一丝怜悯。
    甚至,他早已不是原来的他自己,只在这神秘力量的蛊惑之下,彻底地迷失。他以为怀着最初的那个抱负,殊不知,早已是反其道而行。
    “很快,很快就完成了。”
    看着那面符文不断变化的石壁,半月戾声一笑。
    只见得那壁上的浮雕,也早已被红光所笼罩,不断显现出怪异的图案,似是世间无人识得的文字。一眼望去,仿佛那扇仅仅只是图案的门,正在无比诡异地敞开,一股可怕的气息,犹如凝蓄忍耐了千万年之久,此时此刻……
    如若,呼之欲出!
    “咚!”
    突然,石室门前的巨石升起,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了半月的身后。
    如今的陀罗尼宫,每一个人皆被半月残忍地屠杀,成了开启这个上古禁制的祭品,却唯有一人例外。此时此刻,进得门来的,正是穆痕。
    或许,他也不知,半月为何留他到了如今。
    “可是有人闯了进来?”
    听得穆痕的出现,半月冷声一问,却也依然没有回过身来。
    “是。”
    穆痕答道。他静静地立在半月的身后,看不出丝毫神情,甚至在这满是红光的石室之中,也显得无比的阴暗。言语之间,更有一些阴邪之意。
    “咻!”
    随即,半月一手轻挥。只见得那悬空而起渐渐消弭的帝恨剑,赫然又恢复了原状,随着半月的举动,一下朝着穆痕飞去。同一时间,其余的七件邪器,也忽然地彻底散去,虚影也未曾留下,全都化为诡异的力量注入了石壁之中。
    “解决他们!”
    穆痕一手接过帝恨,只听得半月这句冰冷的话语。
    原来,半月唯独留下穆痕性命,除了穆痕知晓这般大计之外,也是预料到了有今日状况的发生么?不过……
    “你是命令我?还是求我?”
    穆痕一句邪笑,竟是如此问道。
    “我给你这般力量,自是命令于你。”
    “不,你还不明白。是我,赐予了你这般力量。”
    听得半月的冷语,穆痕依然是那般的戾笑。那帝恨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早已与他融为了一体,一股呼之欲出的力量,只被他牢牢掌握于手中。
    是他,给了半月力量。
    “是么?”
    闻言,半月终于回过了身来。只见得他原本颇为英俊的面容,此刻早已变得一片憔悴,两眼凹陷,布满了血丝,一头散发披在肩上,仿佛早已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一对血眸中,直有一股残戾之色,紧盯着穆痕。
    “正是。”
    穆痕又回答道,似乎这一刻,对半月没有丝毫惧怕。
    “咻!”
    突然之间,只听得穆痕话音刚落,那手中帝恨竟是猛然颤颤不止,宛若一股无比诡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体内的一切,修为元神、气血精元,全都在那股气息之下,迅速地转化成另一股气息,疯狂地注入石壁之中。
    短短一瞬,整间石室红光大盛,如血般鲜红欲滴。
    穆痕的面容,定格在那个邪笑之上,还未来得及做出惊骇的神情,便彻彻底底被吸噬成了一具干尸,轰然倒地。那帝恨,也终于散去,融入了石壁。
    那扇神秘的“门”,仿佛将欲开启。
    “这,是你选择的。”
    看着穆痕的尸体,半月面无神情地说道。
    说罢,也不再理会,更不去管那闯入陀罗尼宫的众人,只转身看着那面被红光笼罩的石壁浮雕,邪笑愈甚。或许,开启了这扇门,那闯入宫中之人,对他而言早便不足为惧,这天下自恃正道的那千百宗门,也早便不足为惧。
    他,半月,成功了!
    “嗤……”
    突然,半月面色一滞,一抹猩红的热流,从他胸前喷涌出来。
    他扬起的手臂,距那石壁上红光闪闪的浮雕,仅仅不住半寸的距离。可就在此时,一把剑锋,却是从后方生生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竟是,帝恨!
