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徽站在一边,努力当一个木偶,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偶然偏头,却看见白遂露出头,低眉耷目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如叶,神情哀伤。
    她静悄悄走过去,白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旁就坐下了一个人,温柔地抚摸过她的头,声音也是温柔的:“怎么过来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开关一样,白遂一下子就扑进青徽怀里哭了出来:“姐姐,如叶姐姐是不是才是坏人?”
    青徽拧眉,话到嘴边又哑了回去,片刻之后才揉着他的后颈,小声道:“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吧,但是对你来说,她骗了你,还打你,这就已经是很坏很坏的人了。”
    这倒不假。
    如叶执着于那些恩怨纠葛,又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当了族主夫人而自己只能当她儿子的侍女怨恨,便想出了这么折腾白遂的主意,扯着他娘亲的旗号忽悠一个孩子,难道心不痛吗?
    “她和我说,我要是不乖,娘亲就会生气,就会让她来打我,这也是骗我吗?”
    “你的母亲一定很爱很爱你,怎么舍得来打你呢?”青徽徐徐道,“无论如何,她总归是骗了人,就会有报应的。”
    何况,如叶犯的错绝对不止这一件事,她既然做到了这一步,有些明里暗里的挑唆与使坏,不过只是恶上又添一笔而已。
    第9章 【9】
    白遂似懂非懂,小小的眼睛里仍盈着疑惑。
    青徽也不急着说话,握着小家伙的手,静静等待,等着孩子自己心里能够转过这一道弯。
    这又何曾不是一种成长?
    那边的白恺沉着脸,听手下逼着如叶把这些年的琐碎事情一一吐露,心一时间百味杂陈,甜倒是没有,一肚子苦辣辛酸。
    他自己没曾想到,自己给儿子带来的伤害,远比自己所想的重得多。
    他这么多年丝毫不曾插手白遂的生活,更不用说该有的教育,却每每逼着他要足够勇猛威武,智慧过人,就像他和妻子曾经期许的那样。
    说到底,也只是把白遂当成一个工具而已。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失职的,从来不是孩子,而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向来挺得极直的脊背,此时也稍显佝偻,他挥手叫退了身边所有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夕阳下山又到第二天黎明初现。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还只是小可怜巴巴看着青徽要哭不哭的时候。
    说起来,芝兰都觉得神奇,为什么自己看着长大的少族主,会无缘无故那么爱粘着一个之前并未认识的人,他们之间亲昵的模样,简直就像被胶水黏在一起,怎么都弄不开。
    青徽手指尖在他脖颈处轻轻地按揉着,一言不发等他自己思索。
    白遂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
    ***
    这一整日被突发事件搞得惶惶然然,忙忙碌碌,天色暗沉时,她才终于“摆脱”了白遂。
    芝兰过来送她,施施然行礼道谢。
    青徽笑着推辞:“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言谈恳切,都是一副为白遂好的模样,说了大概有一刻钟的话,这才分开。
    青徽走出这偌大的院子,回头一看。
    乌压压的黑瓦盖着白墙,层层叠叠往后山推去,几乎见不到一丝空隙。
    这样的地方,与人间的宫廷,其实差别也不大。
    若不是他们自曝身份,怕是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白虎一族也会被困在这种狭窄之地。
    他们应该是战场上的悍将,是森林里的王者,在空荡无垠的草地奔跑。
    她施了个诀,招来一片云,颤颤巍巍勉勉强强飞回了住所。
    等到她下了云朵时,身上最里层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是吓的,二是急的。
    哪一天去买个坐骑试一试,驾云这事有风险,太可怕了,搞不好一翻车就凉凉。
    同样也是回来倒头就睡,
    这次是心累,一天都叫个什么事,先是被人骂,然后是被迫掺和人家的家事,最后还得替他们把孩子哄好送到床上。
    真的心累。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的墙壁,数着羊,数到一千零五十只时,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夜深人静,便是小偷小摸作祟的时候。
    比如偷偷藏在屋子里的某条龙。
    他悄咩咩从藏身之地出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几只小爪子神展开,露出亮晶晶的鳞片,在月色里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真是好看极了。
    他又睡了一天,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自己睡不够,一趴在一个地方就恨不得使劲睡死过去,而且如非必要,他也醒不过来。
    这次的苏醒,是因为屋子里那浓到熏着人头晕的白虎味道。
    他捂着鼻子,在半空盘旋了很久,看着青徽的眼神都是恨恨的。该死的小散仙,该死的人类,竟然被弄得这么臭烘烘的回来。
    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那人托起来塞到井里面泡一遍再捞起来,好好洗掉这一身味道。
    只是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短尾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长叹一口气,在青徽的被子上踢了几脚,顺势一滚,在她手掌心下方趴着睡过去了。
