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的?俺试试,俺试试!”李二牛蹬上军靴走了两步,“正好!真舒坦!”
    “艳兵呢?是不是调到咱们连了?怎么没看见他啊?”何晨光问。
    “没,他还在六连呢!”李二牛试着新鞋。
    “还在六连?我觉得他够格调入四连啊!”
    “这俺就不知道了。总之指导员去要过他,结果他自己不肯来,继续留在六连了。”
    “我明白了。他重情义,不肯背叛六连。”
    “啥背叛不背叛的?不都是解放军吗?”李二牛听不懂。
    “你不懂。我去六连看看他。”何晨光说着往外走去。
    “中!你叫他过来,我给你们好好炒几个菜!一块儿吃!”李二牛开始切菜。
    六连车库,三班在做快速更换弹匣练习,王艳兵在做示范,一板一眼的。他的余光看见了什么,一转脸——何晨光站在那儿,正对着他笑。王艳兵愣住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何晨光:“你还知道回来?”
    “我不回来,你不就是第一了吗?”何晨光抱着他。
    “没你,第一也没劲!”两个人都笑了。
    “怎么着?什么时候解散?二牛可做了好菜!”何晨光问。王艳兵为难地说:“今天刚出来……”
    “那什么,今天改训练科目,大家打扫一下车库卫生!”黄班长开始布置任务。蔡小心一愣:“又打扫卫生?昨天刚打扫过……”
    “怎么?不乐意啊?”黄班长眼一瞪。大家都很不乐意。
    “好吧,我也民主一把,大家举手表决!不愿意打扫卫生的举手!”
    全班都举起了手,看着他嘿嘿乐。
    “好,经过民主评议,今天不打扫卫生了,换科目——武装越野五公里!走!”
    全班都傻了。
    “还不如打扫卫生呢……”蔡小心悔得要死。
    黄班长走到王艳兵身边:“你跟你的战友好好唠,晚上归队就好!”
    “是,谢谢班长!”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了。
    12
    障碍后面,三个兵正在野炊,火在烧,锅在滚。“咣!”三个茶缸子碰在一起,何晨光、王艳兵和李二牛拿起茶缸子,一饮而尽。
    “哎!咱们团全团禁酒,这酒从哪儿搞的?”王艳兵问。
    “我悄悄带回来的!我想,咱们哥儿仨重逢,怎么着也得喝两杯啊!不能过量啊!”何晨光笑。
    “有你的啊,何晨光!”王艳兵笑。
    “有些事儿,恰恰是你想不到的人做出来的。”何晨光脸色有些黯淡。
    “咋了?看你闷闷不乐的,出啥问题了?”李二牛夹了口菜问。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来,再喝一杯!”何晨光举起茶缸子。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王艳兵问。
    “没什么心事,真的。”
    “你瞒不住我。我了解你,就好像你了解我一样。”
    何晨光笑笑:“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咱们再喝!”王艳兵看看李二牛,苦笑:“算了,别问了,想喝就陪他喝吧!”
    何晨光一口干掉了一杯酒,又倒。王艳兵伸手拦住:“你搞什么?这样会喝醉的!”
    “我说了,我没事!”何晨光又倒。
    “晨光,你到底咋的了?”李二牛担心地问。
    何晨光表情奇怪地笑笑:“我失恋了。”
    “失恋?”王艳兵一愣。
    “啥?跟对象吹灯了?”
    “对——吹灯!”何晨光苦笑。
    “难怪……”
    “难怪什么?喝酒吧!”
    “来来来!喝!一醉解千愁!”王艳兵举起茶缸子。李二牛忙拦着:“我说你们俩,真喝醉了咋办?指导员他……”王艳兵把茶缸子一顿:“我说你这个脑子——这儿有指导员吗?”
