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午后的阳光,显得有些渺茫。
    在这伏羲之巅,山风徐徐吹来,却只感觉几分凉意。
    那座白塔,已然成了满地的碎石粉末,散乱地铺在落雁峰的峰顶。偶有一阵劲风吹来,便掀起雪白的飞灰散去,消逝在风中。
    “咻!”
    上官瑶和叶秋奇御剑疾飞而来,也顾不得师门禁令,直闯入这峰顶之上。然而,尽管此处大多均是伏羲门的长老前辈,却也无人出言斥责他们。
    沉默。
    静虚子一众几乎所有伏羲门高人,都立在这峰顶之上,然而却无人靠近原先白塔所在的位置,只远远地注目着,没有一人言语。那能够俯视着伏羲山全景的断崖边上,一道苍老的背影,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
    “……”
    忽然之间,上官瑶心中一痛。
    叶秋奇双眉紧紧地蹙着,鲜少露出愁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凄色。
    只见中央一块碎裂的岩石之上,玉虚子浑身是血,静静地躺着。苍白的发须随风缓缓飘荡,面上,满是安详之色,早已没有了半点生机。
    而一侧散落着一把剑兵,染满鲜血。
    龙脊!
    除此之外,空气之中,尚还残留着仙法与魔道剧烈交锋后的痕迹,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毫无疑问,那是道法空冥印,将人生生轰成了飞灰。
    死的另一人,是谁呢……
    上官瑶的脸色,渐渐变得愈加的惨白,浑身上下,竟是不由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原本清澈的眸中,浮上了迷惘,染上了迷离。
    “不会的,不会的……”
    她开始在心中呢喃。
    尽管她知道,早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
    良久,那崖边的老者缓缓回过身来:
    “玉虚子与秦川,同归了!”
    “!”
    顷刻间,场中的众人无不是突然一怔,久久不语。却似在意料之中,那玉虚子的尸体早已没有了生机,而元神也同时彻底消散,轮回到了三界之中;而那龙脊谁人不知,此刻空气中的腥气,也能猜出来自何人。
    然而,却又在意料之外。
    以秦川的实力,如何会是玉虚子的对手?
    玉虚子数十年前便是十方乾坤境的巅峰境界,多年来整日静修,尽管毫无突破,但资历见识定然远非秦川可比。而且旁人或许不知,但这些伏羲门的前辈却是比谁都明白,此前的玉虚子,极有可能突破至了大乘。
    以往玉虚子虽然静修,但也时常关注外事,但自上次青冥山归来之后,便是真正的将所有事务交给穆痕,彻底地闭关。
    突破,定然势在必得。
    如此,秦川又如何对付得了?
    “不知前辈名讳。”
    静默了片刻,终是静虚子昂起头来,对着那灰衣道袍的老者注目了一眼,极为尊敬地问道。这个人,定是之前设下结界的那人。
    深不可测!
    “济云道人。”
    随即,那老者叹了一声,如此应道。
    “?!”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有的惊,有的疑。
    大多数人,皆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讳,伏羲门内没有,别的修道宗门也未曾听闻过。包括上官瑶与叶秋奇在内,也只觉有些耳熟。
    与那济云观倒是同名。
    而静虚、紫虚一众年老之辈,却是眉目一沉,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
    “可是济云观的天枢子前辈?!”
    玄长老惊呼出声,眸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尊崇。作为伏羲门中年级最长之人,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四百年前,就连玉虚子和无尘子的师尊都尚还是幼年孩童之时,伏羲门便有一位前辈,唤作天枢子。此人原本道行不精,出师之后便被派到紫城伏羲道观中做执事,后来又做了观主。然而天枢子尽管道行不精,却离奇的长寿,无人知晓是何原因。待得玉虚子都已长大成人,他都还在任济云观主之职。
    济云观便是因此得名,天枢子也易作了济云道人。
    两百年间,济云观人才辈出,有人传言便是因为得了济云道人指点的原因。更有甚者,说有人目睹其仙逝之时,天象异变,整个人生生消失,却正是那传说中的得道升仙。当然,传言,无人知真假。
    有人坚信,却也有人一笑哂之。
    “呵,当年见你,你可还是个七岁孩童。”
    望了玄长老一眼,只见得那济云道人哂笑一声。
    “……”
    一时间,众人默然无语。看着玉虚子惨死的遗体,却又不由困惑,既然济云道人出现解了伏羲门的危难,却为何,不阻止这般结果的发生呢?
    谷长风面色一苦。
    却明白,此时心中最苦的,是他身后的两个弟子。
    “咻!”
