颦颦全家来了上海度假,她请了长假陪伴。
    我也已经两天没有与她见过面了。
    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电话有些踌躇,我是不是要去个电话?
    鲍比进来。
    “哎哟,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啊。”
    “你何时爱上《凤求凰》了?”我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想她就给她去电话呀。”
    “手机不通,短信不回。”
    “固定的电话总会有的喽。”
    鲍比提醒了我。
    我立刻翻出颦颦的档案来看,上头确实有两通固话。
    我尝试地拨过去。
    嘟几声后,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颦颦……”我快乐地喊她名字。
    那头却一阵安静。
    “颦颦?是不是你?”我确认道。
    “你找明颦,是不是?”等了半晌,电话那头有个女声问我。
    “是,我找刘明颦。”那人不是颦颦,亦不是刘母的声音。我与刘家人,同桌吃过饭,我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声音。
    “明颦与父母出去了,手机没有带,你是谁?待她回来,我要她回电给你好不好?”
    “烦请告诉她是余礼让在找她。”
    “好的,余先生,我会让明颦给你回电话。”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了颦颦的回电。
    “你找我?”颦颦问我。
    “我和你已经1553分钟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我倒苦水。
    “作怪。”颦颦轻轻笑。
    “晚上怎么办?”
    “什么?”
    “你又要甩下我,要我一个人吃饭?”
    “怎么办?我先答应了妈妈在别墅里头用晚餐的。”
    “好吧。”我泄气。
    “要不你一起过来?”
    “见家长啊。”
    “只是吃一顿饭,是你想多了。”
    “是、是、是,只是吃一顿饭,我与你父母也是一起吃过饭的。”
    “19点开饭,来时记得带束黄玫瑰来。”
    “黄玫瑰?你想要黄玫瑰?”
    “我干妈妈要,刚刚出门时忘记买了。”
    “好的。”
    接听我电话的人,或许是颦颦的干妈妈。
    虽然颦颦一再强调这只是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我想,自己也该弄得大方得体、有模有样才好。
    我早早下班,回公寓换上了颦颦送我的阿玛尼套装,又去花店买了束黄玫瑰过去。
    佘山紫园8号。
    我去过那里,所以认得路。
    别墅的门虚掩着,我琢磨是不是颦颦知道我要过来,特意留了门。
    我轻轻推开。
    “颦颦。”
    屋里静悄悄。
    “颦颦。”我再唤一声。
    从里屋出来一个女子。
    她踩着缎面拖鞋,穿着一条黑色香云纱旗袍,配着一根象牙色珍珠项链,头发绾成发髻,皮肤雪白,眉头微蹙,一双杏眼似有吐不尽的哀愁。
    她纤巧的玉手捧着墨色锦盒,盯牢我看。
    我吓了一跳,她有些年纪,可依旧是个美人儿,玲珑剔透,好似天山上的雪莲,圣洁孤傲,美得不染风尘。
    “你好。”我回神,冲她礼貌地微笑,“我来找颦颦,请问颦颦在不在?”
    是不是我的错觉,为何在她眼里,我看到的全是错愕?
    她身体僵在原地,直直地望着我,手中的锦盒忽然落地,里头五颜六色的水晶珠子散落一地。
    她回神,仓皇地蹲下拾起。
    我将玫瑰放在餐桌,俯身蹲下帮她一起拾。
    一颗又一颗,一粒又一粒,直到拾光地上所有的珠子。
    我将手中的珠子倒进她的锦盒里。
    “谢谢。”她轻声道歉。
    “不客气。”我微微笑。
    颦颦与父母从外头回来。
    我转身。
    “咦,你这么早就过来了?”颦颦意外。
    “我想早些吃到刘妈妈的桂皮香酥鸭嘛。”
    “颦颦,他就是余先生?”我身后的女子问。
    颦颦走过来。
    “是,妈妈,她就是余礼让,”颦颦替我们互相介绍,“礼让,这是我干妈妈。”
    颦颦用“妈妈”来直呼自己的干娘,可见两人的感情笃深。
    我郑重地问候,随后与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颦颦告诉我,她干娘叫林颦颦。
    她名字的尾字正是取了她干娘名字中的一个字。
    “那‘明’呢?‘明’是什么?”