    “我是说,指导员那么聪明,他一看就知道……”
    “前怕狼后怕虎!牛哥,你还有没有点儿血性了?”何晨光也把缸子一顿。
    “赶紧喝吧!别废话了!”王艳兵给李二牛倒酒。
    “可咱铁拳团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应急机动作战部队……”
    “应急机动作战部队,二十四小时战备值班部队,只要命令下达,可以不经战前训练,不经战前补充,随时投入战斗……牛哥,这些我也会背!”何晨光看着李二牛。
    “这要是喝醉了,万一打仗咋办?”李二牛还坚持着。
    “打仗?跟谁打?哪儿有仗打?牛哥,我说你这个脑子啊!”王艳兵气得想踹他。
    “咱不天天喊‘提高警惕,准备打仗’吗?”
    “跟你也说不明白!喝酒喝酒,陪这倒霉蛋喝!”三个人的茶缸子又撞在一起。
    火在烧,烟雾在升腾。
    训练场上,龚箭绑着沙袋,背着背囊,手持步枪跑步过来。他抬眼看见烟雾:“失火了?”拔腿冲了过去。
    三人还在喝酒,突然,一铲子泥巴直接进了锅。三人一愣,抬眼——龚箭拿着工兵锹站在他们跟前。李二牛和王艳兵急忙起身,何晨光已经有些醉意,还在倒酒:“指导员……来,喝酒……我请客……”
    “嗯,好酒。谁的酒?”龚箭冷冷地说,另外两人站在那儿都不敢说话。
    “我的……我从家带来的……”何晨光话都说不清了。龚箭一把打掉他的茶缸:“给我站好!”
    “是!”何晨光站起来,没醉,不过脚下有点晃悠。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何晨光带着笑意看龚箭。
    “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龚箭大吼。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何晨光本能地立正敬礼。龚箭一把撕掉他的军衔,举到他的面前:“你不配!”
    “报告!指导员,我是列兵何晨光!”
    “你穿着军装,但是你根本不配做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指导员,我不明白!”何晨光还在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龚箭怒吼,“何晨光,我一直看重你,欣赏你,所以有些时候纵容你!但是你太过分了!你根本忘记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你把解放军的军营当做什么?你们家的后花园吗?!我知道你在军区大院长大,所以你自以为熟悉部队,了解部队;我更知道你从小就看见了部队的另外一面,然后你就不把基层部队的荣誉和尊严放在眼里!”
    “报告!指导员,我不是这样想的!”何晨光努力站直。
    “可是你已经这样做了!你把我的宽容当做理所应当的,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纵容你!何晨光,不要以为你枪打得好,军事素质过硬,就无可替代了!神枪手四连,人人都是神枪手!但是人人也都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出色的兵!兵,你知道这个字的含义吗?”
    “报告!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但凡对‘兵’这个字有一点点的理解,这些事你都做不出来!全连这么多战士,你有什么特殊的?条例条令是什么?是坚不可摧的岩石!任何一个人往这上面碰,必然头破血流!你特殊在哪儿?你告诉我,你特殊在哪儿?!”
    “报告!指导员,我不特殊!”何晨光大吼。
    “不特殊?”龚箭冷笑,“从新兵连开始我就注意着你!对,你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但是你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不是一个好兵!因为一个合格的兵、一个好兵,绝对干不出你做的这些事来!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列兵吗?你的眼里还有条例条令吗?你的眼里还有官兵关系吗?你把你的班长、你的指导员当回事吗?!”
    “报告!我没有!”何晨光喊得更大声。
    “你可千万别说你没有!你自以为对军队很了解,所以什么事情都想搞个特殊化!也许你并不是这样想的,既然你来部队,就是想做一个好兵,但是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这样做!你在部队的点点滴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吗?我告诉你,你在侮辱的,是这个军队的荣誉和尊严!”
    何晨光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什么是荣誉和尊严吗?”
    三个兵都不敢说话,龚箭冷冷地看着他们:“军队的荣誉和尊严,不是一枚挂在军人胸前的军功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忌惮!为什么自豪?为自己是一名解放军战士而自豪!为什么而忌惮?为大家都必须遵守的条例条令而忌惮!别人都忌惮,而你却不忌惮——你就是侮辱了我们全体!你不仅不是一个好兵,而且是一个混蛋!根本不配自称为一个兵!一个解放军的列兵!”
