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我对那两个小崽子日日挂怀,生怕他们两个见不着母亲会哭闹不休,却忘了我们之间有着偌大的时间差,那两个又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估计这会子刚上天庭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呢,待要再想起我这个母亲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之后了。
    奎木狼又瞥了瞥我,说道:“他们在我府里有得力的近侍照料,不用担心。”
    我闻言点头,应道:“嗯,不担心。”
    反正离得远,见不着也摸不着,担心也没什么用。
    奎木狼又道:“待过上段时日,我想送阿元与阿月出去学艺。”
    他两个年岁已经不小,总这样散养着不是办法,是得找个厉害的师傅好好管教管教。
    我仍是点头,“好。”
    奎木狼看了看,沉默下来,过的好一会儿,才忽又说道:“这一次,我亲自来京中迎娶你。”
    “好。”我这里还是习惯性地点头,待话出了口,才觉得有些不对,“你亲自来京中迎娶?”
    他抬眼看我,应道:“是。十四年前,我将你从这宫中掳走,虽在谷里举行了婚礼,可毕竟不被世人所知,害你遭人非议,声名受损。这一次,我光明正大的前来娶你,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话太过好听,我这少女心都死了多少年了,竟也听得十分感动。
    我想了想,劝他道:“你现在身份非同一般,实在用不着亲自入城来迎我,不如就留在军中,派使臣前来代你迎娶,这样还稳妥些。”
    他问道:“你不想我来?”
    “什么想不想的。”我笑了笑,又道:“又不是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凡事都要个排场,讲究个好看。你我也算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哪里用得到讲究这些虚礼,还是怎么问题……”
    “你什么也不用考虑!”他忽打断我的话,问道:“我只问你,你心里想不想我来?”
    想自然是想的,不过经历了这许多事,纵然之前我们曾做了十多年恩爱夫妻,有些话,还是早些说开的好。我默了一默,忽然说道:“奎木狼,我是个不肯信命的人。”
    奎木狼轻扬眉梢,“嗯?”
    我笑笑,又道:“早前被你掳去谷中,我一心想逃,哪怕已是与你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我也没有认命过。我母亲曾经说过,什么是命?命就是你的人生轨迹,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不论是走过去的,还是未来将要走的,都是你的选择,谁也无法替你决定。”
    他缓缓点头,“你母亲绝非一般俗世女子。”
    母亲是不是俗世女子我不知道,但她真的非同一般,否则,父亲也不会为了她一人散尽后宫,退位相陪。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后来愿意留在谷中,愿意与你为妻,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你,而非认命。”我慢慢说道,并不因吐露心思而不好意思。
    奎木狼微微翘了唇角,轻声道:“我知道。”
    我抬眼看他,又道:“后来,我恼你恨你,也并非只是因着你未能及时赶回相救,而是更恨你忘却誓言,认了那劳什子天命,舍我去了天庭。”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不觉失笑,坦然承认道:“当然,也膈应你与海棠在银安殿那档子事,还有你后来派人接了阿元与阿月回去,却不肯叫那人给我送个口信。”
    “我叫了!”他打断我,停了一停,又低声道:“当时我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叫心腹近侍前来寻你们。他来时却看到你在选驸马,便以为你变了心,没有露面就又回去了。”
    我不觉一怔,竟还有这事?
    他那里还要再解释,我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笑道:“都过去的事了,又已知道是误会,没必要再提了。”
    他抿了抿唇角,闭上了嘴。
    我思量了一思量,觉得差不多把话都说清了,便又总结道:“说了这许多,只是想说……”
    “只是想说我没必要冒着风险,亲自来城中迎娶你,可对?”他问。
    我点头,郑重答道:“之前有误会,说开了便是,我不会揪着那些误会不放,更不会因为自己爬得太高,非要你搭着台阶才肯下来。我不是那小姑娘,得要你来哄。你肯为我逆天而行,我已是很感动。”
    “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他盯着我,又道:“现在,你什么也不用管,不用考虑,只要答我,你心里可是愿意让我进京来娶你?说实话。”
    说实话么?说实话自然是想!这世间哪个女人不想自己嫁得风风光光,世人羡慕!
