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苏容华笑起来,颇有几分高兴,他没想到上官雅会提前过来,毕竟姑娘都要矜持些,喜欢拿乔,可上官雅不仅不故意迟到,还提前等他,可见诚心。
    虽说是有求于他,但也是个态度,想到这里,苏容华不由得更高兴几分,他抬手赏了小二一块碎银,便往望灯楼里走去。
    他这样大方的态度,让不远处茶楼上的上官雅啧啧称奇,转头同一起来看戏的李蓉道:“你瞧瞧他那样子,怕是没少同姑娘出来吃饭。”
    李蓉笑着嗑着瓜子:“他有没有来同人吃饭,关你什么事?”
    “就说说嘛。”
    上官雅说着,又转过头去,观察着望灯楼的动向。
    苏容华一上楼去,立刻就有几个人跟着进了望灯楼。
    那些人身形挺拔,步履轻盈,明显是练家子,与旁人不同。
    苏容华拾阶而上,跟着小二到了门口,才在门口,他便听见里面隐约有丝竹管乐之声,他挑了挑眉,颇有几分不解,可小二已经恭敬行礼,懂事退下了。
    他想了想,也不多猜,干脆推门进去。
    一推开门,便见夏文思坐在屋中,他腿上还坐着个姑娘,旁边一堆姑娘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苏容华顿觉尴尬,赶紧拱手道:“抱歉,走错了。”
    说着,苏容华便要退开,夏文思急忙起身,叫住苏容华:“大公子,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听得这话,苏容华顿住了步子,他回过头去,皱起眉头:“我叫你来的?”
    这话一出,两人面色巨变,苏容华急道:“你当没见过我。”
    说着,他掉头就往外走去,只是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将刀横在他面前,冷声道:“卑职奉旨查案,还请苏大公子、夏侍郎随我等走一趟。”
    夏文思面色极其难看,苏容华面对着面前的侍卫,面色几变,最终终于道:“你凭什么抓我?”
    “二位大人违背夏律,公然招妓,”侍卫神色平静,“苏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苏容华面色几变,夏文思跪得极快,马上道:“这位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苏大人让我来的,我有他亲笔书信为证。”
    说着,夏文思便将上官雅送过去的两张纸摊开来。
    苏容华一见得那纸页,他目光死死钉在上面,侍卫上前去拿那纸页,苏容华快他一步,抬手一把抓了那纸页,随后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提步直接跨上桌子,翻过窗户,便从二楼拽着屋檐往下跳了下去!
    侍卫急急追过去,只看见苏容华留下一个背影,他们回头看向自己的长官,皱眉道:“长官,他跑了。”
    “无妨。”领头的人冷静道,“先带夏侍郎回去,我们去苏家等他。”
    说着,两个侍卫便拖起了夏文思,将人带了出去。
    而苏容华在路上一路狂奔,没了片刻,就看见自家小厮等在胡同里,看见他,颇有几分奇怪道:“大公子,你这么快就出来啦?”
    苏容华一言不发,直接将马从马车上拆了下来,二话不说,驾马就走。
    小厮有些茫然,急道:“大公子,你去哪儿?大公子?!”
    苏容华没有说话,他骑着马,朝着上官府邸疾驰而去。
    上官雅正和李蓉告别完,往上官家回去,她坐在马车里,自己哼唱着小调,没了多久,就听外面车夫“吁——”的一声,随后马车猛地停下,她头直接撞在车壁上,她捂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开骂,就见车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双漂亮的凤眼带着怒意死死盯着她,上官雅愣了愣,随后就看苏容华半蹲在车外,冷笑出声来:“上官雅,”他语调里头一次带了冷意,“你好大的胆子!”
    第106章 理由
    “呀, ”上官雅看见苏容华, 从短暂的惊诧中回神, “苏大公子怎么在这儿啊?”
    说着,上官雅优雅将裙子理了理, 见左腿压在右腿上,翘起二郎腿来, 撑住下巴,笑眯眯道:“苏大公子逃出来的?”
