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真行。这一个月还不到,你就被两个alpha标记到进医院……”
    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内,严若一边拆着便当袋子,一边咬牙切齿的数落着旁边病床上的人。
    “来您老说说,准备什么时候出本撩a秘籍教教社会上那些做梦都想嫁入豪门的omega?我定买它个百八十本捧场。”
    陆铭倚着病床上的直板坐在那里,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着:“没……我这次是自愿的……”
    “自愿?自愿!”
    听到他说这话,严若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自己的手机捣鼓了几下,然后对着屏幕开始朗读: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
    “噗!”
    手忙脚乱的扑过去阻止她继续科普,陆铭无力的解释道:“我真的自愿……严医生你别担心。”
    “……还我别担心?”
    提起这事儿她就郁闷,本来二人约定好每天联系,可前几天陆铭突然断联,她害怕出事就直接联系督察队杀去地址上的别墅,到现场才知道是alpha的发情期到了,俩人正滚床单滚的昏天暗地。
    本来只是发情期的话他们也不好插手,但督察队观察到这个别墅周围居然有私人保镖巡逻,属实蹊跷;便多派了点人手解决掉保镖,又使用猎枪装了麻醉剂,一针下去先让alpha冷静。
    随后他们就发现由于alpha在发情时反复标记、导致omega后颈腺体受伤严重。这下事态直接就上升到了a恶性伤o,救下不省人事的陆铭送去医院治疗,时正浩就直接扭送进拘留所暂拘。
    所以现在这人还搁这里说是自愿,外人听了谁信啊。那个alpha不是疯子是什么,正常人谁会在家里搞这么多摄像头。
    “算了,反正今天有人来调查,你到时候跟他说,看他信不信你。”
    由于先前就打好了招呼,所以陆铭早就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间登门拜访。中午刚吃过饭,自己病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随后一位穿着整齐制服的小警官打开门走了进来。
    “陆先生打扰了,我是这桩案件的负责人,此次前来是想向您确定一些事情,不会太难,您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了。”
    “好。”
    搬了个小桌子坐在陆铭的病床对面,小警官打开了录音笔和手中的笔记本开始工作:“听说您和时先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交?”
    “是。”
    “那他这次是否在违背您意愿的情况下,对您进行囚禁、非法拘留或者限制自由的行为?”
    “……不是。”
    “他是否在违背您意愿的情况下,对您实施过性侵、强行标记或者性暴力?”
    “不是。”
    面对小警官投来的犀利眼神,陆铭镇定的挺直了腰背,重新回答了一遍:“没有,是我允许他标记我的。”
    “那他是否使用过信息素压制,引导您做出违背意愿的行为?”
    “不是。”
    “他是否强迫过您吃非法药物?”
    “不是。”
    这一连串的「不是」下来,小警官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从一旁的公文袋里提溜出来一袋赃物。
    “这个是在时先生的别墅内搜出来的安眠类药物,我们想知道您是否有过身体不适的情况、或者怀疑过他使用此类药物?”
    “……这是我让他加的助眠药,因为我睡眠不好,总是会在晚上失眠。”
    “所以您是知情的。”
    “对。”
    面对小警官的再度沉默,陆铭表面上平静极了。他知道只要时正浩被判定满足这其中的叁条以上,就算自己不打算起诉他,他们也会自动起诉。
    所以对于这些不好取证的问题,他全都选择矢口否认。
    见他这么坚决,小警官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式循循善诱:“陆先生,您也知道喜欢反复标记的alpha普遍都没有自控力,他们缺乏安全感、且可能脾气暴躁,更何况这位还是个顶级alpha,再有下次说不定您会……”
    “我知道,但我没事。”
    打断小警官的话,陆铭态度强硬的摇了摇头,随后他又抿紧了唇:唔,这臭小子下嘴真狠,都过去两叁天了,他稍微动动脖子还是疼的厉害。
    “……那么陆先生,我想您应该清楚,我们现在是处在绝对有利的位置,只要您选择起诉他,我们可以立马将他隔离并阉割腺体。一旦你们之间的标记被断开,等待他的就会是无期的牢狱之灾,所以您完全不用怕会遭到报复之类的事情。”
    听到小警官诚恳的劝导自己,陆铭终于开口解释道:“……我拒绝起诉,是因为曾对我实施过性暴力和强行标记的人并不是他,而他这么做,也是怕那个人继续伤害我……”
    话刚说到一半,身体却下意识的做出了抗拒的举动,喉咙也像是被粘住了一样。陆铭咬紧牙,坐在病床上哆嗦了半天,虽然几次想要张口,但那后面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他选择放弃吐露心事,闭上眼睛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请让我见见他……之后我再决定是否要起诉。”
    ……
    活了叁十多年,陆铭经历过两次孤立无援的绝境,一次是十几岁那年家破人亡,另一次是二十岁那年险些丧命。
    叁十年前他出生在这个城市,父母都是beta、大学教授,在同一所学校里教书。因为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从小总是有人会对他说:你好幸运啊,爸爸妈妈的感情这么好。
    陆铭也觉得他们很恩爱,但他却不确定自己这算不算是幸运:毕竟父母之间的感情太好了,很多时候他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记事起他便极少吃到家里做的饭,叁餐都是拿着父母的饭卡,来到学校的食堂里面、扒着打饭口的台子费力露出一点头,奶声奶气的冲里面吆喝着自己要吃什么。
    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饭,是在他某次生病的时候。
    那天他的身体一直不舒服,但是父母很忙,到家后便像往常那样一头扎进书房里面忙碌。小陆铭从食堂吃完饭回来之后就恹恹的,但是看到父母在探讨工作上的事情,就很乖的自己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写作业。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住、趴在床上把没有消化完的晚饭吐了个干净。父母被惊动起来带着他去医院检查,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直到凌晨才回家。
