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战火,愈演愈烈。
    自安阳之变,一发而全动,中原各处的正道人士,相继往中州赶来,而暗黑门似乎也极其重视此番行动,对于正道援兵的阻挠,也是一次比一次猛烈。短短数日之间,各种杀伐争端、暗杀突袭,几乎在中原五州同时上演。
    狂风不息,雷雨不宁!
    就连远在中原西隅的圣巫教,也不得不打算开往中州。然又数次遭到突杀,几日不到,竟在深山之中与敌交锋十余次,仅仅前进了不到百里。
    晋州,天阁近万弟子,更是始终被困于云梦大泽之中。
    一片腥风血雨!
    反而,本该是战场中心的昆仑山,一时陷入了沉寂。
    风,有些冷。
    符阳、翼望两座山巅的积雪,随着深秋的到来,仿佛愈加的厚。透过层层茂叶,程佳不住放眼望去,眉间的阴郁,一直未曾消散。
    终于,长叹了一声。
    “唐师弟,你且莫要走远,当心遭了埋伏!”
    她忽而唤了一声,随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这正是当年那个被师兄责骂、一边哭着在河岸洗衣裳的伏羲女弟子,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练,她也早已不是当年颇有孱弱的她。虽也还比不上门中天资妖孽之辈,但经过多年的苦修,如今也完全足以独当一面了。
    此刻,有幸成了小遥峰上的一员。
    “师姐,你说近日来魔教为何不堪抵抗,似有败象了?”
    闻得此声,一个颇为年轻的弟子放弃了深入搜查的打算,回身反问道。正是后来居上的伏羲弟子,门中传言,得了上官瑶指导的唐思贤。
    “掌门真人虽答应允你前来,但你实力其实尚有欠缺。纵使魔教有了败象,长老们没有命令,你也休要胡来,小心谨慎为好。”
    “是,师姐。”
    “况且这成与败,又岂是表面看得出来的。”
    “明白了。”
    唐思贤悠悠应了一声,退到了程佳的身后。
    心中,却是有些微微的不服。
    他觉得,这程师姐多少有些太过谨慎了,若是换成上官师姐来,又何惧这些无处不在的暗黑门人,恐怕天命古剑下,已是将方才扫荡的魔教驻地彻底在这昆仑山中铲除了去,哪里还需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撤回小遥峰。
    ……尽管,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
    不过他似乎却忘了,程佳、甚至在场威名不小的一些长老,哪一个能有上官瑶那般的魄力。有时候,实力,未必比魄力来得重要。
    唐思贤想起师姐的教诲。
    只是,如今的上官师姐,去了何处呢?
    “……”
    看了唐思贤一眼,程佳不理会对方心中的小心思,昂起头来,却又不觉透过层层密叶,朝着西面的某一个地方瞧去。
    方才恍惚之间,她总觉得……
    看到了什么。
    ……
    程佳未曾瞧见的地方,的确有一个人。
    黄昏将近,风,已是有些凛冽了。
    一处树梢,秦川面无神情,迎风而立。冷风不时扬起他的发梢,更不住袭着本就单薄的道袍。衣襟之下,若隐若现的那个黑色古怪印记,此刻仿佛黯淡了许多,深深地印入肌肤之中。比起初见之时,消匿了太多诡异的气息。
    只如一个普通的纹印了。
    身躯之外,元神与真元之气,时有时无,弥漫而开。
    竟是,无比的阴邪。
    ……
    “戒备!”
    林中,忽然惊起一人的高呼。
    霎时鸟兽惊飞,树影颤颤。十来个来自各门各派的修真之人相互依靠,在这林中团在一起,各家法门修习的真元之气,也同时大盛而开。
    “这是?!”
    为首一个中年僧人,莫名一句惊骇之声。
    只见四周,落叶翩飞,却是夹杂了淡淡的飞雪,寒气凌人。即便这昆仑山的冬季远比外面来得早,但如此深秋八月,也完全不可能迎来这般飘雪。更莫说,此刻这漫天的寒气之中,更蕴含着无比凌人的杀气。
    “咻!”
    眨眼之间,一抹黑影,从这周围林间一闪而过。
    又惊起几声鸟鸣,在这空旷的山林之中,一直回荡了许久许久。
    “……”
    众人相继沉默,没有一人言语。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不时弥漫开来,却仿佛那林间四溢的寒气,已然浸入了每一个人心中。
    许久。
    “走了?”
    程佳率先一声自疑,却因,方才的霜雪,已经彻底散去。
    紧接着,那为首僧人面色大变,更有几分庆幸之意。当即唤起在场的每一个人,火速朝着小遥峰而去,再也不敢在此逗留半刻。
    “速回小遥峰,向赵长老禀告!”