    “报告!我是一个兵!”
    “你还是把这句话裹巴裹巴塞茅坑里得了!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兵,而且解放军也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兵!你军事素质再硬,有什么用?狗屁!你的那点儿本事,在解放军当中根本狗屁不是!数百万的解放军,不出这个团,就能找出来比你强的兵!你承认不承认?”
    “报告!我承认!”
    “那你还有什么特殊的?!你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吗?!”
    “报告!指导员,我错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处分了!”
    龚箭举起手里的列兵军衔:“好好看清楚!这军衔,不是谁都配上的!现在我就告诉你,你不配!”何晨光不吭声,急促呼吸。
    “你也不配!”
    李二牛急忙撕下自己的军衔。王艳兵犹豫了一下,唰地也撕下了自己的军衔。
    “王艳兵!”龚箭大吼。
    “到!”
    “你不是我连队的兵,滚回六连去,找你们连长指导员坦白,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是!”王艳兵立正。龚箭看看另外两人:“你们把部队当做什么?还像你们在街头打架一样吗?!滚!”
    王艳兵兔子似的撒腿跑了,剩下何晨光和李二牛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儿。
    “给我站到那个拳头下面去!”龚箭怒吼。
    两个兵笔直地戳在铁拳下,后面是一面大军旗。何晨光看着龚箭:“报告!指导员,酒是我带的,跟李二牛……”龚箭冷冷地注视着他:“我不想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何晨光住嘴了。
    唰——龚箭撕下他们的胸贴和臂章:“你们侮辱了铁拳团!侮辱了神枪手四连!更侮辱了这面旗帜!”说完转身走了。
    两个兵傻站在那儿,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个兵还戳在那儿。
    “是的,指导员说得没错,地球离了谁都转。也许我并不是那样想的,但是我的行为,确实侮辱了我的部队。部队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不能特殊。而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呢?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成为一名军人,真的不那么简单。”
    13
    第二天,训练场上,神枪手四连的旗帜在营地上空呼啦啦地飘扬,全连的官兵都坐在地上。何晨光和李二牛灰头土脸地站在台上做检查,战士们认真地听着。远处,一辆猎豹车停下,范天雷穿着常服跳下车,戴着墨镜笑眯眯地看着。龚箭看见范天雷,一愣,随即跑过去:“范教,你来了!”
    范天雷笑:“再不来,不就麻烦了吗?”龚箭苦笑:“麻烦啥啊?”
    “别跟我装糊涂。我的三个兵,眼看着我就快带不走了。”范天雷看着远处。
    “你是说他们三个啊?范教,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现在我说了不算。他们现在都是全团的红人了,得我们团长说了算,这事儿有点闹大了。”范天雷笑:“小兔崽子,出息了!知道拿你们团长来压我了啊!”
    “我哪儿敢啊?”龚箭赔着笑,“我们康团长那脾气你是知道的,说一不二!我们谁敢多嘴?现在这三个兵都是康团长亲自盯着的,都交了入党申请书。何晨光和王艳兵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李二牛也快了。你瞅瞅,团常委的力度有多大?这我已经说了不算了。”范天雷笑笑:“我知道,既然来了,我就是想好的。”
    “范教,你可别忘了——你刚抓了康团长,斩了他的首级啊!年度军事大演习,康团长居然没份儿参加,他可很不高兴啊!我得提醒你,小心为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范天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高兴太早了,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小兔崽子,干你该干的事儿去吧!”龚箭一愣:“啊?范教,你这就走了?那不送了!”范天雷大笑:“你以为我要回去啊?可能吗?看把你乐的!”龚箭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我是去你们团部,找你们康团长聊聊!叙叙旧!”
    “好!那等你的好消息啊!”
    范天雷笑笑,上车走了。龚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点儿郁闷地走了回去。
    “指导员,咋了?”老黑问。龚箭叹了口气:“哎,我们把庄稼种熟了,狗熊来掰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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