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人在喊:“珠儿姑娘!”
    “珠儿姑娘快出去吧!有人找!”秦婉一把夺过自己的栗子。
    珠儿跺跺脚走出去,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大夫等在那里,珠儿没好气地说:“干嘛?”
    “姑娘能帮我一起打个下手吗?有好多药,我需要个细心的人一起分一下。”
    秦婉站在门口剥着栗子,调侃:“细心的姑娘,快去吧!”
    那大夫,耳朵尖都红了,秦婉说:“珍惜还会脸红的小伙儿啊!”
    “行了!吃你的栗子去!”珠儿一脚踢在那大夫腿上,“不能找其他人了?”
    “其他姑娘,没姑娘好看!”
    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一点都不正经,珠儿生气,只是不能耽搁了正事儿。跟着过去帮忙。
    隔了两日,裴曦又给秦婉,扛了十几支梅花过来,秦婉问他:“你把梅树都锯秃了吧?”
    “没有,没有!分开锯的。”
    于是乎,各个房间里都分到了一支,秦婉巡视的时候说:“梅花开了,春天就要来了,大家要撑过去啊!”
    即便后山上,有很多尸体被埋入石灰坑里,即便有那样痛苦的死别,可这样的处理之下,到底活人无数。外头的人每天都在不停地接进来,大营里有条不紊地救治,大家已经熟悉了这个疫病,等到桃花盛开的时候,裴曦给秦婉送来了一大筐的榆钱儿,请大家吃过一口榆钱儿饭,秦婉从大营离开。
    在外又住了些日子,这才回到了家里,转眼已经春末夏初。
    这一场瘟疫成了大陈的另外一个催命符。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严州这里将军夫人亲自抓疫病,死的人不过是十之一二,而定安城外的安乐坊里,只要进去就人传人,进去了能够出来的,反而只有十之二三。
    有人就说,这个是上天降罪,是当今不仁。而有儒生指出,严州总结出来对付疫病的良方没有得到实行,是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最大的问题,而核心就是并没有把人命放在第一位。
    有个传闻传开,有高僧曾言,秦婉是母仪天下之命,原来母仪天下是需要德行来匹配的。
    又有人挖出半年前,皇帝要污蔑秦婉是妖孽,这个大陈的皇族真的是烂透了。
    民心所剩无几的时候,秦姝生出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季成运在最黯淡的时刻有了安慰。
    第63章
    祸福相依吧!因为瘟疫, 固然有百姓相信什么张天师,李天师,不过大部分人经过对比, 明白裴大将军这里死的人最少。
    裴家军所到之处,当地民众直接打开城门欢迎,一时间势如破竹, 裴曦所占地盘越来越大。各地读书人纷纷投奔而来,老钱乐开了花儿。
    地盘好打,治理却不容易, 都是乱成一锅粥的地方,尤其是这里, 知府是个混账, 一笔烂账。
    裴曦更是亲力亲为, 通宵了两天之后,哪怕他这样年纪的, 也有些吃不消。秋冬季节,破衣烂衫的流民, 躺在冰冷的地上,靠在墙边。
    粮食和防寒物资还没有运送过来,他心里着急, 这有多少人会度不过这个寒冬?
    墙角一个妇人怀着身孕,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边上,轻声叫着娘, 裴曦看着可怜,刚要走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过来,一把抱起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哭:“阿娘……”
    孕妇爬起来,抱住那个男人的腿:“不要,不要啊!他爹,不要卖了花儿……”
    “不卖她,还能怎么着?总要换几个钱,把命给活下去啊?”那个男人说道。
    裴曦走过去问:“要把孩子卖哪里去?”
    那男人看见裴曦锦袍玉冠气势非凡,立刻趴在地上:“贵人,我们活不下去了,把她买给花楼,能多得几个钱,实在没有办法啊!要是不卖,我们都熬不过去啊!”
    裴曦仰天,从怀里拿出一角碎银扔给他:“先度过这两日,让我想想办法。”
    他扔了钱出来,边上的流民立刻围了过来,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该扔钱出去,可他妈的就是忍不住啊!
    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府衙,王八蛋的知府站在边上,他还是自己投诚的,不能把他给杀了。看着他满脸肥肉,听说娇妻美妾三十余人,也不怕肾虚,真想杀人!
    听他说:“大将军,流民太多了,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每日偷鸡摸狗的人太多,不胜其扰啊!”
    怎么办?人家要活下去啊!
