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着眼,看上去纯然无垢。
    他慢慢放下了菜刀,像以前一样坐在位置上。
    云栖发现他坐的位置刚好是三年前那天晚上的老位置,明明应该忘记的记忆,为何今晚忽然记起来了?
    好像渐渐淡忘的身影又开始清晰了。
    云栖有点莫名,甩了甩头。
    望着李云栖忙碌的背影,烛光拉长了她的背影,温暖入了骨。
    李崇音眼梢微微上扬。
    李崇音缓缓说道:“你原本的名字应该是李映月。”
    云栖已经切好所有食材,在做汤头,也没回头:“我喜欢现在的名字,你还提这个做什么?”
    难不成知道李映月要入宫,不舍得了?不舍得当初拒绝得那么狠做什么。
    “李映月、李正阳、李星堂,日月星,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一家人。”李崇音淡淡地说了一句。
    云栖上辈子就发现了,余氏的孩子里,只有李崇音的名字有点突兀,可能一开始就昭示着什么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李崇音,见他垂着脸,好像在自嘲着。
    那寞落的样子,狠狠击中了云栖的心,没相认前她何尝不是这般,这样的共鸣,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看着他难得的真情流露,与上辈子的某几个瞬间重合,云栖目光晃了晃。
    云栖一惊,她刚才在想什么,李崇音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还没痛够吗?
    心无旁骛,想点别的,云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李嘉玉那没什么表情的脸,感觉舒服了点。
    李崇音用面很安静,也很慢,这次连汤都一起喝掉了。
    云栖端上面后,就自顾自地找其他吃食,给自己做了个香肠蛋炒饭,香味四溢,她吃得很欢乐,想到某个嗜甜如命的人,如果看到,估计会想要个红糖炒饭。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李嘉玉那个幼稚鬼真做的出来。
    李崇音安静地看了眼不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在微笑的云栖。
    这样的她,人在面前,心却飞了。
    两人用完,云栖收拾得很快,不知为何应该离开的李崇音,始终坐在原位,像在等她一样,云栖也不想这么自恋。
    “你还不走?”
    “……”
    见他一动不动,好像累极了。
    云栖心头又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心疼,这情绪来的很自然,云栖甚至没怎么察觉。
    她又喊了几声,李崇音才慢慢抬头,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我回府时就听闻你有点温病1,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要我给你去喊婢女来吗?”
    李崇音也不回答,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住云栖,云栖这才发现,李崇音比自己高出那么多,需要她抬头仰望。
    他的生辰日子本就不作数,他是母亲抱养而来,所以他实际年纪或许比外间传的大一些?
    “云栖…”李崇音眸色沉甸甸的,“你知道我得了温病时,会……”
    云栖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刚后退,青年就凑近她耳垂,“会特别任性。”
    云栖有些心慌,这病猫不是病猫,他依旧凶悍。
    他衣袖一挥,烛光全灭,只有一袭月光洒入。
    云栖压着心慌,不敢再逗留。
    她快步离开,走了几步,李崇音也没阻拦,闲庭漫步似的跟在后面。
    “云儿,这个你或许想要?”手中的玉佩,顺着细绳坠下。
    云栖听到那声云儿,颤栗了一下,回头后目光凝住:“你怎么会有它!”
    这块玉佩明明给那小贩换成簪子了,怎么会出现在今日没出府的李崇音身上。
    他还知道了些什么?云栖不敢深想。
    云栖看着漫不经心的人,很快冷静了下来。
    面对李崇音,越是慌乱越容易出错,她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很容易进入他设的语言陷阱。
    云栖:“你想要什么?”
    云栖的冷静让李崇音惊讶,却又有种本该如此的必然,她本就是不同的。
    她每一处都完美贴合他理想中的女性,就像为他量身而做的。
    沉寂了一会。
    李崇音眼神毫无波澜,语气却温柔仿佛低语:“喊一声哥哥吧。”
    云栖呼吸一顿,这么简单?
    她不喊只是因为她一直将他当做师父,她从未忘过,她一开始,只是崇敬此人。
    云栖望着那块在空中摇摆的玉佩,想到那人执拗地用它来换不值钱簪子的场景。
    “哥哥。”
    第088章
    初夏的清晨,天还蒙蒙亮,透着凉爽的微风从窗外溜了进来。
    一只麻雀飞到窗台,啄了几下木栏,清脆的鸟鸣将床上沉睡着的人叫醒。
    混沌的记忆沉淀在深处,魏司承皱着眉,感受周遭的陌生,眼中的迷茫迅速退去,他猛地起身左右环顾,这是哪儿,客栈?