    “你算计我。”
    苏容华直接开口, 上官雅轻笑了一声:“苏大公子何必这么说呢?这叫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容华听得这话, 气得笑出声来:“你倒是不怕得罪我。”
    “说得好像我不做这事儿, 就是不得罪你一样。你来督查司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上官雅面上虽然是笑着的, 眼里却带了几分冷意,“你我立场本就不同,又何必装什么好人?我约你你就出来,我算计你,你难道不是算计我?”
    “我算计你什么了?”苏容华捏紧了拳头, 上官雅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悠然道,“这可得问你自己了,这么殷勤接近我, 为的是什么?”
    这话把苏容华问愣了,他不由自主反问了一句:“我殷勤?”
    “赌场里跟着我,督查司缠着我,写书信打闹同我调笑,”上官雅一件一件说着苏容华干的事儿,随后似笑非笑转眼看他,“我若是寻常姑娘,怕还真就得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可惜啊,我脑子清醒得很,你乃肃王老师,被陛下安插进督查司担任副司主,无论是公主被刺杀,还是平日调查案子里的阻力,后面都有你的影子,你要是喜欢我,”上官雅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好笑了。”
    苏容华没说话,他盯着上官雅。
    他自己才头一次知道,原来无形之间,他在这人身上花费的精力,有这么多。
    他看着上官雅不带半点感情的眼神,他觉得有种难言的酸涩在心中蔓延开来,他不由自主问了一声:“你不信感情的吗?”
    上官雅愣了愣,随后诧异开口:“话都说到这里,你还当我很好骗吗?”
    苏容华盯着上官雅,他看着她,许久之后,他突然出声,缓慢道:“真可怜。”
    “什么?”
    上官雅听不明白,苏容华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和这华京其他人一样,都是一只可怜虫。”
    “你们有脑子,但是没有心。”
    “你难道不是?”上官雅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他骂了,冷笑出声来,“大家四斤八两,你装什么装?”
    “谁和你四斤八两?!”
    苏容华提了声:“我和你一样我早在赌场遇见你的时候就把你告了!一个姑娘家在这种地方出入,你名声还要不要?”
    “那你说啊,”上官雅笑起来,“你说了,你就接触不了这个上官家的大小姐,我不过就是没了名声,我没了名声待在家里不是更好?你以为我想嫁人?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就可就错失了一个接触我利用我的好机会。”
    苏容华点着头,他一个劲儿的笑:“厉害,厉害得很,是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和华京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吃粮食长大的人,能有什么不一样?”
    上官雅面带嘲讽:“您别给自己贴金,也别给我贴金,要咱们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公子小姐,裴文宣不会当吏部侍郎,你也不会在督查司。不过一报还一报,你身边的人打了我身边的人,我回你一巴掌,你喊什么冤?”
    “你说得是。”
    苏容华点头应下:“不冤。我倒要看看,就你这伎俩,还能真把我怎么了?”
    说完,苏容华从马车上跳下去,上官雅没抬头,扬声道:“慢走不送。”
    听到这声慢走不送,苏容华在马车前顿了顿,突然开口:“我只是不想折了你的羽翼。”
    上官雅倒茶的动作停下来,苏容华在马车外的声音很小:“我觉得你在外赌钱骂人泼茶的时候,是活的。”
    苏容华说完,便自己翻身上马,驾马离开。
    上官雅茶壶在空中悬了一会儿,许久后,终于才倒了下去。
    “回吧。”
    她平静开口。
    上官雅往上官府赶过去时,李蓉的人已经一层一层安排下去。
    这件事她不能插手太过,最好全是李明的人经手。他们要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苏容华怎么样,官员在大夏公然招妓算不上什么大罪,关两天罚点俸禄就过了,以苏容华的家底,李明再发火,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他们要的,只是李明知道苏容华和夏文思有接触。
    这件事做得算不上精致,苏容华和夏文思完全可以反咬自己受人陷害,但他们拿不出证据,舞姬是苏容华喜欢去点的红颜知己,茶楼也是苏容华的名义定下,苏容华邀请的纸条还在,加上李明猜忌在先,不需要多说,李明自己会有自己的决断。
    李蓉算着李明的想法,一路打听着苏容华的消息。
    没有多久,苏容华回苏府被捕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李蓉和裴文宣正在下棋,她慢悠悠道:“苏容华怎么说的?”