    裴曦让这个王八蛋知府先滚蛋,他靠椅子里,挠着头,几根头发挠下来,边上亲随说道:“将军别挠了,挠秃了当心夫人嫌弃。”
    裴曦停了手,出来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如何?正在此刻,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头儿。”
    “小江,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我特地过来跑一趟,给爷送封信。”小江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信出来。
    裴曦连忙打开一抽,里面落出来的居然是一沓银票,银票散落地上,一张五千两,他连忙弯腰捡钱,小江看着银票不禁咋舌:“我滴乖乖,夫人送钱这么送的啊!”知道夫人有钱,没想到夫人这么有钱。
    裴曦把银票压在桌上,看秦婉的信,第一行:“我怀孕了!”
    草!裴曦一下子裂开了嘴,跳到椅子上,抬头问小江:“怎么样?怎么样?夫人她吃得下东西吗?睡觉好吗?”
    小江挠头:“这我哪里知道,就是出任务,夫人不肯出了。”
    裴曦恨不能拍一把自己的脸,对啊,小江怎么会知道?继续看下去,阿婉说她吃得下,睡得着,每天撸着小白,日子过得很惬意,让他不要担心。问他是不是缺钱了?拿十万两过去吧!这个账记得,五千两一次,等回去好好伺候就行了。
    混账!不想活了,回去好好打她屁股!不成,不成,如今肚子里有崽子了,可不能乱来!
    又看她说:“是不是流民太多,有钱没有东西,钱也花不出去?”
    果然是这样呢!看她下面说:“笨蛋,寺庙,学堂,开河,架桥,什么不能干?白天干活,晚上让大家一起唱歌。鼓励大家花钱啊!不是没有东西,是大家以为没有东西,所以不敢花,找本地豪绅花钱买,鼓励他们一起干……”刺激消费,提振市场,她来放水,大家一起玩耍吗!主要是修桥筑路绝对有事干。
    裴曦大笑:“就这么办!”
    把幕僚叫来,一起商讨对策,等第二天天亮把策略往下发,通过干活换取饭吃,等告示贴出去,让人去敲锣打鼓,招募工人,又叫了豪绅来吃饭,这个饭可不那么好吃,不过不是强逼着他们直接送粮食,而是买和鼓励他们家里翻新宅子,多多消费,倒也不难。
    裴曦还让人晚上唱大戏,把整个城里弄得热热闹闹。一下子整个城里就活了起来,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等上一个月,物资一到,就缓解了。
    带着人在巡查城里,流民少了很多,那些老弱妇孺,按照裴曦的策略只要男子愿意去艰苦的河堤这一类的工地上干活,可以把家里的老弱放到城隍庙里去。
    他进入城隍庙,里面声音嘈杂,孩子的啼哭声,妇人的呵斥声,只是家中媳妇儿怀着孩子,他怎么听都觉得喜庆,一路进去,一个小家伙撞了上来,小丫头很小,大概一两岁吧!
    瘦弱的脸蛋有些皴裂,裴曦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小心了哦!不能乱跑!”
    小丫头:“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听边上一位老丈说:“将军,小草不会说话。”
    “哦!”裴曦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样啊!”
    一个女人走过来,怯生生地站在那里,裴曦问:“是你的闺女吗?”
    那女人摇头,那个老丈帮忙回答:“小草的爹领着咱们村的人出来,路上遇上狼群,他带着人去杀狼,才闯过了那个山口,自己却被狼给伤了,伤口溃烂,没有活下来,所以我们一起带着小草,这是咱们同村的一个娘子。”
    “孩子的娘,也没了?”
    “没了!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没了。”
    “所以你们一起养着她?”
    “是!”
    裴曦将孩子放下,对着前面的妇人和这位老丈作揖:“村里的人都是仗义之人,裴某敬佩。”
    “小草的爹是为咱们死的,咱们应该的。”那个妇人说道。
    裴曦蹲下,揉着孩子的头:“我家娘子刚刚怀上,若是老丈舍得,把小草给我,收做义女,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作伴?”
    边上的妇人大喜,拉着孩子的手,跟她做手势,让她跪拜,裴曦一手捞起孩子说:“咱们家不兴磕头跪拜。”
    裴曦将小丫头带回府衙,找知府要了两个婆子,把小丫头洗吧干净,洗干净了,小丫头还是个挺周正的孩子,裴曦想着秦婉一定喜欢,提笔写了信,等这厢事情落定,就带孩子回去。
    小丫头大约没有离开过熟悉的人,听那婆子来报说,孩子晚上一直哭闹不安,裴曦让人带她回城隍庙去玩玩,白天去玩玩,晚上忙完裴曦陪着小丫头玩,小丫头看见小狗特别起劲,裴曦不管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家里阿娘有一只小白,这么大……”
    裴曦给孩子比划,孩子听得咯咯笑,婆子来抱孩子回去睡觉,孩子还不乐意,抱着裴曦的脖子,裴曦怜她父母双亡,父亲又仗义,抱在腿上,处理公文,直到孩子在怀里睡着,才送去房里,替她盖上了被子。
    伺候的小厮说:“爷抱孩子可真会抱!”