    ……
    众人离去,林中,更显空寂。
    却是见得,不知何时,秦川居然独自立在这空旷林间,一手微微举起,面色阴晴不定。那手掌之中,竟是落着一粒方才的雪,还未化去。
    “紫涵。”
    忽而,一声淡淡的话语。
    秦川咬了咬唇。
    身后,一袭红衣,无比的醒目。一个女子,面无半分神情,只冷冷地看着秦川,她手中一把剑兵,不断弥漫出瘆人的寒气,方才止去的落雪,竟又开始飘了起来,比之前更加肆虐。秦川知道,身后,正是紫涵。
    正是,自己此生轮回所为之人。
    “为何阻止我?”
    一句冷问,从慕紫涵的口中发出,没有感情。
    “不。是你,阻止了你自己。”
    秦川不忍回过身去,只这般轻声回了一句。
    方才,正是察觉了慕紫涵的气息、那凝霜剑可怕的杀意,自己才迅速赶了过来。然而还未现身,她便收回了本意,放弃了对那一群人的杀戮。
    并非自己阻止了他。
    ……但,或许,也的确是自己阻止了她。
    “你为何要如此?”
    “……”
    慕紫涵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秦川。仿佛,她根本就不认识秦川,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年幼时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她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也不记得甘愿为秦川做过的一切,甚至,就连她自己是谁,也遗忘了。
    她手中剑兵一动:
    “半月让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选择来的。”
    “为何?”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秦川终于回过身来,眼神没有闪躲,没有因为对方冰冷的目光而退避半分,亦没有因为对方可怕的杀意而有半分畏惧,紧紧地,凝视着她。
    你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
    夜。
    小遥峰。
    峰顶之上,临时建起了一些简陋的居所,在这四季严寒的昆仑山巅,虽比不得多少风雪,但却是无比重要的议会之地。
    此刻,程佳就候在屋外,等待从内发出的指令。
    她知道,出大事了。
    之前在山下林中遇得的那股气息,任何一个颇有见识的修真之人,都能分明地感受出来,甚至,连带着灵魂深处无比的恐惧,一同侵入心神:
    邪剑,凝霜!
    暗黑门的月影,自当年圣子殿开始,便是各家名册之中最为危险的人物。沧月宗灭门一案后,更是到了令人闻而色变的地步。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排序仅次于天阁的宗门,这般可怕的能力,千百年人,也是从未听闻。
    但,月影,做到了。
    身为暗黑门人的月影,有了那样的能力!
    此消息一出,世人无不震惊,月影,也成了最恐怖、同时也是最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得来的那般耸人听闻的可怕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出现;
    更没有人知道,一旦她出现,又会带来怎样惊天动地的骇闻!
    “……”
    程佳的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甚。
    突然,随着这阵不安到了极致,小遥峰上,一股寒气,同时大肆而出。晴朗月空,片刻之间,竟演变成了狂风暴雪,大肆侵虐。
    雪中,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宛若昭示着死亡的暗影,在这小遥峰上,从虚空走出。
    “何人?!”
    瞬息之间,一个守备的儒园弟子大喝一声,惊疑地朝着风雪之中瞧去。然而话音刚落,便见他的整个身躯,一下失去平衡飞入空中。似被一阵诡异的真元所束缚,在那雪中不住挣扎,竟连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咻!”
    一阵光芒闪过。
    没有人说得清那是什么颜色。不知是夜下的黑,还是雪中的白,只见眨眼之间,随着那股光芒的掠过,原本那儒园弟子,生生消匿了踪迹。
    “……”
    空气之中,只有轻柔的雪飘过。
    该儒园弟子所有的气息,身体、元神、甚至是魂魄,就这般眼睁睁在众人注目之下,彻底消亡于三界之中。再也,不留半点踪迹。
    只如,从未来过这世间!
    “!”
    所有人,一瞬间大骇,各自面容上,已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那是来自何门何派的诡异修为;
    也没有人知道,行此杀手的究竟是不是飘渺传说中的鬼怪神灵;
    更没有人知道,世间,竟有如此惊悚的一幕!
    “哗!”
    小遥峰上,瞬间传出一阵骚动。众弟子或慌乱失神,或惊恐而逃,竟没有一人记得该做出任何防范的举措。在这世间最令人畏惧的死亡面前,一个个,仿佛都忘记了不久前立下的同存亡之誓,忘记了,本该有的行为举止。
    只有,程佳呆立着,看着那风雪之中逐渐清晰的面容。
    发出,一句呢喃:
    “紫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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