    虽然屋子里还是白虎的臭味,只是靠近这个人,还是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让人舒服的馨香,筷子龙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呼噜呼噜睡着了。
    他虽然能睡,但是觉总是浅的,稍微一有动静就睡不着,更别提遥远的记忆里,他睡的觉总是有噩梦,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在那恐怖的让人窒息的梦颠簸,醒又醒不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最是难受。
    后来莫名奇妙躲在这散仙的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淡淡香味,让他好眠,梦也没有了——虽然做不成美梦,但是无梦可做总比天天做噩梦好啊。
    就比如现在,他翻个身的功夫,就呼呼睡着了。
    只不过今晚颇是新奇,他竟然做梦了,还是个规矩没有多可怕的梦。
    梦像是一幅画卷徐徐展开,最开始跃入眼帘的不是泛着血腥味的红色河流,而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书架。
    龙在梦也忍不住使劲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气又不是,不叹气又觉得自己心里苦。
    这都是些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他在半空顿了片刻,便像是逃难一样,以迅雷之势掠过,直抵最后的墙壁。
    看不到这些索命的玩意儿,龙不禁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捡回一条命一样——书什么,好让人讨厌。
    他落在最后一排书架的顶上,看着乌漆麻黑的大片结界,好奇地踹了两爪,结果不仅没有动静,还震得他爪子疼。
    他“嘶”了两声,心里那股劲儿被激上来了了,就是想找到哪里才能开了这结界,好让他去巡视一番。
    龙本就是上天眷顾的物种,神兽之首,身上的哪一处不是极尽天地造化,耳尖目明,可吞日月,雷霆之爪,都是其他生物羡慕不来的。
    就比如说,他转了几圈,就发现了书架上奇怪的地方,像跳楼梯一样跳了下去,不偏不倚就跳到那突起的木块上。
    正好不偏不倚,爪子和那木块上面凹陷的地方正好合上了,后面的结界轰隆作响,竟然是开了,动静还不小,龙惊讶地仰头看,只觉得像是天地被突然从间劈开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那结界裂开的缝隙里。
    简直与外面是天壤之别。
    外面都是索人命的书,里面却是鸟语花香的好地方,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情不禁舒畅了起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别有洞天的地方,一眼望不到边,远处隐约有黛青色的群山剪影,有白色的瀑布悬挂其上,间或有水击流石的轰鸣声,最后汇聚在山脚下,形成一潭深渊,又发源了一条条潺潺溪流,滋养着这世外桃源。
    筷子龙站的地方,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嫩青色的草约莫有人的手掌长度,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子。
    旁边就是一条溪流,水极是干净,清澈见底,连鹅卵石都看得分明,有白色的有杂色的,一堆堆挤在河岸边。
    对岸有一丛一丛的野花,颜色各异,白的粉的紫的红的,团成一个大花球,肆意自然地生长着。
    这里的事物,都像是在野蛮成长,这种鲜活的生命气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滚儿。
    真的太舒服了。
    舒服到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的,索性懒得想着脑瓜子疼,呼噜噜睡着了。
    这真是更加难得的一个好觉,梦里也是这么一大片草原,自己在里满打着滚儿,摘下一把把野花从半空洒下来,在落日的余晖里,纷纷扬扬。
    ——这是什么?梦梦吗?
    他这边睡得好了,青徽做了半夜的噩梦也淡了。
    说噩梦也不像,就是不知道脑子里哪一根筋放错地方了,睡个觉都觉得脑子里有人在跑在跳,蹦得脑壳里嗡嗡的,像是有几只蜜蜂在飞来飞屋,特别不舒坦。
    现在好了,许是那蜜蜂也睡过去了,青徽咂咂嘴,翻了个身对着门,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二人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青徽还有点昏昏沉沉,用冷水洗了个脸,才彻底清醒过来。
    本想着要过去幼儿园那边等小团子上课,心还在盘算着今天要说的故事和计划的课程,便听到敲门声。
    青徽纳闷,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的人有点脸熟,是昨日在白遂的院子里看到的人。
    那人笑得腼腆而恭敬,好声好气和青徽说了白遂的事情,原来是孩子半夜醒来哭了一场,结果万年也难得见到生了一病的白虎崽子,竟然发烧了。
    要是没有昨天那事,白恺估计就逼着他,也不对,白恺是几乎不会去管他,只是谁让昨天那事情发生了呢,现在谁不知道族主就在少族主的院子里守着,半步也不肯离开,连换个放在额头上的帕子,都不让芝兰来弄,非要自己亲手做。
    想来他大手大脚的样子,上阵杀敌行,做这些小事,怎么想怎么好笑。
    青徽关了门,也忍不住靠在门上笑了片刻,这才回来烧饭。
    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她忍不住摇摇头,真是过惯了有手机电脑wifi的日子,离了这些自己竟然什么消遣时间的事情都找不到了,这生活简直是太无聊了。
    可是细细一想,她自己这恍惚两个月,天上人间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也都分辨不清。
    第10章 暴露
    想到这里,青徽忍不住摇头笑笑。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思索起了这些云里雾里的问题?
    可见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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