    他怎么会在这里,昨晚——
    想了许久也未想起什么,记忆只到喝下第二杯千日醉,这让他不得不意识到,他居然喝醉了!
    还是在李云栖面前,醉酒能有什么好样子?也不知有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五指攥拳,砰一声砸向床板。
    很多年都没喝醉过的魏司承,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其实魏司承已经算是酒量惊人,喝了千日醉就是酒量绝佳的人,也要醉上好几日,而魏司承能第二天就醒,是很少见的。
    那碰撞声迅速吸引来人,门外响起规律的叩门声。
    魏司承黑着脸:“进来。”
    乙丑等人跪在地上,看着主子坐在床上,神色阴晴不定。
    魏司承:“昨晚是云栖送我回来的?”
    乙丑:“是,李姑娘送您到客栈后,逗留了一会才走。”
    是为了哄王爷您睡觉,不敢说,不敢说。
    其实后面醉酒后,他们也不敢跟的太近,主公可不会希望这样的状态被他们属下围观。
    魏司承也没问关于与云栖的相处,哪怕不记得,那也是他与云栖之间的事,要问也会问云栖。
    他看向手中抓着的滑腻的布料,是她昨日穿的那件纱裙,从裂口处看,是被撕裂的。
    魏司承终于敛起阴沉,隐约能猜到这块纱布怎么来的,将那块撕下的布料仔细藏于衣襟内。
    “昨日宫中情况如何?”
    “在太子和肃王争抢之际,禁卫军出手,将人带去了昭狱。”
    “昭、狱,很适合的地方。”魏司承踱步到八仙桌边上,“今明两日父皇应该会亲自提审,为我四哥找个‘公道’,这种场面,本王怎能错过?”
    从回京前就开始布局,现在饵已下完,就等揭开谜底了。
    魏司承面上笑着,眸中却冷淡极了。
    在看到八仙桌上面用纸包裹着的倒糖人儿,才有了些许温度。
    他昨晚就发现云栖一直拿在手里的糖纸包,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李嘉玉买的,魏司承刚溢出的微笑戛然而止,到现在,他越来越不耐烦用李嘉玉的身份与她相处。
    她看到的是李嘉玉还是他魏司承?
    魏司承心情冰火两重天,最终还是拆开了包装,癸巳站起来,她擅长试毒,却被魏司承阻止。
    若真有毒,那便——
    罢了。
    连她都要下毒害他的话,这世上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了。
    魏司承拿着竹签将糖放入嘴里,甜腻的味道从舌尖染开,魏司承忍着眯眼的冲动。喜爱甜食这样的爱好,在皇家就是禁忌,皇家人不该有特殊喜好。
    “陛下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很多时候,魏司承甚至不愿称呼父皇两字。
    他叼着糖,看着放荡不羁。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不符合端王做派,但周围人都装作没看到。
    癸卯回道:“宫中消息封锁,不过我们的人从太医院传来消息说,昨晚有三位太医出诊。”
    “哈,看来陛下气得不轻。”嗤笑着。
    能不气吗,两个最看好的儿子,为了个证人斗得你死我活。
    这里离军营较近,他打算先过去冲个凉水,昨日到现在还未洗漱,浑身难受的紧。
    在离开客栈前,乙丑又报告了一件事,魏司承果然没在腰间看到那块随身玉佩,玉佩本身并不算稀奇,只不过是普通挂件而已,府中多的是。但端王府的东西随意外流,终究不妥。
    魏司承眉头一凝:“怎会找不到人,那小贩是出城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魏司承也不耐烦在一块玉佩上做文章:“找不到,那就是死了,无论什么死法,都要找到,这京城里能悄声无息解决掉人的势力,一共也没几个,一个、个查过来!别让本王再为这样的小事操心。”
    端王所处的位置,导致魏司承身边可用之才远没有其他几位皇子多。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地过问,他怎能不累。
    魏司承没把那块玉佩当回事,却不知道玉佩落到了云栖手里。
    紫鸢大清早地过来,就看到云栖倚在窗边,失神地把玩着这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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