    突然,济云道人面色一凝,却仍是淡然之色。只见袖袍一挥,竟是一股纯正的道法真元忽驰而出,化作青光,朝着一侧席卷过去。
    眨眼之间,虚空之中,一道身影被牢牢缚住,悬入高空。
    却是罗狼!
    “铛!”
    顷刻间,场中众人面色一变,诸多仙剑法器纷扬而起。只不过,片刻不到,竟是突然又消弭而去,不受控制地被压制了所有的杀意。
    是那济云道人!
    与此同时,罗狼也被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济云道人眉目一扬,地上那把龙脊便瞬间飞至了罗狼的手中。随即,罗狼接住龙脊,却是心下一沉。他本已与桑娜一同离去,但遇得叶秋奇二人匆匆归来,心中也有了一些预感。没想到独自回来,却看见了这般光景。
    秦川死了。
    罗狼心中有些思绪繁杂,不知言语。
    过了许久,环视了一周,终是取出一瓶解药,掷到了济云道人的手中。此刻众人方才想起,那山下无数弟子,都还处于昏迷之中。
    “咻!”
    紧接着,在周围的目光中,罗狼消匿了身形。
    伏羲门众人眼睁睁看着罗狼离去,却是极其不解地看向了济云道人。然而济云道人也不回答,将那解药又掷到静虚子的手中。
    “此事先告一段落。”
    看了看玉虚子的尸体,又长叹道:
    “待我伏羲门修整完毕,后事如何,你等再自行商议。”
    ……
    短短一日,圣巫教攻打伏羲门之事便已传遍了中原。
    但谁也未曾料到,仅仅数个时辰,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便已宣告结束。伏羲门通告天下,原伏羲掌教玉虚子因战仙逝,新任掌教尚在商议之中。
    而与此同时,秦川死亡的消息,也传遍了中原。
    曾经因为助纣为虐,成了圣子殿暗杀徐之谦的帮凶,叛出伏羲门,而成为中原大敌;而后暗杀多门长老,又在九归山一战击杀师门前辈金虚子,罪孽深重。西疆归来后,带着圣巫教席卷中原,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秦川的名字,早已响彻了中原修真一界。
    然而这一次,却是死了么?
    的确是死了!
    整个身躯,都在玉虚子以命相搏的空冥印下,灰飞烟灭,连带着元灵,都消失在了三界之中。或许,只有三魂七魄,往生轮回去了。
    唯独,那一身的罪孽还在。
    此刻的修真一界,各门各派勃然大怒。圣巫教能够在数个时辰大破伏羲门,毫无疑问自然也有瞬间击溃任何一个宗门的实力。儒园一声令下,中原正道各门,已然再度开始了联盟,意图彻底消灭圣巫教。
    只待伏羲门休整完毕,随时展开进攻。
    ……
    “……”
    这诸多的局势,此刻阿罗叶已然无心去理会了。
    青冥山。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唯独,物是人非。
    阿罗叶独自坐在离恨天外的山崖前,手中握着她与秦川的定情之物,那条石坠星宿劫,只静静地注视着。忽而,却是凄苦地一笑。
    此时距离罗狼归来,已有七日。
    用中原的习俗来讲,也便是,秦川死去的头七。
    他如此千辛万苦救回自己的性命,却因为愤恨将他的性命搭了进去,如此又是何苦呢?阿罗叶知晓,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自己。
    是因为他数月不归,才导致了自己遇险。
    可是,自己从来便没有责怪过他,也知道,他身边这么多女子,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甚至说,若不是自己当初骗他成婚,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我只希望,你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阿罗叶说着,却没有流泪。
    她从来没有因为死人流过泪,没有因为母亲流过,也没有因为父亲流过,这一次,也不会。她本想不顾一切,杀上落雁峰,将那伏羲门彻底地覆灭了,但据罗狼早间的情报,这中原的众人,已经主动来了。
    那么……
    自己曾说过,会让整个天下来给自己的夫君陪葬!
    ……
    “谁?!”
    突然,阿罗叶一下站立起来,眸中闪过一股杀意。能够穿过青冥山外森严的戒备来到这里的,天下间屈指可数。
    会是谁呢?
    忽而,看清了眼前来人,阿罗叶面色终于一苦。
    却是曾经帮助过她圣巫教的无尘子与魂殇。秦川无父无母,只有无尘子一个师父,而阿罗叶父母双亡,自也把无尘子当作长辈一般对待。此刻见得无尘子,似是终于找到诉苦的对象,眸中不觉有了些许湿润。
    “呼……”
    无尘子长叹了一声,唏嘘不已。
    不过紧接着,听得无尘子的下一句,阿罗叶忽然目光一亮,急忙昂起头来。眸中几分不可思议,又有更多的欣喜,似是终于找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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