    苏容华肯定要争辩,但是他要如何争辩,就是关键。
    静兰犹豫了片刻,慢慢道:“苏大公子什么都没说。”
    “什么意思?”李蓉皱起眉头,她抬起头来,“什么叫什么都没说?”
    “苏大公子驾马回府之后,直接跪下请罪,说自己在外招了几个舞姬,被苏相当场责了十鞭,直送进牢里了。”
    李蓉得了这话,犹豫许久,终于道:“下去吧。”
    静兰恭敬行礼,便退了下去。等静兰走后,裴文宣抬眼看了李蓉一眼:“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蓉缓慢道,“苏容华为什么直接认下来?”
    “因为他知道如今否认也是无用。”裴文宣落下棋子,“他解释不了纸条。他若承认这个纸条是写给上官雅的,陛下要想的,便不是他勾结吏部陷害殿下,而是他和上官家之间的关系了。”
    “倒不如认得明明白白,”裴文宣平静道,“柔妃与苏家的关系,是陛下一手搭建。柔妃许可他去接触吏部找我们的麻烦,并没有根本破坏陛下想要的平衡。陛下顶多只是恼怒几分,但,也不会真的怎样。”
    “毕竟,在陛下心里,苏家是柔妃的支撑,对抗的是太子身后的上官家,柔妃哥哥在西北的军权,对抗的是太子手里世家的兵权。等三年后,肃王……”
    裴文宣说着,话语停了下来,李蓉见他不再说下去,抬头看他,颇有些奇怪:“怎么了?”
    “就是觉得这些你都知道,”裴文宣笑起来,他犹豫了片刻后,慢慢道,“我再重复,怕你伤心。”
    李蓉捻着棋子,她想了片刻,轻声道:“我不伤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年可能会埋怨,会厌恶柔妃、肃王、华乐,觉得他们恶心,”李蓉说着,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缓慢道,“可后来就觉得,他们也可怜。”
    “父皇为他们铺路,从来不是因为爱他们。父皇打压我和川儿,也从来不因为恨我们。他谁都不爱,也谁都不恨。只是帝王之心,不愿意世家一家独大而已。”
    裴文宣听着,李蓉将话题绕回去:“那你这个说法,其实苏容华也是在以退为进,他招越快,父皇对他的怀疑就越小?”
    “是。”
    “不过,其实还有一点,”李蓉想了想,“苏容华怎么来得这么莽撞呢?我记得,他也是个聪明人。”
    裴文宣摩挲着棋子,似乎是在犹豫。
    李蓉见他不言,不由得道:“你在想什么?”
    “殿下,”裴文宣迟疑着道,“今日苏大公子来时,特意打扮过。”
    “所以呢?”李蓉不解,裴文宣笑起来,提醒道,“苏大公子,大约没想过上官小姐会设计他。”
    “这不是开玩笑吗?”李蓉被裴文宣的话逗笑,“苏家哪个不是人精,他就算对阿雅有几分好感,还能真的傻了以为阿雅不会算计他?”
    裴文宣将棋子扣在棋盘上,神色温和:“殿下,你觉得我是个聪明人吗?”
    “那自然是的。”
    李蓉肯定开口,捻了棋子落在裴文宣棋子的旁边,裴文宣笑着抬眼:“可当年,在最后一刻之前,我都信殿下不会对我出手。”
    李蓉沉默下来,裴文宣和她交错落子,声音平缓:“您和阿雅小姐,都把人心看得太坏,但许多时候,其实人并不是像殿下和上官小姐所想的那样,完完全全理智。一个人内心深处,总有那么几分莫名其妙对他人的依赖和信任。苏大公子虽然与我们立场不同,但却是个真性情之人,他将感情看得极重,为了喜欢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欣赏上官小姐,没有提防她,不很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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