    回家之后小陆铭觉得好多了,也没有什么睡意,只是胃里空空的一直在泛酸水。从来没下过厨的母亲去厨房里炒了一份青椒肉丝,盖在米饭上端了出来。
    听母亲说,她小时候每次生病,姥姥就会给她做这个吃;那个时候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有时候还会用故意装病的小伎俩来骗东西吃。
    陆铭从没有见过家里的长辈和亲戚,小时候放了学蹲在办公室里写作业,在周围的老师们聊八卦的时候,依稀听到两家人当年非常反对父母在一起,于是他们便双双与家里断了联系,辗转到这个城市里来当老师。
    而正是因为和原生家庭切断了联系,等到父母双亡的消息被证实,他只能像个无人认领的商品那样窝在角落,孤零零的听着大人们决定自己的去留。
    一直联系不上家里的其他人,没有人抚养的小孩最终要被送去福利院。虽然家属楼里有很多老师是从小看着陆铭长大、也有不少人想要领养他,但最后都因为各种私人原因而不了了之。
    后来,在他被送到福利院的第二个星期,时伯父带着人一路打听消息,找上门来把他领走了。
    虽然外界有很多声音说,时伯父抚养已故挚友的孩子是在作秀,但陆铭不懂这些,他只觉得时伯父人特别好,不光为他提供了独立的卧室、生活用品和食物,还有每天放学的司机接送,并且总是对他说:你只管好好上学,其他事情都让伯父来,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眼色。不过他当时意外和时伯父家的小儿子搭上了话,有了这个小孩子的陪伴,很多时候他在这个家中度过的日子都很开心。
    就这么到了20岁那年,他接触到了在时家排行老叁的艺术大师——时正谦。
    在很早之前陆铭就通过各种新闻知道这个名字了,更何况他大学上的专业是美术教育,而时正谦作为业界的大佬,经常会在课本上、在老师讲的例子里被反复提及。
    见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想要见到的大神,他是激动的;虽然一开始的接触里他也不自觉的带上过偏见,觉得这些大牛们基本上都有点清高和难以接近。
    但几番交流下来,时正谦不光没有表现出一点高傲和神经,反而意外的风趣和幽默。于是他时常觉得,时正谦就像时伯父一样好,明明居于权位,却意外的待人温和。
    在往后的日子里,陆铭对他的好感一点点上升,同时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不过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忽然觉得这座庄园里多了一双眼睛在默默监视着自己。
    有时是在他换上园丁服,帮花农一起干活的时候;有时是在他替佣人分担家务活,有说有笑的走在小路上;有时是在他抱着书,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
    每当他想要揪出那双眼睛在哪里时,回应他的只有细腻的风声、和空荡荡的四周。
    是自己想多了么?
    在之后的某天夜里,他提着水壶摸黑去厨房里接水,乌漆麻黑中意外的碰到了某个也在外面游荡的人。
    “陆铭么?”
    黑暗里,时正谦背对着他站在餐桌边,哪怕早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这冷不丁的搭话把专心走路的陆铭吓了个不轻,在辨认出是谁之后他松了口气。
    “啊……我出来接点水。”
    时正谦听到这句话后什么也没说,陆铭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进到厨房里接好水,他抱着水壶准备原路回屋,经过男人身边刚想说一句早点休息,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臂。
    “你知道吗,你很特别……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beta。”身材高大的男人盯着他,嘴一开一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从眼睛中迸射出奇怪的亮光。
    “我……?”陆铭一愣,他感觉现在的时正谦很奇怪,便扯了扯嘴角,想把这诡异的气氛给打散:“哈哈,你说什……”
    话还没说完,时正谦忽然凑上前,低下头用他的嘴唇擒住了自己的嘴唇。
    人生中第一次触碰到其他人的嘴唇,这种触感又熟悉又奇怪,接吻的时候他摸到了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在男人扣着他的头,想要把舌头伸进来时,陆铭一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猛的推开。
    在那一瞬间他心底的警铃大作,无端警告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直觉确实是对的——那时,时正谦激烈的心跳代表着锁定猎物的兴奋,而非悸动。
    莫名其妙和仰慕对象接了个吻,本应该要开心才对;但陆铭却在第二天的清早慌不择路找到时伯父,好好的离别招呼也没怎么打,就这么慌里慌张的搬走了。
    搬出时家的庄园,他因为谢绝了时伯父的好意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只能图便宜和安静在近郊租了个房子、继续干着前段时间找的兼职,勉强能在每个月交完房租后混点饭吃。
    就这么仓促的和时家断了联系,后来等陆铭渐渐冷静下来,反省自己会不会是有些反应过激,毕竟时正谦那样处在神坛的大佬,又怎么会看上他这么个渣渣似的普通人呢?
    就算他是想玩弄自己,但只要好好端正态度跟他聊聊,也总比现在这样把关系搞僵的好。更何况在这之前,他是准备向时伯父提出申请、到他手下工作,借此回报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和恩情,像这样逃之夭夭实在是太过没有教养。
    好……那就等过段时间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再回去登门好好拜访伯父。
    这么想着,几个月后他找到了一份在美术馆的工作,虽然只是个小实习生,但开这家美术馆的老板娘很喜欢他,平日里不光管他吃饭,偶尔还会偷偷给他塞零花钱。
    而就在陆铭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要走上稳定的正轨时,时正谦却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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