    我好奇地拉着颦颦问长问短。
    颦颦欲说还休,有些苦恼。
    “好了,你早些回去啦。”
    颦颦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我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回?”我反问她。
    “我答应过妈妈要在这里过几夜。”
    我这个男友怎好跟人家父母比。
    我只好与颦颦吻别,一个人钻进车子里。
    夜深人静,路上只有我一个。
    我开着调频,脑海里思索的却是那位“林小姐”。
    她没有戴婚戒。
    极少有这个年龄的女子还没有结婚的。
    我想起那日与颦颦一起去香港时看到的约瑟夫二世。
    想她究竟拥有过一段如何炽热的爱情?
    还有这顿晚餐。
    她亦有意无意看我多次,神情恍惚,心有所想,不知在我身上究竟想要搜寻什么踪迹,教她如此不能自已?
    我真的好奇。
    休息日,我准备约颦颦去海洋世界看海豚表演,于是一早就去了紫园8号。
    我来接她,可那家伙还赖在床上,只好麻烦刘母去上楼唤她,自己坐在客厅里头苦等。
    偏厅内的一个身影引起我的注意。
    是林小姐。
    她正坐在窗口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穿着水晶珠子,那个墨色的锦盒躺在一侧。
    她极其投入,所以未曾发现有个外人已闯进了这栋宅子里来。
    “林小姐,你在做什么?”我轻轻走到一边。
    说起称呼,我也有些踌躇。
    我不能喊她伯母,不好意思喊她阿姨,更不能直接唤她颦颦,只有叫她林小姐。
    听见我的提问,林颦颦抬起头来。
    她定眼看了看我,随后微微笑:“阿荷教我的手工,正在练习呢。”
    “做这些手工活,最费时间与精力。”我坐到她对面。
    “是,做了这个才发现,时间极快,日子也没想象中那么难挨。”
    她垂下眼睑,轻轻叹一声,眼底哀思无限。
    她说难挨?
    为什么她会觉得难挨?
    她什么都有,甚至拥有了紫园8号……
    “你来得挺早啊。”
    我回头,颦颦已下楼来,T恤牛仔,头发扎起,俏皮可爱。
    她伸着懒腰缓缓朝我走来。
    “今日有海豚表演,海洋世界一定门庭若市,我们得早早过去才好。”我站起身面朝她。
    颦颦走到林小姐身边,俯身拥抱。
    “妈妈跟我们一同去好不好?别老一个人闷在屋里头。”她撒娇。
    “我怎好去打搅你们约会呢。”林小姐拍着颦颦手背微微笑。
    “人多才热闹。”我亦邀请。
    林小姐盛情难却,答应与我们同行。
    颦颦乐开了花。
    如我所料,海洋世界早已人山人海。
    我们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去内场看表演。
    表演仅仅二十来分钟,但却让我们觉得为了这二十分钟,再漫长的等待也是值得。
    散场后,颦颦意犹未尽,拉着我的臂膀不肯放。
    “礼让,礼让,再带我来看一次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拿她一直没有办法。
    “可是我现在饿了,”我对颦颦说,“我们先去吃午饭好不好?”
    颦颦挽着林小姐的臂膀:“好啊,要吃本帮菜,妈妈最爱吃上海菜了。”
    我们就近寻了一间沪菜馆子。
    “好了,要吃什么?”我将菜单推到两位女士面前。
    “妈妈点,我先去下洗手间。”颦颦起身离席。
    林小姐翻着菜谱。
    我替她俩斟了两杯荞麦茶。
    “怎么样?有没有看到想吃的菜?”我问林小姐。
    “没找到呢,这里都没有排骨年糕,方明,你说我们吃什么好呢?”
    方明?
