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从沪城飞往北京的航班起飞。
    今天天气很好,从航站楼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望过去,就是尽收眼底的湛蓝天空。
    一架客机在日光下缓缓穿列云间,最后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方亦铭忽然厌倦起来,收起了视线偿。
    心情不是没有丝毫无奈,刚才,他没有特意送别,还是送了她;
    他甚至以后很不想再见到她。
    手机调到震动档,他很久才发现有电话打进来。
    他打开,拨回去。
    香港那边安排好医院的朋友在问他和苏恩的飞机是几点。
    方亦铭嗯了一声,说:“抱歉,她不会来了。”
    就将电话挂掉了。
    他抿了口已经变得温凉的咖啡,重新拿起手机。
    相册里有一张翻拍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
    上面的他已经是青葱玉立的少年,旁边是他家司机老张家的两个孩子。
    苏恩梳着两根辫子,抱着一个洋娃娃站在最中间。
    方亦铭记得,当时拍照前她刚哭过,哭得鼻尖红红的,他好心拿了纸巾给她,她却不要,偏要把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他的T恤上。
    那一年,她七岁,他十五岁。
    等后来老张退休,他有年重去温市老张家,再见到她时,她却完全忘记他是谁,还拽着她姑姑的手问:“姑姑,这又是哪个哥哥啊?”
    再后来见面,已经是她和聂慎远的婚礼上。
    这一年,她二十岁,他二十六岁。
    如此算来,他与她,实在算不上有缘。
    可世事最是无常,也最是弄人。
    每一次他向她剖白心意,她都能将心比心地给他最好的安慰。
    犹如天边明月,何人初见月,何年初照人。
    方亦铭收回了视线,让服务生过来买了单。
    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起身,释然地迈步离去。
    如果有一天,他心中那轮月亮失去了盈盈明亮。
    作为赶路人的他,其实还是希望她有重现光明的那天。
    即使今后,明月只能挂在他的天空里,遥遥照在他身畔,遥不可及。
    苏恩和聂慎远,应该是一对命定的爱人吧。
    就像世上存在宿命一样的姻缘,算起来,他还算是他们的见证人。
    所以没必要了。
    最应该留她的人,从来不是他。
    ........................红........袖........添........香........独........家........首........发...........................
    北京。
    已经四月,这里气温还是比沪城要低了很多。
    天下着下雨,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走出航站楼,冷空气就迎面扑来。
    苏恩缩了下脖子,排队打到了出租车。
    方亦铭给的地址,是位于京郊的一处别墅位置。
    司机是个面善的大叔,从上车开始就没有停过嘴。先是问苏恩是不是本地人,又问她是不是来北京旅游。
    不等苏恩回答,大叔又自己推翻,问是不是过来找男朋友的。
    苏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点点头。
    然后茫然地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来过北京,对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无所知。
    等会儿见到聂慎远,应该说什么好呢?
    他现在好不好?
    苏恩想起在沪城机场,她问过方亦铭,“聂老师会不会有事?”
    方亦铭说:“我们这样的家庭,这种情况是从小的必修课。普通家庭父母长辈一旦出事,是第一时间赶回去承担责任才是教训,而我们,只有躲到鬼都找不到的地方才是孝顺。”
    在天朝,做官也是个危险职业。
    官衔越高,朝不保夕的风险越大。
    苏恩想起已经读高中时,班上有个女生,父亲是市里二把手。
    后来有一天,这个女生忽然回学校,风卷残云一样收拾走所有必需品,只给同桌丢下一句话:“不要联系我。”
    之后几天,电视新闻才公布其父被双规的消息。
    就这之后,班长联系过她、老师也找不到人,一个大活人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半个月后,那女生自己回来了,毫发无损。
    原来是她父母的同级官僚被带走调查,怕会牵连其中,赶紧让女儿外出躲避。
    ……
    从机场去郊区的路上,道路出奇通畅。
    司机直夸今天这趟跑得顺利。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地址上说的地方,是一栋白色的别墅式小楼。
    雕花大门紧锁,楼上窗帘紧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苏恩下车,付了车钱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的现金少得可怜。
    付了打车费,身上就只剩二十块钱了。
    这里是京郊,附近也没有银行取款机,在北京也没有认识的朋友。
    要是等会儿见不到聂慎远人,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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