    半月面容大变,直有满目的难以置信。
    距离他以为的成功,本来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了,只待打开这个上古的封印,他便能够取得那最强的力量,他便可以以此完成他的抱负。使天下一道,大道长存,无争无斗,无杀无伐;以此道替天道,方为无上之道……
    可是,在这最后的关头,他,失败了。
    “你……”
    “我说过了,这世间,本便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唯有力量,才是亘古不变的衡定准则。你本可以拥有那般的力量,只可惜,你太执迷于你那大道了。”
    一句冷语,缓缓传至半月的耳中。
    只见得那本来化为干尸倒地的穆痕,此刻居然又活生生站立了起来,毫无半分生机的躯体,却诡异地被注入了这般神识,仿佛,这才是原本的他自己。
    那把帝恨,也赫然被他执于手中。
    “……”
    此刻,半月一对瞳孔更加的凹陷,无比惊骇的神色之中,也夹杂着无法摆脱的绝望。他的生命,正在那帝恨的吞噬之下,逐渐地消失。所有的理想与抱负,随着生命的消弭,逐渐地化为了虚无,彻底地烟消云散。
    这一次意外,让他全盘皆输。
    他忽有几分不甘。
    “你究竟是谁?”
    “到了今日,你却还未猜到我究竟是谁么?”
    闻言,穆痕冷笑一声,邪气凛然。他从一开始布下的局,也终于在此时,走到了最后一步。谁能想到,世间,究竟有几个君魔炎?
    半月顿时一怔,终于,彻底浮上了绝望之色:
    “你是……君魔炎?”
    “哈哈!可笑你半月,一直便以为,我只想谋图区区一个陀罗尼么?”
    穆痕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冰寒刺骨。
    他并不是君魔炎,可也是君魔炎。君魔炎早在与司空寂的最终对决之中,陨落消亡,只留下那个冥教蓄谋多年的阴谋,结果知晓这一切的,就只剩他穆痕。谁能想到,当年被暗黑门老怪物安插在落雁峰上的间谍……
    实际上,真正却是君魔炎的人!
    “你半月、老家伙、还有君魔炎,最终,还不是被我玩弄于鼓掌?!”
    穆痕再度狂戾地笑了起来,看着那面等待被开启的石壁,那红光闪现的浮雕符文,眸中的狂热,终于显露无疑,再也不需隐藏地放肆开来。
    缓缓抽出帝恨,性命将陨的半月,缓缓倾倒在地。
    “……”
    此刻半月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
    那映着血光的眸中,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漆黑,只不过,那早已布满的血丝,却是无法祛除得去了。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他逐渐脱离了那可怕力量的蛊惑,找回了他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有何用呢?
    原来,却是我错了么?
    半月如此问自己。
    任凭如何的秩序之下,人都终会被**所蒙蔽,一如今日之前的自己、一如始终渴望力量的君魔炎。自己那所谓的大道,根本便不存在。
    ……只有,天道。
    天道周行,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正邪黑白,有上下便有尊卑、有强弱便有贵贱;人有悲惨、亦有风光,有欣喜若狂、亦有哀思陨灭;人人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道,然而万般大道皆如一,也不过在这天道无尽的轮回之中。
    ……这,才是无上之道。
    原来,是我错了。
    半月心中一句低语,似乎,在这最后一刻,方才领悟了道的真义。
    当初秦川与他的言语,却是没有错。只有在这般天道的轮回之中,才能无尽永恒,才能有这般多姿多彩的世界。所谓秩序,根本便是虚无。
    “哼。”
    一声淡笑,临终之际,半月看着穆痕的背影。
    却是,早已没有了遗憾。
    他知道,这天道有常,一切皆有定数。终将,也会有人来让穆痕彻悟这番天道的;终将,他自己一步踏错而制造出的这般末世,会有人来结束。
    而且,很快,便来了。
    ……
    “桀桀。”
    穆痕邪戾的笑声,回荡在这间石室之中。
    他踏过半月的尸体,将手中那把帝恨举起,直直地向着那石壁插去。只见一阵奇异的变化,一把凝实的剑兵,竟是就这般诡异地没入了石壁之中。
    “君魔炎,你没想到吧,你的遗愿,竟是我来替你完成!”
    面容之上,一抹极度的兴奋之色,穆痕迫不及待地将手掌触在那浮雕的图案上,稍稍用力,融入了血一般的红光之中。下一瞬间,他便能拥有世间最强的实力了,他将传承源自上古的可怕力量,天下间,再也无所匹敌。
    他将,成为这天下的巅峰!
    “?!”
    然而突然之间,一抹极度的惊骇,转眼便取代了他方才的兴奋之色,只觉一股恐怖而又强大的力量,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身躯之中。
    侵占他的躯体、掠夺他的神识、吞噬他的灵智!
    “君魔炎,你骗我!”
    生命中的最后一声嘶嚎,从穆痕的口中呐喊而出。转瞬之间,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早已被摧毁得灰飞烟灭,只剩最后一句不甘的惊呼。
    冲破了所有。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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