    我抬头,林小姐依旧专注地翻着菜单,另一只手把玩挂在脖子上的蒂凡尼项链。
    “你说什么?”我疑惑。
    “我说这里没有排骨年糕,余先生。”林小姐抬头看我一眼,笑答。
    这回她喊我余先生。
    颦颦回来。
    “点了没?”她入座。
    “没有呢,你来?”林小姐将菜谱放到颦颦手里。
    颦颦即可挑了几道主厨推荐。
    我们吃得颇为满意。
    埋完单,我们一行人出了包厢,不想在电梯里遇上了同来就餐的老沈与老俞。
    我们又寒暄了几句后才各自散去。
    与颦颦一起的休息日,又飞快地度过。
    新一周,又要投入紧张的工作。
    老沈争来了去日本莆田酒店学习的机会。
    可我这段时间正在跟进与T旅行社的合作项目,实在分身乏术。
    于是两人商议,将此宝贵的名额让给颦颦。
    老沈亲自电话给她。
    颦颦欣然接受。
    “那我先回办公室了。”我拿着文件,打算告辞。
    老沈喊住我:“威廉,等一下。”
    “嗯?”
    “那日与你和颦颦在一起的女士是谁?”他问我。
    “你说哪日?”
    “在德兴馆吃沪菜的那次。”
    我这才记起来。
    “是林小姐,颦颦的干娘。”
    老沈有所思地应一声,之后扬手要我出去。
    回到办公室,我去恭喜颦颦。
    “难得的机会,好好学习。”我叮咛。
    颦颦应:“一定不负众望。”
    我轻轻笑。
    工作有些紧,我不得不将计划书拿回家里开夜工。
    电脑盯了一日,眼睛酸涩,即刻拿起眼药水来舒缓双眼。
    此时,颦颦开门进来。
    “咦,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喜,要知道这些日子她都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的父母。
    “你看,我不在,某些人已经落相思泪了。”颦颦提我揩去润眼液。
    我拉她进怀里:“是呀,是呀,你怎么舍得我一个人在这里呢?”
    我亲吻她,双手开始解下她衬衫的扣子。
    “你想干什么?”颦颦轻轻推开我。
    “哦,我不想干什么,”我说,“我真的没有想做这件事情。”
    我依旧在解纽扣。
    颦颦骇笑。
    颦颦去了日本。
    可她一走,我们忙疯了,恨不能手脚并用。
    “鲍比,你快拟份会议资料。”
    “威廉,T旅行社的计划我无暇修改了。”
    “阿曼达,我今日再无多余的时间,烦你一人去跑一趟客户。”
    “老天,为什么颦颦要做这么多杂事?”阿曼达回着电邮,哀声连连,“只当销售苦,没想到小小文秘工作居然如此烦琐。”
    “哪口饭都不好吃。”鲍比回应。
    “幸好她只去两周。”我也有些焦头烂额。
    法务部发来T旅行社的最终合作合约。
    “鲍比,与T旅行社的合约审核已过,我们过去签约。”我打印两份合约,拎着公文包出去。
    鲍比即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跟上。
    与T旅行社的签约很顺利,张总还引荐了Z旅行社的李总给我认识。
    “威廉,你晓得现在竞争激烈,我们这些小旅行社只有联合起来,取长补短,才能与大集团抗衡。李总与我一样,事业也刚刚起步,所以还要请你多多关照了。”张总对我说。
    “张总,饮水思源,您如此厚爱小弟,小弟定当铭记于心。”我感激。
    我与他们一一握手告别。
    出了T旅行社,已过正午。
    “威廉,寻个地儿去吃个饭,我好饿。”鲍比捂着咕咕叫的肚皮。
    我也饥肠辘辘。
    “你来挑,这里我不熟。”我说。
    “离这里最近的是梅陇镇。”鲍比答。
    我点头。
    鲍比负责带路,由我负责开车。
    到了梅陇镇,鲍比直冲顶楼餐厅。
    “这里一圈吃的,随你挑。”鲍比对我说完,自行去要了三两生煎、一份油豆腐粉丝汤、一份冷面,躲到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我依旧在看餐牌。
    “替我来两份排骨年糕,甜面酱双份。”排我前头的老伯开始点餐。
    排骨年糕?
    是那日林小姐想点的小吃。
    “老伯,这里卖排骨年糕?”我与老伯搭讪,“这里的排骨年糕可地道?”