    裴曦想着自己要多练练,阿婉生了孩子,他抱起来才不生疏,也会哄不是?
    他得了一天空,带着孩子去城隍庙看望村里婶子爷爷,几天养下来,也是身上的衣衫簇新所以小草好似换了个人儿似的,虽然不开口说话,却一直咯咯咯地笑。
    裴曦跟那老丈说:“老丈,过几日,我要带着小草回家去了。先跟你们道个别,等以后安定了,你们要是回到老家,给我来个信儿,回去给小草的爹立个衣冠冢,等孩子大些,回来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老丈双目垂泪,跪下说:“大将军恩义,活人无数,回去定然为大将军建生祠,愿将军长命百岁!”
    “这个可不要。这种事情劳民伤财,做不得!”裴曦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大家把日子过好了,我的心也就定了。”
    两人正在闲聊,突然背后一股冷风,裴曦反应极快,一把推开身边的老丈,反身过去,身边的人太多,他护之不及,一个妇人手里的刀划开了裴曦的手臂,不过一寸来长的伤口。裴曦要伸手揪住她,却见她反手把手里的匕首插入她自己的胸口,不过须臾,那妇人就没有了气。
    裴曦一看不对劲,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了一颗药进嘴里,吞下之后问:“有没有人被她的刀沾上的?”
    还好其他人没有被她的刀沾上,裴曦只觉得头有点晕晕乎乎,暗怪自己太过于大意,想要强撑却是已经不能,心跳加快,半身麻木,媳妇儿给的药效果好,可也得等时间:“带我会府衙!”
    裴曦进入府衙,浑身打颤,躺在床上,服侍他的小厮,心头着急,裴曦心里却不慌:“别急,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刚才那个女子用的药已经被查出来了,是封喉之毒啊!”
    裴曦实在撑不开眼睛,闭上:“我先睡一会儿!”
    他说是在睡实际上是昏迷了过去,汗出如浆,小厮简直都快疯了,拿了手巾给他不停地擦汗。
    裴曦昏迷之间,拨开了迷雾看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裴小侯爷,刚好在城外云翔寺那一代访友,看见一群抢匪围着一辆马车,倒在地上的是珠儿?
    裴曦看着自己循着踪迹跟过去,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个猥琐的男子正在撕扯着秦婉的衣衫,裴曦搞不清状况,怎么回事?自己媳妇儿强悍到离谱,谁能动得了她?这怕不是个假的吧?
    他看自己把那个男子给杀了,媳妇儿哭得梨花带雨,她衣不蔽体,这真是自己的媳妇儿,肩胛上一颗红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特别喜欢在上面流连。
    他解下了自己外衫,递给她说:“穿上!”
    看她抖抖索索穿上,自己说:“我送你上去?”
    就那么个小土坡,自家娘子根本就是如履平地,却见她点了点头,自己将她抱住送了上去。裴曦还是怀疑这是个假的,真的娘子绝对不会放过伸手摸自己一把的机会。可她呢!抗拒还来不及。
    两人上去,却见上头已经站着秦家西府里一堆人,都在问,秦婉出了什么事,自己说:“什么事,问你们自个儿!做出这等恶心勾当!”
    看着秦婉哭哭啼啼,裴曦感觉自己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说不清:“别哭了,大不了小爷娶了你!”
    只见她抬头起来,一脸嫌弃,却又无可奈何。她嫌弃他什么?不是馋他馋得跟什么似的吗?哪一封信不提两句想要把他给按着好好这样那样?
    接下去是他们成婚的样儿,掀开盖头倒是貌美如花,可惜一脸不甘愿,哪有自家媳妇那种猴急样儿?
    自己居然还不嫌弃,还在逗着她玩,看见她拉了拉他就说:“娘子,莫要着急,为夫这就来!”
    成婚以后,她太板正无趣了,天天劝他上进,要读书,里面的裴曦居然没有不耐烦,还天天哄着她,逗着他。里面的裴曦明显不如自己这辈子这般顺利,为了钱财,为了那些百姓,殚精竭虑。
    他从来不让那个傻乎乎,让他上进的姑娘担心,一直默默地自己背负着一切。直到秦婉被季成运掳走,他满心焦急,季成运布了天罗地网,他也一把剑闯了进去,浑身是伤,抱住她:“娘子,不怕!”
    他是定远侯世子,他是太子,他掳走他的夫人,季成运自然不敢把事情闹大,可梦里裴曦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了了。他想着送秦婉出去,去江南,找个地方隐居。
    这个时候,那个板正的小女人羞羞答答,脱了衣衫叫他一声:“夫君,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哪里都不去。”
    梦里的他推开了她:“别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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