    我咬了咬牙,答道:“想。”
    他静静看我,看着看着忽地笑了,站起身来,与我说道:“那你等我。”
    他说完便走了。
    翌日,叛军那边便就正式向朝中提了出来,说自家首领要亲自来京中迎娶公主。
    消息一出来,不只朝廷,连京中都快要炸了。这次婚姻,可和两家子欢欢喜喜结亲家不一样,甚至与以往的公主和亲也有不同,乃是叛军兵临城下以势相迫的结果,你却要亲自来京中迎娶,这是来示威呢,还是来示好?
    当下,朝中便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说士可杀不可辱,叛军这般行事分明就是欺我朝中无人,堂而皇之地跑来示威来了。他来正好,到时咱们把城门一闭,给他来个有来无回,然后趁着叛军群龙无首,大举反攻,再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另一派看法却是正好相反,人首领肯亲自来京中迎娶公主,这说明了人家重视公主,重视这门婚事啊!人家重视公主,重视这门婚事就是重视朝廷啊!这是大好事啊!咱们应该投桃报李,把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好叫首领赶紧娶了公主走人。从此两家交好,天下太平!
    这两派天天在朝会上吵架,眼看着就要从文斗发展成武斗,搞得国王与王后很是苦恼。
    王后娘娘特意来寻我,偷偷问道:“这人到底非要亲自来迎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补给我一个婚礼。”我答。
    “真的?”王后又问。
    我点头:“真的。”
    “咱们用不用做些防备,以免他再……”王后迟疑着问。
    我十分真诚地看王后,问道:“咱们能防备他什么?又能防备得了么?”
    王后愣了愣,讪讪一笑,“是哈,咱们打不过他。”她拍了拍大腿,终于做了决定,道:“行了,母后这就去和你父王说,叫他好好给你准备婚礼,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说完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织娘那里端着药盘子来给我手上的伤口换药,换着换着,忽就红了眼圈,抹起了眼泪来。
    我奇道:“柳少君欺负你了?”
    这些时日,织娘一直守着那琉璃宝瓶睡觉,害得柳少君很是不满,争了几次争不过后,索性自己抱着铺盖卷去了别处睡。这两口子眼下正冷战着,见面都不说话的。
    织娘闻言摇头,忙擦了擦眼泪,“奴婢是为您高兴。”她一面给我包扎着伤口,又一面感叹道:“想当初您和大王那样恩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咱们都觉得能有这样一段姻缘,成不成仙也不打紧。成仙又图什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是能长生不老,也是无趣。”
    我纠正她道:“这仙能成还是要成的,身为妖精,总要有点追求的嘛!”
    织娘那低着头给我缠绷带,没理会我的话茬,“后来,那几个和尚一来,闹得咱们谷里天翻地覆,您与大王也……也成了那般模样。您不知道,奴婢都有多替您难过,又觉得这天道不公,竟将好好一段姻缘拆成了这般模样,真怕您与大王就此两断。您两个这般恩爱的人都会这样,那我与柳少君这样的俗物,岂不是……”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停了一停,才又道:“奴婢真怕,真怕这世间根本就没什么生死相守、至死不渝,只要大难临头,再恩爱的夫妻也是要各自飞的。”
    “织娘。”我轻声唤她,伸出另只手轻抚她的发顶。
    织娘抬头看我,眼里还带着泪,面上却是露出明朗的笑容来,“这下好了,您和大王虽经历波折,却又破镜重圆,可见,这世上还是有生死相守、至死不渝这回事的。”
    我良久无言,好一会儿才举起那只伤手来给她看。
    织娘瞪大了眼,不解看我。
    我叹道:“织娘,你把我的手都绑成了熊掌了。”
    织娘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停了笑,才与她说道:“织娘,‘至死不渝’这词,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都没有资格说。别执着于这些誓言,更不要去看别人怎样,只问自己的心,走自己的路,做到无怨无悔,这就足够了。”
    织娘那里听得似懂非懂,慢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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