    老伯回头,看到我,先一愣,再定眼瞧瞧我。
    我不明。
    “哦,抱歉,你像极了我们家先生。”老伯慈祥地笑。
    我淡淡笑。
    “全上海属这里的排骨年糕最地道。”老伯对我说。
    我感谢。
    他提了两份排骨年糕与我告别。
    轮到我,服务员问我要点什么。
    我也点了一份排骨年糕来吃。
    年糕金黄酥软,排骨鲜香入味,配上甜面酱,味道果真绝美。
    翌日休息,我一人特地开车来这里,打包了份排骨年糕替林小姐送去。
    “是排骨年糕。”林小姐欣喜,快活如孩童。
    “梅陇镇的排骨年糕,听说最地道。”我说。
    林小姐坐到一边开始品尝。
    刘母替我端了杯柠檬茶过来。
    我感谢。
    “方明,梅陇镇的排骨年糕果真名不虚传。”林小姐笑着说。
    我发誓自己不会听错第二次。
    门铃响起。
    刘母出去。
    随后,抱了一束红玫瑰回来。
    “小姐,一位姓沈的先生送的玫瑰。”刘母抱着玫瑰走过来。
    “我可不认识什么沈先生、姚先生的。”林小姐一眼也不看,“扔了扔了。”
    刘母应诺,即刻拿到厨房,丢进垃圾桶内。
    我喝着柠檬水,不说话。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这束花的主人应该是老沈,因为那日他特意向我打听过林小姐……
    印证这一事实,是三日后的一个下午。
    我送文件交老沈签署,秘书说他正在开视频会议,要我在办公室内稍作等候。
    我一人坐于办公室等,半小时后老沈还未回来,于是我准备拿着文件先回,隔日再来,一不小心,将原本桌上的资料也带了下来。
    文件散落一地,我便蹲下一件件拾起。
    里头出来一个白色信封,上头写:灵通侦探社。
    信封内露出几张照片来,清一色是林小姐。
    为求佳人,他甚至寻了侦探来?
    我着实吃惊一下。
    “哦,威廉。”老沈已经回来。
    我速速将地上的文件捡起归位。
    “不好意思,刚刚打翻了东西。”
    “无碍。”他坐上座位。
    我将文件递上。
    “颦颦怎么样?”老沈问我。
    “她说日日忙得天昏地暗,不过很充实,亲眼看到了外头,才知自己的渺小与不足,这趟日本之旅教她收获良多。”
    “那就再好不过。”老沈将文件归还我。
    我取后离开。
    只是那些照片却定格在了我的脑海,始终挥散不去。
    午后,我又忙得昏天暗地,连口水都顾不得喝。
    一通电话进来,我接起。
    “你好,我是威廉。”
    那头无声。
    我再提醒:“你好。”
    “你好,请问是不是余先生?”那头终于缓缓开口。
    这声音像是林小姐?
    “是。”我答。
    “你好,我是林颦颦,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果然。
    “请说。”
    “我的未婚夫下周一从新德里回来,可否麻烦你与我去接个机?”
    我看看日程安排,周一没有特殊安排。
    “可以。”我答。
    “谢谢你,那我们周一再联系。”
    我与她挂上电话。
    原来林小姐有未婚夫。
    颦颦都没有对我提起过。
    我又想起了老沈的相片与红玫瑰。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想必老沈知道真相后,多少会有些情伤吧。
    颦颦坐周日的飞机回来。
    我去机场接她。
    又是飞机晚点。
    呵,我在怀疑这里的飞机有没有准时过。
    我在停车场等待。
    20点后,颦颦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来。
    我下去,与她拥抱,亲吻。
    “好久不见,亲爱的。”我在她耳畔呢喃。
    颦颦淡淡笑。
    我将行李放上车子,随后找了一家餐厅吃晚饭。
    飞机简餐恐怕很糟糕,颦颦风卷残云似的扫光了桌面上的菜。
    “喂喂,慢点。”我递杯水给她,生怕她会噎着。
    “我从中午饿到现在,现在吃什么都是珍馐美味。”颦颦喝下纯水缓缓说。
    “这么忙?”
    “那里的渡边先生病假,他手上要紧的东西,我帮忙操作。”
    颦颦开始讲述她此次学习的经过。
    我静静听。
    从学习经验讲到生活琐事,开怀时,颦颦捂着嘴咯咯笑。
    她极满意此次日本之旅,所以,直至到家,她依旧聊个不停。
    “好了,颦颦,我们不要再谈日本了。”我说,“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颦颦莫名。
    当然,我喜欢她的后知后觉。
    我拉她进怀里:“你说呢。”
    颦颦羞涩,欲开口说些什么,我早已封住了她的唇。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都别再浪费时间了。
    闹钟将我从梦中闹醒。
    颦颦也侧了侧身。
    “吵醒你了?”我吻了她额头。
    “你这么早去荼园?”
    “哦,不,今天我不去工作,”我下床穿衣,“我要去接林小姐,随后赶去浦东机场。”
    “接我干妈妈?”颦颦揉着眼睛。
    “你父母暂回了香港,她要我帮忙一起去接下她未婚夫。”
    “你说谁?”颦颦彻底醒了,坐起了身子。
    “她未婚夫,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她有未婚夫。”
    我钻进浴室里冲凉,整理自己。
    出来时,颦颦已经起身,穿着那条性感的睡裙站在我面前。
    “你快点去换上衣服,你这样会让我再干坏事的。”我又上去吻她。
    “礼让,你听我说。”颦颦似乎没什么心情,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觉出了异样。
    “礼让,”颦颦思索一阵,“你还是要知道这个故事为好。”
    我望着颦颦。
    我听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听完这个故事后,我心潮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
    时间在一片寂静中度过。
    “林小姐的未婚夫在二十四年前就已去世?”半晌,我吃力地开口。
    “是,新德里的一家餐厅发生爆炸式袭击,他不幸殒命。我父亲与我干爷爷办理了赵先生的后世。”
    “赵方明?”我猜测。
    “你怎么知道?”颦颦讶异地盯着我。
    我沉默,这个名字自己不止一次听说过。
    “那日你问我,我名中的‘明’是何寓意?明颦,即方明与颦颦。”
    我细细听。
    “母亲说,若不是当初我出生,干妈妈恐怕坚持不下去。她将精力倾注到我身上,是我给她继续生活的目标。”
    我看着颦颦。
    “这二十四年来,我干妈妈始终在看心理医生。只是到现在,她依旧不肯接受赵先生已离去的事实,执意地认为他仍在新德里,不日就会坐飞机回来与她团聚。”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的心一下被掏空。
    “礼让,信不信由你,你与赵先生出奇地相似。那日在香港,我父亲也吓了一跳,他是见过赵先生的。”
    我记得,那日伯父脱口喊我:“赵先生……”
    林小姐的电话进来,我沉重地接听。
    “余先生,你过来了吗?”
    我盯着颦颦。
    “是,我在来的路上有些堵,你稍等我一会儿。”
    我驾车过去接林小姐。
    她心情不错,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只是我再也无法从心底里开心起来。
    我们到了浦东机场,一直坐在候机大厅里头等待。
    看着一架一架飞机降落,接机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
    我没有催促,亦未说明,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神色从欢愉到失落。
    “林小姐,他或许改签了。”
    夜色已晚,我终肯开口对她说。
    林小姐垂眸。
    “可他为什么不给我消息?”她声音很轻,苍白无力,听上去有些凄凉。
    我扶她起来,送她回去。
    一路上,她始终望着窗外,闷不作声。
    到紫园,颦颦开门迎我们。
    她携着林小姐进去,扶她上楼歇息。
    当晚,她陪着林小姐住在紫园。
    而我独自在家,睁着眼至天明。
    我抽空去了天马山公墓,是问颦颦要的地址。
    很快,我找到了赵方明的墓碑。
    即使无数人说我俩很像,但瞧见上头的黑白相片时,我依旧吓了一跳。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陌生人”。
    一定会有人会建议我,打个电话给曼女士,确认下自己的身世,对不对?
    抱歉。
    我不会这么做。
    曼女士不会喜欢我这么做。
    我的父亲只有威尔逊,从前如是,今后亦如是。
    我将带来的白菊花默默献上,脑海里迂回着颦颦对我说的那则故事。
    几十年后,一个依旧苦等,一个早已化做黄土白骨。
    可情没有被时间淹没,反是历久弥新。
    可人的一辈子终究太短,短到总觉得还未看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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